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闹钟吵醒,刚好五点半。一轮圆月正悬在窗顶。皎白的月光透进屋内洒在地上,就像初秋降下的白霜。窗外的房屋树木皆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月色里。四周很安静。隔壁传来了爸爸沉稳的鼾声,遥远的大路上仿佛有一辆摩托车急速驶过,那拖长的音调孤零零的飘向远方。一声汽笛声穿过夜空传进我的耳朵里,已经没那么凄厉了,隐约的可以感觉到一列火车正从东往西驶去,引起了大地微弱的震动。
这种感觉就像初雪的午夜。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整座城市方在酣睡。可是有人已经悄悄的趁着夜色出发,去了远方。他们的离开不会被这小小的城市知晓,因为在这个时刻任何声音,也难以唤醒这座睡梦中的城市任何一根休眠中的神经。
爸爸的鼾声依旧平稳。卧室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妈妈从门缝进来,轻手轻脚的向我的床边走来。
“妈!”我有气无力的喊了句。
“你睡醒了!”妈妈伸手按了一下我头顶的开关,卧室里瞬间亮了起来。妈妈站在我床边,头发有些凌乱。
“嗯!”我才感觉到嗓音有些沙哑,脑袋木木的,灌了铅一样沉重。
“感觉好些了吗?”妈妈关切的问。
“还有点头晕。”我答道。
“那今天就不用去了!”妈妈说完看着我,似乎在征询我的意见。
“我得去!”
“老师那我给打电话,你不用担心!”妈妈认真的看着我。
“可是我想去,而且昨天的作业还没交呢!”我试图说服妈妈。
“没关系,我给老师打个电话,就说你生病了,作业病好了去补上就行了!”妈妈坚持。
“可我真的想去,而且不光昨天的作业,还还有……还有其他事要做呢!”我几乎要急哭了,“我可以去!你就让我去吧!”我感觉自己的语气已经变成了一种恳求。
妈妈看着我,有一会没说话。但还是不放心的把手放在我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后,才点头同意了。
“要我帮你吗?”
“我都这么大了!自己可以!”我开始穿衣服。
妈妈转身离开,走出门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妈妈替我烧好了洗脸水,接着帮我梳了头发。临走时又嘱咐我早上放学早点回家。看着我出了家门才放心的进了屋。
路灯还亮着,月光混合着路灯的光反而不太容易分辨出来。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早起上学的学生的人影,三三两两急匆匆的向学校走去。我融进人流里,一个人默默地走着。深冬的早晨气温很低,我感到全身都没有力气,没走多远就感到头晕伴着恶心,额头上的汗水似乎已经结冰,几绺头发粘在一起冰凉的。不断有男生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驶过,看着那些远去的身影,我在心里默想要是他在该多好。
走到学校时,第一节早读课的预备铃刚刚打过。整栋教学楼已经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乱成一片,到处都回响着乱七八糟的读书声。我好不容易爬上三楼,刚打开教室门立刻就有无数马蜂朝我飞来,钻进我的耳朵里,不断撞击着我脑袋里铅块一样沉重的东西。连我的脑袋都变成了嗡嗡的一片。环顾了一下教室英语老师还没来,有几个座位仍然空着,大部分同学都在大声地读书,一小部分正在奋笔疾书补写昨天的作业。我特别留意了一下最后一排发现他正埋头在一堆书里忙着写写画画。
看着他的身影我突然觉得很安心。在家里,当妈妈说今天不上学了的时候,我本可以顺着她的意思躺下继续休息,但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他。心中突然起了莫名的悸动,就像害怕他突然消失一样,感到特别不安。心里有一种冲动驱使我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来看看他到底还在不在。
我轻轻的走到最后一排,在他的座位前站定,凝神静气然后对他说:“我来了!”
