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山站在房后目送刘沛然。
周小荷站在东房山注视着远去的刘沛然。
李草儿躺在西屋炕上暗泣。
李小山看刘沛然头也不回地走过后山腰,又站了好一阵儿,才转身三步一回头地走向东房山。
周小荷也转身三步一回头地走向房门。
李草儿躺在西屋炕上饮泣。
李小山坐在房门外的杌子上。
周小荷在外屋西灶烧水。
李草儿躺在西屋炕上欷歔。
李小山的耳边响起刘沛然临走嘱咐:“小山,你也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我走后,你要用这俩枪保护你二姐周姐……”因此他握紧双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周小荷拿饭勺进西屋找到白面口袋舀了一勺底白面,回外屋用舀子舀了一些水倒在饭勺里,用手指把水和面搅匀,用烧火棍扒到灶口一些火,把饭勺放在火上,边烧边搅打成一勺糨糊,进东屋从屋子抽屉里找出几张白纸,折叠后撕成若干条,逐条抹上糨糊,粘在被李草儿捅破的西窗窗纸和东窗窗纸上。沛然大哥走了,不能让草儿妹和小山弟伤风。她听到锅里的水响边儿后,回外屋往新旧盆里各舀了半盆热水,进西屋从衣绳上拿下两块新毛巾和一块旧毛巾,又回外屋分辨在两个盆里浸湿拧干,又进西屋把两块新毛巾敷在李草儿的前额及眼睛上还有嘴唇上,把一块旧毛巾敷在李草儿的脚踝上。沛然大哥回来会看到草儿妹动人的脸蛋儿。
李草儿躺在西屋炕上反复想:他走了,哥走了,沛然走了,我的沛然走了,我的男人走了……她想到这里,眼泪又涌了出来,涌进了敷在她眼睛上的热毛巾。
李小山仍坐在杌子上,抬头看着月亮,想象刘沛然这时候已经走过了东山镇,也已经走过了王家堡子下道,走到了塔城。他亲眼所见刘沛然杀钱太多、小泉、山本、翻译和开摩托车的鬼子,又亲耳所闻刘沛然和苏德生谈话时谈到杀三个巡逻的鬼子又杀姓赵的汉奸和六个巡逻的鬼子。他看着明晃晃的月亮,盼望这时候有一块云彩遮住月亮,好让哥哥趁黑走进塔城,藏在大马路边上的小胡同。等六个巡逻的鬼子走过小胡同口,哥哥掏出双枪,对鬼子们打枪,鬼子们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哥哥又对从兵营跑来的鬼子们打枪。鬼子们又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哥哥就全身而退,平安而归。
周小荷在西屋逐一试探为李草儿热敷的毛巾都降温后,顺次揭开毛巾,看到李草儿前额、嘴唇、脚踝的红肿消退了一些,可眼睛的红肿依然如故。她拿毛巾到外屋把两盆残水倒在院子里又各舀了半盆热水,又把毛巾在两个盆里浸湿拧干,进西屋为李草儿一一敷上后,找出针线,在提包中找出旗袍,纫上针,针脚又密又匀地缝上被李草儿扯坏的纽扣。她被刘沛然搭救回家后,不止一次听苏德生如数家珍地讲刘沛然三次杀鬼子汉奸为家人报仇的事情。她虽能倒背如流,可她屡听不厌且弥新,每次听后不禁拍手称快。她想刘沛然这次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小野和张黑狗子引出来杀死为苏爸爸报仇。沛然大哥回来,会看到穿着旗袍的草儿妹迷人的身段儿。往后她就在这待下去,给沛然大哥、草儿妹妹和小山弟当佣人,等草儿妹生了孩子,她就帮着带孩子。等小山弟娶媳妇儿生孩子,她再帮着带孩子。
李草儿耳边萦绕着刘沛然临走叮嘱:“我走后,你别找我,别等我,别想我……”虽说他和她才成亲十天,可她对他的向往已经是三年多一千多天了。他那英俊的相貌,健美的身材,聪慧的头脑,过人的胆略,男人的魅力,使她享受到了作为她的女人的快乐和美妙。她想和他百年好合,子孙满堂。可他却走了,为苏大爷报仇去了,他肯定直接上塔城鬼子兵营去杀小野张黑狗子和鬼子们去了。可是哥呀!那有好几十个鬼子,还都有能打出枪子儿的枪,枪子儿可是不长眼呀!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呀!她想到这里,刘沛然浑身是血被扔进太河的情形猛然闯入她的脑海,她涌出了眼泪。天哪!高山没变成平地,江水还没干涸,冬天没打雷,夏天没下雪,天地没合在一起,我和他咋就永别了?要是老天有眼,就让她怀上他的孩子,最好是一个男孩儿,实在不行就是一个女孩儿也行啊!要是她怀不上他的孩子,她就等小山娶妻生子,让小山媳妇儿多生几个孩子,她再管小山要一个男孩儿,这个男孩儿就叫刘二宝。往后每年的清明、鬼节、年前,她都要带上二宝上太河边给他烧纸。对了,他的生日忌日也去。可他的生日?他知道她的生日,可她却不知道他的生日。想到这里,她又涌出了眼泪。在她弥留之际,就告诉二宝等她死后把她火化了洒到太河里,她就是变成灰也要到天涯海角去找他,去找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