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刘沛然感到浑身发冷。
晚饭李草儿为他做的小米粥，切了猪头肉和灌肠。
刘沛然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回到西屋躺在被窝里。
李草儿跟进西屋一本正经地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刘沛然打起精神道：“您老高寿？”
李草儿不明白就问：“啥叫高寿？”
刘沛然解释：“就是问您老多大岁数了。”
李草儿不加思索：“我七老八十了。”
刘沛然看着李草儿问：“你不才十六么？”
李草儿不答，出了西屋，在西灶上烧了姜水，放了半碗红糖，沏成姜糖水，端进西屋，把碗放在炕沿儿上，轻轻推着昏昏欲睡的刘沛然，说：“起来，喝点儿水。”
刘沛然挣扎着欠起上身。
李草儿坐在刘沛然身边的炕沿儿上，用左臂揽着刘沛然的头。
刘沛然红着脸说：“不用，我自己来。”
李草儿用右手端碗送到刘沛然嘴边，说：“快喝吧。”
刘沛然一边和着说，一边听李草儿的心跳声。
李草儿喂完刘沛然一碗水，放下碗，为他掖好被角，到东屋把李小山身上的棉袄拽下来，指着炕柜上的被，说：“你盖那个被。”
李小山央求道：“二姐，我要跟我哥在一起睡。”
李草儿抱着被，说：“不行！他冻着了，传上你咋办？一会儿你起来杀个鸡。”她说完，出东屋进西屋，把被轻轻盖在刘沛然盖的被上，掖好被角。在外屋西灶烧上了一锅热水，把李小山杀的鸡放在盆里用热水烫了，拔了鸡毛，摘了内脏，再把白条鸡洗净，放在锅里煮了起来。锅里飘出肌肉的香味儿后，她进里屋点亮了油灯，把刘沛然伸出被窝的脚放回被窝，掖了掖被角，坐在刘沛然身边的炕沿上，仔细地打量刘沛然。
就是这个男人，不顾她的恶语和误解，为了妻儿老小，出生入死，报仇雪恨。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油然而生。
她看到他那宽阔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下地从衣绳上拿下毛巾，为他搌掉汗珠。
他在睡梦中喃喃说：“花儿，花儿……”
她走出西屋，打开房门，坐在房门外的杌子上，双手抱膝，仰望夜空。星星们也在眨着眼睛看着她。
夜凉如水。
她感到身子发凉，悄悄回到房里，闩上房门，回到西屋，坐在他身边的炕沿儿上。他额头出一次汗，她就为他搌掉一次汗。他把被蹬开，伸出寒毛浓密的腿，她就把他的腿放回被窝。他被窝里的热气使她的脸发烧。她头冲炕脚和衣侧卧在炕梢，用手支着头看着他。
油灯灭了。
她睡着了。
天蒙蒙亮时，他醒了，感到身上轻松多了。他扭头一看，她正面对他和衣而卧，他在曚昽中第一次认真打量她。
这就是我的妻妹，我的干妹妹，精心照料我的好妹妹。
忽然，她抖动了一下。
他连忙掀被坐起，用左手拿起两层被上层的被，站起来，走近她，为她轻轻盖上。
她醒了，看着只穿汗褟儿和裤衩走向炕头的他，问：“你咋起来了？”
他连忙解释：“我怕你冻着，给你盖个被。”
她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被，掀被坐起来，说：“看你刚发点儿汗就起来抖搂。”她说完，站起来抱着被为躺在被窝里的他盖上，说：“你再睡一会儿。”
他躺在被窝里，说：“我都睡醒了，睡不着了。”
她坐在他身边，说：“那你躺着，咱俩唠唠嗑。”
他叼上一支烟，说：“唠吧。”
她用打火机为他点燃烟，问：“你昨儿晚儿做梦没？”
他脱口而出：“没呀。”
她看着他又问：“你好好想想。”
他抽了一口烟，想了一会儿，说：“想不起来了。”
她鼓励他说：“那你就使劲想！”
他又抽了一口烟，想了好一会儿，说：“使劲儿想也想不起来了。”
她起身下地。
他不解地问：“你干啥去？”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屋门，说：“做饭去！”
他扭头看着她问：“做啥饭？”
她回头看着他问：“你想吃啥？”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说：“我想吃你和小山吃的一样的，别再给我单做。”
她踩灭烟头，皱眉问：“你不是有病还有伤么？”
他看着她说：“要不我就一口也不吃。”
她无奈地说：“好吧，做一样的。”她说完看他皱起了眉头，迅速到外屋在东灶烧了半瓢开水，舀在碗里端进西屋，拿出药，坐在他身边的炕沿儿上，说：“来，吃片止疼片。”
他欠身起来。
她用左臂揽住他的头。
他红着脸说：“不用，我自己来。”
她含泪把一片止痛片放在他嘴里，说：“快吃吧。”
他只好用她喂的温开水服下药。
她把他的头放在枕头上，说：“来，我再给你换药。”
他看着她问：“你会么？”
她拿起棉签和碘酒瓶子，说：“小山都告诉我了，苏先生是咋给你上药的。”
他只好把右臂伸出被窝。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绷带，揭开纱布，含泪用棉签蘸碘酒轻轻擦拭伤口周围，敷上消炎药，包扎上纱布和绷带，把他的右臂放回被窝。
他又叼上一支烟，等她为他点上后，抽了一口，说：“我今儿晚上在东屋睡吧。”
她立即反驳说：“不行！东屋没有窗帘，叫外人看着咋办？你现在有病，传上小山咋办？再说小山睡觉打把子，碰上你的伤咋办？”
他又抽了一口烟，说：“那你就上东屋睡吧。”
她还是立即反驳：“不行！你现在有病还有伤，离不开人。再说我换地方就睡不着觉。”
他还抽了一口烟，说：“你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那你现在上炕再眯一会儿。农闲时吃两顿饭，用不着这么早就做饭。你瞅你那小脸都瘦成啥样了？”
她含泪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