他抬起头看到是我,一下子显得很吃惊,下意识的就想把手里的东西往座位里藏。
“你怎么来了?”他有一点失措。
“我怎么不能来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那张纸,他挣了一下乖乖的交给了我。低着头不敢看我。
纸上面秘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其实总归起来就三个字“陶、倩、雯”,他竟然在写我的名字!吃惊之余是一阵狂喜,他竟然在暗恋我。我的脸涨红了,看着他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竟无言以对。
我把那张纸还给他,刚坐在坐位上英语老师就走进了教室。我边找英语书边告诉他英语老师来了,他赶紧把那张纸夹在书里,打开英语书逃也似的读起来。
那天早上他在主动给我买了早餐后就没主动给我说过一句话。每节课上都是一副正襟危坐、专心致志听课的样子。我知道他是因为刚才的事所以有不敢跟我说话,因此也没有为难他,也摆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好几次差点笑出来,我都赶紧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装作很困的样子。
几节课很快就过去了,放学铃响以后,老师草草的用几句话总结了所讲的内容后宣布下课,匆匆出了教室。同学们开始窸窸窣窣的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他还是一副全神贯注看书的样子。我收拾好书笔,给他打了个招呼便快步走出了教室。
我几乎已经忘记病痛,整个早上都沉浸在喜悦里。直到回到家才有,感觉到难受。
吃过中午饭,感觉很累回房间睡了,一点多被妈妈叫醒。阳光洒在白色的窗台上,安静的没有一点暖度。心中忽然感到有种朦胧的忧伤,是什么也说不清。
妈妈说爸爸今天出远门了,下午要接着打针就不用去学校了,等会会给老师打电话请假你下午就不用去上学了。
我去洗脸前照了一下镜子,眼前的我头发蓬乱,面容苍白略显疲惫之态,有一点颓然之感。我不禁笑了下,有时的确很喜欢这种病弱的感觉。常常会幻想有一天突然得了不治之症,留下时日不多。到时一定不要躺在医院里,要躲开所有的人,一个人躲起来在很隐蔽很安静的角落,一个人看着日出日落,之后安静而忧伤的死去。脚下的野草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天际,一株小小的不知名小花在身前悄悄绽放着,情景一定很唯美。我也一定不要见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因生病而憔悴的样子,只愿他记得我生前最美的时刻。想着想着不油的生了伤感,真的好想躲起来哭一场。
还是昨天的诊所同样的位置,医生阿姨熟练地把吊针针头扎进了我的左手,旁边也有一个昨天留下的针孔,有些微发黑肿胀。诊所就我,妈妈和医生三人,显得特别冷清。妈妈和医生聊了一会就没话说了,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架子上的输液瓶,跟着塑料管理液体低落的频率微微点着下巴。我透过玻璃看外面街道,正值下午上学时间,眼前不时有上学去的学生走过,我有好几次猛然间看到他正朝我走过来,不由心里一阵慌乱,可待走近了才发现是自己看花了眼。想起早上的事心里不由的暗喜,好几次都差点笑出声来。医生奇怪的看了我几眼,我忙低头装作找东西以掩饰。
下午的时间似乎过的特别的慢。远处学校里两点半上课的铃声刚响了没一会王叔叔就扑踏着来了。对,从记事起妈妈就一直叫我王叔叔。
他开门进来,因吃过昨天晚上的冷遇,对我表现的不似昨天那般热情,简单的问了下妈妈我的情况,便在妈妈旁边坐下。好半天都没有人说话,后来零星妈妈和王叔叔会聊上一两句,都是简单的一问一答式的,好像很快就没有话说似得。然而以往的情况从来不是这样。他是很健谈的的人。有他的地方从未冷过场。他讲起话总是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充满诙谐与幽默而又很具感染力,我虽反感他但常常还是会被他的某些话所打动,忍不住心里暗自好笑。妈妈有他在的时候也要比平常开朗许多,有时即使是一个他讲的不那么好笑的笑话,也会令她仰起头来哈哈笑上小半天。她笑的时会像个男人一样仰面朝天,很不雅。可在家里却表现出另一番状态,无论是言行举止都是那么端庄得体,连笑起来也是双唇微微启开很适当的角度,并在很适当的时候合上。一直以来我一直将她这种谨言慎行的表现理解为爸爸是一个比较严肃不喜欢言笑的人。但从没想过是因为妈妈不爱他。
打完针,已经六点多了,因为是周五明天不用上课,吃过晚饭就钻进被窝睡了。一觉醒来快凌晨12点了。妈妈已经睡了。城市又安静下来。我打开灯坐在床上,又想起了早上的事。一张秘密麻麻写满我名字的纸,出现在我的眼前。想起他那羞愧难当的样子我有忍俊不禁。
我从一旁的桌上拿来纸币,学着他的样子,工工整整的在上面写下了他的名字:宁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