就在孙大草反剪双手看似闲庭信步的时候,两辆汽车像两只白色蜻蜓一样,十分顺眼地停在了鸟岛楼前面的空地上。从车上下来3个踩点人员,径直朝芦苇阁走去。孙大草觉着其中一个人有点面熟,便招呼说:“喂,师傅,往哪里去?”那个面熟的人转过身说:“师傅,就停两分钟,马上回来。”孙大草说:“你没停错呀,这是公用停车场。我是说,你应该到这边来。”那个面熟的人一怔,定睛一看,惊呼道:“哎呀,是你,孙处!多会儿到的?”那人快步赶了过来,伸出双手和孙大草紧紧握在一起。孙大草用下巴指指鸟岛楼,十分谦虚地说:“我在这里上班和度假。”那人立刻明白了说:“好说好说。”他回头招呼车上的同事说:“下车下车,就这一家了。”
小车加中巴上一共28位客人。因为是周二,其他园子都闲着,孙大草从八方度假村要了一个大师傅,两个服务员。人多势众,场面就有了。午饭吃得很丰盛,鸡鸭羊鱼兔全上,还喝了许多白酒。孙大草陪客人一起消费,下午又陪客人打麻将。晚上在停车场举办了大型篝火晚会,烤了全羊,放了48响的焰火,巨大的音响把太阳岛震得咚咚直跳。
第二天早饭后,孙大草建议客人乘船去上游看世界上最大的恐龙足印,看罗家洞尼泊尔王子修成正果的彩塑金身,看炳灵寺石窟上的中国文化,看文姬出塞时歇脚的屁股印子。去下游看像香炉一样的香炉山,看野鸡出没的岗沟寺,看那个据说是李先念带领红军主力西去时藏身的避难洞,看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情侣龟,看黄河上游惟一一块湿地上无组织无纪律到处乱长的芦苇,看万鸟栖戏的太阳鸟岛等沿河自然景观。孙大草还建议不喜欢坐船的人去钓鱼。
因为闲着,李四也来凑热闹,帮着鼓动。听了孙大草的学说,孙大草的那个朋友说,太阳岛我经常来,还不知道有这么多这么好的去处。李四背过身说:“看山跑死马。不论啥,只要掺上些文化,不把人哄死才怪呢。”李四对孙大草眨巴一下眼睛,说:“还要把人的钱包掏空。”
“你住嘴,你闭嘴。”孙大草把李四拉到一边说:“我一点没有夸张,我所说的每一处景点都是有的。现在的问题是,第一,经营者应当学习掌握这里的资源。经营者是东道主,东道主不知道自己的家当不行。第二,要极力推荐和宣传给客人,再由客人宣传出去。客人是上帝,但他们不是别人的上帝,而是我们的上帝。客人更是宣传队,是播种机。他们一传十十传百,把这里的一切都传出去。这里的好与这里的不好,都由他们评说。他们有很自由的舌头。舌尖有黄金,可以天花乱坠,可以帮我们生财;舌尖也有黄泉,杀人不见血。客人还是水,水能浮舟,也能覆舟。我们的未来取决于我们的上帝。第三,必须端正经营理念。一念之差,是急功近利,是杀鸡取蛋,甚至会成为太阳岛的千古罪人。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李四的头低着。李四不善言辞,但他心里有数。李四坐着的时候,头一直是低着的,眼光只在裤裆和脚面附近搜索,像担心那里随时会少了什么一样。仰头婆娘低头汉,李四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
受客人邀请,乘船的队伍由孙大草担任向导。东道主亲自陪同,是客人能享受到的最高待遇,所以客人兴致勃勃,情绪高涨。讲解自然是少不了的。经济意识快速地回归和浸入孙大草的骨髓,孙大草把乘船费和各景点的门票都报到了最高价。
送走客人之后一直到晚饭的那段时间,王萍萍眉开眼笑。晚上,王萍萍换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睡衣,又涂脂抹粉,搞得香味刺鼻。她走进孙大草的房间问:“这是哪个单位的?这些人鬼的很,开发票时,连单位都不肯暴露,一看就知道是公款消费,出手多大方呀!”孙大草说:“你没问问?”王萍萍说:“本来是一定要问的,按照行规,留个电话,说不定哪天就又来了。这就是回头客。这种回头客谁不喜欢?我敢说,谁见谁爱。不怕你笑话,我和这种财神上床的心都有了。”王萍萍拧暗了床头灯,躺到床上。昏暗的灯光下,整个人又没了骨头,像水一样了。孙大草愣在那里。王萍萍说:“你别这样看我。见了这样的客人,哪个老板能没有上床的心?张丽没有,还是严峻没有?但这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我怎么好问。抓住了你就等于抓住了他们,你是我的一个宝贝。”她朝孙大草招招手说:“过来,宝贝。我今晚是向你投怀送抱来的。因为,在省城,你这样的朋友不计其数。”
