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二文理分科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学校里有好几千人,每天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也许不知打过多少个照面擦过多少次肩,可我竟一次都没注意过他。这个问题有时连我自己都感到好奇。人常说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世的一次相遇。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曾经千百次的在人流中擦身而过,正是在等待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吧!
那天早晨,上高中以来第一次起迟到了。睁开眼窗外已经是白晃晃的一片,我心里不由的一沉今天可是开学的第一天,怎么就迟到了呢!到学校去肯定要挨骂。我一骨碌爬起来,草草的洗书完毕,背着书包就往学校赶。因为走得太急也没留意天气,结果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大雨,由于没有带雨伞只能顶着瓢泼大雨,一路跑着去学校。
自然,到学校的时候已然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我站在教室门口喊了句报告,新来的班主任有三十来岁,中等个头,但又瘦又黑,鼻梁夹着副厚厚的眼镜,转过头从眼睛底下看了我一眼,迟疑了几秒才愠怒的叫我进了教室。教室里有好多人抬头看着我眼里满是好奇。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教室之后才发现了一个问题,来的早的人把前排都抢光了,只剩后排空着几个座位。一共剩三个空座,而且全在最后两排。一个是在倒数第二排中间,刚好在两个又高又壮的男生中间。我想都没想就把第一个否定。我把目光移向第二个空位,刚好在倒数第一排挨着后门口的的独桌。我本想就坐在那里了,一个人刚好图个耳根清净。但是随即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前面的一对男女正旁若无人的热聊,开心处女生还撒娇似的在男生身上打上几拳,再仔细观察一下,还可以发现两人手腕上竟带了一模一样的黄色手环,座位底下两双脚上穿的鞋子样式似乎也特别的接近。我一下子全明白了。看来以后要是想在那里找到清净是没有可能了。于是我主动放弃,把目光转移到了最后也是唯一的选择。最后一排右边靠窗户的地方的一张双人桌,上面摊着基本书。一个瘦瘦高高,头发略长的男生正像一只爬虫一样粘在桌子的正中央,双手捧着一本书,两条胳膊和身体几乎围成了一个接近一百八十度的钝角三角形,额前的刘海垂下来就像一面帘子一样遮住了双眼。看他的样子是想一个人独占这里了。我走过去,轻轻叫了他一句,他连头都没有抬,而是用一只手抚起刘海,露出一双充满警惕的黑色眼睛。但他还是看出了我的意图。另一只手把自己的书拢了拢,往外挪了那么几厘米。然后站起来,一手抚着刘海,毕恭毕敬的请我进去。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我立马火大,只见一只污迹斑斑垃圾桶和几条扫把、拖把、还有一个躺着几块水果皮垃圾袋的簸箕就堆在那里,距离里面的凳子也就十几厘米。我有一种作呕的感觉,感到连自己的胃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门口决定还是坐在那里好。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班主任不耐烦的吼叫。“你还要挑到什么时候,全班同学都在等着你一个人呢,你是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肯坐下吗?”全班一阵哄笑。一股热流刷的一下冲上了脸,我赶紧冲进去坐下。班主任示意全班安静,转过鄙夷的目光继续他的长篇大论。
坐在座位上,感觉心里就像一杯伤心的鸡尾酒,羞愤、悲伤、孤独、委屈、惊恐还有愤怒全都在里面,全都层次分明的盛在玻璃杯里。自己看的清清楚楚。
他仍旧捧着本书,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每隔一分钟就翻一页。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放佛眼前的这个教室不存在,我不存在。我心里乱糟糟的,老师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而且我的心也逐渐出离了愤怒,开始有一些黯然。
开学的第一天就起晚了,淋了那么多雨不说还要被当成批头散发的怪物遭班主任训斥,全班同学嘲笑,被这个不知名的坏小子捉弄,最后还要坐在这肮脏的角落里和一堆垃圾为伍。莫非我真的就像小丑一样,是所有人取笑开心的对象。要知道小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职业。而我的悲伤就算被盖过着教室里所有人的喜悦也照样不会有人发现。我感到既冷有孤独,好想有人安慰保护。
我想起了妈妈。从小到大爸爸经常出差不在家,很多时候都是妈妈一个人独自照顾我,小的时候给我喂饭,洗衣服,还要陪我玩小孩子无聊的游戏,一玩就是一上午。虽然有时候她会找他一起散步聊天,但大部分还是我和妈妈两个人呆在家里。空荡荡的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还记得小时候又一次发高烧,爸爸又不在家,妈妈一个人带我去打吊针,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雪,地上那么溜那么滑,妈妈给我们每人包了条围巾就出门了。半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我门两个人都忍不住呵呵的笑了,因为都觉得很有趣。从小我就觉得我们两就像一对形影不离的孪生姐妹,我们都清楚的对方的需要,理解对方的感受,也只有她才能带给我安全、带给我抚慰。我知道妈妈跟爸爸在一起时并不开心,我也知道她时常感到孤独。每当她一个人痴痴的望着窗外空无一物的天空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感到孤独了。她的孤独我总是能感受到,并且也随之感到股独。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感到无助,当两个人都感到孤独的时候若要接救对方是几乎不可能的。能做的只是装作不知道,尽量表现的很开心,这样或许能少微减轻痛苦。可是当我们同样仰望着一片天空,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两个人一起孤独。
越长大,就越觉得我和妈妈是超越母女亲情的孪生姐妹。我们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没有规矩的随意嬉闹,我总是相方设法的帮妈妈隐瞒和他的秘密,我知道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她最为轻松、满足的时刻。然而可悲的是我们似乎都难以治愈彼此心中的孤独,妈妈有他,可以在有他的地方感到温暖,而我没有任何人。人的内心总有一部分是亲人无法触及,难以填充的。妈妈没能和他在一起,我甚至不知道谁能最终填充我内心的孤独在哪里。终归我们两个都是孤独的人。
我感觉自己的眼眶已经炽热的难受,滚滚的热泪就要像千万摄氏度的岩浆一样沿着脸颊倾泻而下了。我赶紧趴在桌子上,脸埋在个胳膊上,让眼泪一点点的渗进衣袖里。我真是太悲伤了。
我默默哭泣着竟然睡着了。被叫醒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节的英语课了。黑暗里突然听到一声爆炸似的声响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在震动。我睁开眼一看一位女老师正拿着英语书生气的看着我。
“你怎么开学第一天就睡觉呢?”
我被惊醒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僵在了那里。老师还在定定的看着我等待答复。
“老师,她早上来淋了雨,可能有点不舒服!”前排的一个,高一时一个班的女生站起来替我解围。
“哦!”老师松了口气,“那你坐下吧!放学回去赶紧换身衣服,小心感冒!”老师的话里不无关心,说完又边慢慢的往前排走边讲解课文。
我坐下,朝那位替我解围的同学微笑致谢,她也回了我一个灿烂的微笑。
在那位女同学替我解围前,他几乎头都没抬。那位女生刚一说完,他猛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就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事一样有一些不安!我坐下后有好一会,他都面朝我的方向,看着我但不知要说些什么,最后才嗫嚅着说了句:“你没事吧?”
“没事!”我简单的回答了他,然后装做认真看书的样子,再也不理他。
他似乎有些悻悻然。转过去也和我一样默默的看着书。
那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就那样相安无事的坐在一起度过了一整天。我们在也没说过一句话。我也是在好几天之后才知道他原来还有一个宁宇这样文雅的名字。
甚至一度,我决定在也不理他了,下次老师掉座位的时候就赶紧找个前排的好座位离开这里。
那时我一点也没预料到,以后竟然会慢慢的喜欢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