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早晨,李草儿和李小山用纸捏子打了一摞纸钱,拿出一半,锁上房门,上山道李张氏坟前含泪跪着烧了。回家把另一半放在筐里挎着,到王家堡子刘王氏坟前,也含泪跪着烧了。
姐弟俩到刘家一看,上下屋房门还锁着。
李草儿扒窗户看去,屋里的灰尘更厚了。
有人在李草儿背后问:“干啥?大过年的想偷东西?”
李草儿回头一看,是一个贼眉贼眼,穿着黑缎面棉袄、黑裤子、黑皮鞋的男人。
男人睁大贼眼,说:“这不是刘沛然的小姨子么?小姨子有姐夫半拉屁股,可刘沛然不要你也不要你姐,去搂别的女人的屁股去了。你在老刘家办丧事那咱真是女要俏,一身素,就像我这男要俏,一身皂。梨花一枝春带雨。嗯,小脸蛋儿更瘦了,真是楚楚动人。咋样?嫁出去没?你要是没嫁出去你就嫁给我,当我的三姨太,不,我把你扶正当大老婆。我现在可是保长,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啥也不干就和我干那事儿。”
李草儿冷笑着说:“你真是臭不要脸地玩儿脸皮的。告诉你,我那口子可是力大无穷也无比,他要是知道你放这么老些狗臭屁,他非得给你打趴下满地找牙再要你的狗命。”说完,她拉着李小山扬长而去。
保长目瞪口呆。
刘家前院的少妇走出院子,讥笑地看着保长。
保长气急败坏地问:“臭娘们儿,你笑个屁?”
少妇不甘示弱地说:“我就笑你这个狗屁呢。”
李草儿盘上头,包上头巾,和李小山走到了张家村苏德生家。
苏家房门也锁着。
李草儿又拉着李小山进了塔城。
姐弟俩在冬月初四初五初六三天都去了塔城,可都是因为塔城设卡子盘查没敢进去。
这是姐弟俩第一次进塔城。
李草儿拉着李小山走到了西关。看到西关人很多,她就打量每个走过来的少妇、小孩儿和老头儿,追上每个走过去的少妇、小孩儿和老头儿再打量。
有人喊:“草儿!”
李草儿回头一看,一个穿紫貂皮衣的女人站在一个院门前向她招手,她就拉着李小山走过去,上下打量这个女人。
女人抹得像吃了死孩子的嘴唇吐出瓜子皮,问:“咋不认识我了?”
李草儿看着女人那擦得像吊死鬼的脸,说:“啊,你是大、大姐。”
女人一指身后的院子说:“对,我就是被卖到这的。”说完,她把一只手的瓜子分到两手,边递向姐弟俩边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瓜子不保暖人心。来,吃瓜子。”
姐弟俩都摇头摆手。
女人把瓜子收拢在一只手上,说:“我现在是这的花魁……”
李小山好奇地问:“啥是花魁?”
女人反问:“小哥儿,你没听说过《卖油郎独占花魁》么?”
李小山红着脸摇摇头。
女人扭脸对李草儿说:“现如今一般人占不了我的身子,更甭想独占我的身子。我一天到晚好吃好喝好挣钱。那个丧良心的,我听说他杀了那个能当******女人后自己也被杀了。真是恶有恶报!”她说完问:“对了,你上塔城干啥来了?办年货?”
李草儿对女人说:“我来找我姐。”
女人纳闷儿地问:“你姐?你还有姐?你有姐我咋不知道?”
李草儿想想,说:“你到咱桃花峪那咱,我姐就过门了。”
女人恍然大悟:“啊,怪不得的。”她说完又问:“草儿,你姐叫啥名?”
李小山抢答:“我大姐叫花儿。”
女人想想,说:“花儿?我想起来了,上秋就有个男的也来找花儿。”
李草儿急忙问:“男的?他长啥样儿?”
女人两眼放光,说:“嘿,你小伙儿长得真带劲,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大高个儿,就是脸又白又瘦,可招人疼了。我让他进去坐一会儿,他说啥也不进去就跑了,我让他有空儿就来找我……”
李草儿又急忙问:“那他来找你没?”
女人摇头说:“没。从那往后我再也没看着他。”她说完又问,“对了,那小伙儿跟你是啥关系?”
李草儿红着脸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她说完又问,“那我姐在这没?”
女人又摇头说:“没,这里一年多没进新人了。”
李草儿摆手,说:“那大姐我走了,去连项办点儿年货。”她说完,拉着李小山就走。
女人拉着李草儿的手说:“草儿,你办年货的钱够不?不够我给你拿点儿。”
李草儿回头说:“够了,不用,谢谢大姐。”她说完,拉着李小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草儿知道,女人说的小伙儿就是刘沛然。刘沛然要是找过我姐,就说明我姐不是被他撇了。要是这样的话,刘沛然说的话可能就是真的。
有人在李草儿背后问:“办年货的钱带够了么?”
李草儿回头一看,是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歪戴着海濑皮帽子,敞怀穿着褐色缎面棉袄,下身儿穿黄不黄绿不绿的裤子和黑皮鞋。
男人在李草儿面前站住,死皮赖脸地说:“我搁后面就看上你了,该细的细,该大的大,还又圆又鼓。搁前面更看上你了,这小脸蛋儿,这鼓鼓囊囊的咂儿,那那个******花魁强百套。我是便衣队长钱太多。”他边说边撩开袄襟,露出腰间的枪,又说:“你要是跟我玩儿玩儿,我就给你一笔钱,保你花不了的花。要不的话,我就把你当嫌疑犯抓起来,玩儿够了再把你送到皇军慰安所去,让皇军们玩儿死你!”
李草儿镇定地说:“好吧,走吧。”她说完,率先走进一条小巷。
钱太多嬉皮笑脸地跟上李草儿,抓着她挎筐的左臂,回头看见李小山跟了上来,瞪起老鼠眼,问:“小兔崽子,你跟着干啥?”
李草儿回头看一眼李小山,说:“他是我小弟。”
钱太多的老鼠眼眯成缝儿,说:“啊,小舅子呀!走吧,我给你弄点儿好吃的。”
李草儿走到小巷深处,看周围没人,说:“哎呀,我那口子来了!”
钱太多脸色煞白地四处张望,扭脸问李草儿:“哪呢?”
李草儿伸出右手狠狠地在钱太多脸上挠了一把,说:“在这呢!”
钱太多双手捂脸,叫道:“哎哟我的妈呀!”
李草儿趁机抬起右脚狠狠地向钱太多裤裆踹去,说:“去你妈的!”
钱太多双手捂裆,倒在地上。
李草儿拉着李小山迅速跑出小巷,跑到大街上的人群中。
钱太多一手捂脸一手拿枪追出小巷,朝天开了一枪,大喊:“给我抓住她!”
大街上的人们顿时乱跑起来。
有人大喊:“朔日杀手来啦,快跑哇!”
大街上的人们推推搡搡,挤挤压压,乱成了一锅粥。
李草儿摘下头巾,脱下蓝地白花袄罩,放在筐里,趁乱拉着李小山跑出西关,跑出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