孙大草躺在王萍萍身边,却没有了那份冲动。孙大草说:“其实,我也只是觉着面熟,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单位的。那个人说,我们在一起吃过饭。这话就和说好像在哪见过是一个意思。反正现在流行这么说,是真是假搞不清楚。”王萍萍咯咯地笑着说:“人家都叫你孙大处长呢,说明人家确实认识你嘛。”孙大草说:“四十多岁的男人,只要在队伍里面跟着走,就像长征一样,再不行的,也该是个老处级了。所以,大家见面都这么称呼。约定俗成了,习惯而已。”
王萍萍的手在孙大草的肚脐下方摸索着说:“我想更深层次地了解你,行不行?如果行,你回答我,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我问的是男人的爱好。”孙大草说:“没有。”王萍萍说:“可能吗?没本事的男人另当别论,有本事的男人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占全了。我原来的老公就是男人中的佼佼者和突出典范。所以,我们分手了,而且是永远分手,不是藕断丝连或有可能破镜重圆的那种。”孙大草说:“我是一个落魄男人,一只困兽。你信不信?有人分析我们中国男人的心态说,男人跟少妇睡是一场比赛,跟老婆睡是出于无奈,跟情人睡心情愉快,跟小姐睡花钱太快,跟洋妞睡只有失败,跟明星睡只是期待。没错吧?可我已经不在这个行列了。我老婆生完孩子后没有性欲了。其他的少妇、情人、小姐,睡觉都要钱的。洋妞和明星,一般男人想一下就足够了。所以,我过着太监一样的生活。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真的。我的事业曾经辉煌,这也是真的。用权威人士的话说,在别人还蒙头大睡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基本原始积累。我成了当时一个令多少人羡慕的少壮派大款。可是,我没有再接再厉,没有勇往直前。更糟糕的是,我居然没有守住摊子,我居然心血来潮去从政。我的性格不适宜在那个漩涡里受那种煎熬。在那个过程中,我输完全部资本,成了一个穷光蛋。你别耻笑我,像我这类人有一批呢。这批人现在焦头烂额,左右碰壁,找不到出路。”
王萍萍的手一直在孙大草的肚脐下跳跃,孙大草的精力有些分散,说话词不达意。王萍萍说:“我是女人,我简单。我就两大需求,一是男人,一是金钱。”孙大草说:“毋庸置疑,钱这个东西,自它问世以来,它就是万能的。大到夺取江山,征服美女;小到求取官职,吃喝拉撒。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的人是杠杆,钱是撬动地球转动的巨大支点,是它们共同构筑了这个世界。一个男人没钱了,你就狗屁不是了,就是吊吊灰。在女人眼里更不例外。干那种事得用钱干,天上不会掉馅饼。”
王萍萍说:“眼下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问你要钱。你只要好好工作,就像今天一样。”孙大草说:“那还是有交易的嘛。本来,我工作有成绩,就应该拿奖金。可和你一上床,这笔奖金没了。”王萍萍说:“走一步算一步吧,今日有酒今日醉吧,甭管明日喝凉水吧。人生得意须尽欢吧,莫使金樽空对月吧?别想那么多啦,会死人的。我告诉你,处女是贡酒,男人都想尝一口;我是干红酒,喝了一口想两口;我还是冰啤酒,既爽心又爽口;老婆是白酒,难喝也要整一口。贡酒现在越来越少了,白酒你家已经没了,你就抓紧来两口干红和冰啤吧。整一口少一口,过了张家村,可就没有张家店了。”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就扭在一起。孙大草压在王萍萍水一样软软的身体上说:“也是,也是。这世界很精彩,这世界很无奈。有一个段子说,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偷情人放心同居,无情人永远孤独,殉情人大胆服毒,薄情人天天痛苦,绝情人远离幸福。