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小巷深处传来一阵一阵殴打的声音,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正对着被围在人群里的男生拳打脚踢。
男生抱着头面色痛苦,隐忍着被逼到了墙角,靠在湿滑的绿色青苔上弄脏了原本干净的校服。
肚子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他闷哼一声,身体缩成一团。拳头犹如雨点一样密集的砸在他的身上,他从一开始的躲让到了最后的默默承受。
围住男生的少年们见他丝毫不还手,打久了,胳膊腿倒酸痛了,他却是一点反应也没了。
其中一个红发的少年停了手,狠狠的踹了男生一脚,像是踢在了棉花上一样,他觉得无趣,“这家伙一点反应也没有,无聊,别打了,别把他打死了,以后谁给我们钱花?”
其他几人觉得有道理,纷纷停了手,有一个人还朝他吐了口口水。他们鄙夷的笑着,对他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男生一直抱着头躲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即使遭受到对于尊严的打击他也依然没有反应。
“喂,我说,这家伙该不是被打傻了吧?”
一个少年嘴里叼着烟,咧着嘴,“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罢,少年把嘴里的烟头按在男生裸露的胳膊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男生瑟缩拼命的往后退,恐惧的看着心灾乐祸的少年们,断断续续的说,“求……你们……别……要钱……我给……”
少年们见到男生强烈的反应,都哈哈大笑起来,红发少年拍拍他的头,“早说我就不打你了嘛!”
男生绝望的垂下头,低声道,“知道了……”
少年们满意的扬长而去,商量着待会去哪家游戏厅大闹一场。
男生望着他们离去,黑白分明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潮湿巷子里的污水散发着恶臭。他把头埋进胳膊肘里,校服……脏了呢。
那明明是爷爷前天刚洗好的衣服。
“嗒……嗒……嗒”
前方传来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声响的闯入他的耳里。
这个地方还有人来吗?
抱着这种想法,他抬起头来,看见朝他走来的人时,他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那人。
那是一个女孩。
她漂亮却丝毫不张扬的五官,厚厚的刘海下一双漆黑的眼睛平静无澜,看着他似乎又在看别的地方。
男生注意到她穿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校服,白色的衬衣外加了一件深色毛衣背心,袖口挽起,下半身是一条很普通的格子短裙。
全校的女生校服都这样,只是穿在她身上多了一丝清新出尘的意味。
男生默默的咽了口口水,他被她看的有些尴尬,但是他浑身疼痛到爬不起来,一高一矮对视着。
“你叫方琦晨?”女生走近他,弯腰与他平视。
男生不自觉的点点头。
他注意到女生的瞳孔很黑,黑到有些空洞,她还是给他那种感觉,看着他时又像透过他在看别的地方。
女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他,声音没有情绪,空灵的好听,“你把脸上的脏东西擦擦。”
方琦晨慌乱的接过,在脸上胡乱的擦了几下,含糊道,“我洗干净还给你……”
女生手伸出来,“给我。”
“嗯?我弄脏了……我洗干净还你。”
“不是的,”她轻叹气,拿过被他捏在手里的手帕,“你没有擦干净。”
方琦晨腾地一下红了脸。
她的动作轻柔,仔细的看着他的脸,把刚刚那些人吐的口水,地上的污泥全部擦干净。
然后,她又把手帕给方琦晨,“帮我洗干净哦。”
说完,她的竟然笑了。漆黑的眼睛弯成月牙状,睫毛很长,遮住了眼睛。
方琦晨彻底愣住了,傻傻的接过手帕,如获珍宝的把它收尽口袋里。
他没有忽略的是,小小的手帕上,在一个角落里绣了两个字。
莼络。
原来她叫莼络啊……
方琦晨念着这两个字浑身都好像有了力气,回过神来的时候莼络已经不在了,他失望的走出巷口,环顾左右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他只好一个人慢吞吞的回家。
家里空无一人,只有鲜红的夕阳笼罩着这个破旧的小家。
方琦晨放下书包就走到厨房里开始着手洗菜,时不时碰到伤口让他疼的龇牙咧嘴,此刻他的胸口依旧火辣辣的疼,刚才那几个人不知道是谁在他胸口踢了一脚。
下手真够狠的,他低估一句。
门口传开了开门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大口袋的塑料瓶子。
方琦晨擦擦手迎过去,“爷爷您回来啦!”
老人笑着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回来啦,你看今天收获不小在攒一攒,过两天给你买顿好的吃。”
“嗯,我知道啦,我先去做饭!爷爷你先休息一下。”方琦晨乖巧的点点头,转身欲走却被老人拦下。
“你的手怎么了?”老人敛了笑容,威严的说。
“我……”方琦晨想了想,随意编了个理由,“今天放学的时候跟同学踢足球了,这个是摔得。”
“这样啊,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啊。”老人放下心来,松开他的手。
“知道了。”
老人坐到小马扎上把口袋里的瓶子翻出来,放在地上一个一个的数着再放进口袋里,数完之后又在本子上记账。
方琦晨看着老人带着老花镜认真的算账的时候,不禁湿了眼眶,他别过头做饭,心里想着以后他一定要好好报答爷爷,一定。
爷孙两吃完了晚饭,方琦晨还有作业要做他回了房就听见爷爷在外头跟他说,他再去街上捡几个瓶子,刚才算了帐差不多还有几十个就可以换一笔钱了。
方琦晨闻言丢下笔追出去,老人已经踩着三轮车消失在夜幕里。
他垂下失望的眼睛,怅然若失的走回去。他想告诉爷爷不必这么拼命,晚上不安全,他可以分担。但是若真的这么说,爷爷又肯定会骂他不长进,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将来考个好学校才能报答爷爷。
可是他一想到学校里的那些人不良少年,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一样难受,喘不过气来。
窗外夜色沉沉,他再也写不下去作业,跑去厨房烧了壶开水,再回到小房间的时候,他有些困,趴在桌子上慢慢地睡着了。
恍惚间他好像又见到了下午的那个女孩,她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同,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变得成熟不像个女孩到像个女人,没有了下午那时的温和反而变得拒人千里,她身上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让整个人变得冷漠。
尽管身上的气质完全不同,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人。
莼络与他面对面坐在教室的课桌前,她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她的眼睛,漆黑的眸子似乎能看穿一切。
她似乎再说什么,方琦晨听不见,他就像看电影一样看着那个自己和莼络对面坐着,他欲上前却发现他直直的穿过了两人。
方琦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悲伤会那么不舍。
方琦晨身子轻轻一抖,他从梦里醒来。暗黄的灯光支撑起了一小片光明,除了他周围,四处皆是黑暗。
家里的灯都灭了,屋外的月亮高高的挂着,照亮了院子里的老旧三轮车。隔壁传来老人均匀的鼾声,方琦晨听见熟悉的鼾声,一颗悬着的心放松下来。他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拿起笔开始写作业。
水月镜花里。
莼络趴在床上翻着书,脸上深色淡淡的,长发在身后散开犹如泼墨。
厚厚的书上面记载了水月镜花有史以来所有契约者的名字,以及代价。
莼络的手停在一页,她的眉毛皱起。只见泛黄的书页上所有契约者名字一行一行排写的的整整齐齐,一行一个名字,可是有一行却显得突兀。
那一行上竟然记录了两个名字。
这样的情况足足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这两个名字的拥有者看来有不小的羁绊。
看来这件事不简单,她合上书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