我喜欢和你同居,也想让你幸福。我想知道,你会不会考虑再次结婚?”王萍萍说:“可能性几乎为零。你没听人都说,单身是山路,恋爱是大路,分手是岔路,试婚是探路,结婚是绝路,重婚是短路,离婚是活路,再婚是死路,婚外恋是快活路。我放着活路大路快活路不走,却要再去走短路绝路死路,我有病啊我。”王萍萍说话时,一起一伏的身体又湿又热,已经使孙大草坚挺起来。孙大草轻车熟路了,他像小时候赶庙会逛集串亲戚一样,扑通一声就一步到位。孙大草的身体像发动机缸体里的活塞,不停地运动着。嘴里说:“走大路,走活路,快活路。”……
半夜时分,王萍萍的身子又开始难受,她想要。爬在孙大草的耳朵上说:“听过没有?说男人有八个一样,平时像人一样,约会像贼一样,见面像鬼一样,上床像狼一样,完事像猪一样。情人面前像儿子一样,少妇面前像孙子一样,恋人面前像孩子一样。你不要笑,男人都这个球样。你现在就像猪一样。”孙大草迷迷糊糊地说:“加一条:见了寡妇像兔子一样。”两人就都笑。孙大草说:“感谢那些短信枪手,是他们丰富了一部分人的语言,将那么多普通人意中皆有语中皆无的东西变成了文字,完成了大家的心愿。”
王萍萍说:“倒胃口。你这人真是,干吗要把一些好的东西都说破。”孙大草说:“我喜欢把任何东西都说破。你看,这做老板真有意思,白天赚一笔钱,晚上就兴奋得夜不成眠。”王萍萍把手伸到孙大草的裆里摇晃着说:“就是嘛,就是嘛。”孙大草叹口气说:“可怜那些女强人的老公了,因为不好做,难怪都不愿意做。”王萍萍似乎摇晃出一点效果了,于是更加摇晃着说:“就是嘛。就是嘛。”
家大业大了,养两个闲人或许无妨,正如庙大僧众,就有不念经的和尚。但是,像鸟岛楼这种规模,就必须丁是丁,卯是卯了。一是养不起闲人,二是无功不受禄,有劳才有得。所以,孙大草搜肠刮肚想方设法联系各处的朋友和各路人士前来消费。下野书记偕夫人来过。他这一次应孙大草之邀,没有惊动当地官员,玩得轻轻松松,消消停停。虽然最终是孙大草埋单,但也是皆大欢喜。紧接着是省电视台的郑韦带领一队人马来过。郑韦出门前通过市上给县广电局那个年轻局长打了电话,年轻局长早早来鸟岛楼做了安排,全程迎来送往,跑腿埋单,细致周到。还陪郑韦一行坐船去参观了恐龙足印等名胜古迹。年轻局长是孙大草为八方度假村申请有线电视时认识的,也算熟人了。他对孙大草的这次跳槽表示理解,希望孙大草所在的鸟岛楼能够像八方度假村一样,早早地接通有线电视。郑韦已经许诺,适当的时候,为年轻局长上调市台活动活动。一支队伍嘻嘻哈哈,乐乐呵呵。郑韦对孙大草的这次跳槽也发表了个人意见。她表示赞赏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与王萍萍还算投缘,话逢知己,说了一夜。两个寡妇已经以姐妹相称。她看好鸟岛楼的发展前景,也看好孙大草与王萍萍私人关系的发展前景。她劝孙大草说:“有奶就是娘,何必饿断肠。”郑韦一行走后,王萍萍乐呵呵的,孙大草也乐呵呵的。
银行的郝石也带人来了。郝石已经离开省行,到临河市分行当挂职行长了。挂职是升职的前奏,这是朋友们出的点子。问题是,人家郝石操作成功了,上任了。这就是能力,就是机遇,这也就是命!这种命不是人人都有的。难怪郝石那么早就知道太阳岛,真是不打无把握之仗。郝行长已经大腹便便,高档的名牌西装,裤裆吊得老长,裤脚堆在脚面上。他这次来,意义就有些不同了。兼有看望的意思,兼有新官上任的意思。他是来太阳岛检查一个项目,顺道来看看老朋友的。分行的几个副行长跟着,既有前呼后拥的意思,又有鞍前马后的意思。微妙得很,有趣得很。妙趣横生,妙不可言。太阳岛是临河的地盘,二者相距很近,过了黄河逆水而行,40分钟车程。郝行长说,抬脚就到,方便得很。几个副行长也说,抬脚就到,方便得很!看得出,郝石很喜欢别人叫他行长。行长好听,听起来顺耳。行长与钱是同义词,与贷款、大款、银行、金库等是近义词。处长也好听,但处长与行长不可同日而语,二者不在一条凳子上。由副处到正处,郝石走了六年,别人叫了他六年处长,似乎没有现在这种感觉。关键是处长没有含金量,而行长则有,而且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