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畴沃野,春意盎然。
刘沛然和两个白衣黑裤人走在田埂上。
他随二人进车厢后,就无所顾忌地倚坐在角落打盹儿了。货车过小塔站后,边鸣笛边减速。他被推醒,随二人下了火车。二人向车头挥手,车头长鸣一声,加速向北。他随二人跨过铁道向东走向田野。
刘沛然左顾右盼地问:“二位老哥贵姓?”
年轻的嬉笑着说:“我俩的姓可贵了,都姓共。”
刘沛然想了一下问:“工贝贡?”
年长的点头说:“对,我们就是要把宝贝乃至生命贡献给工人们,比如刚才的火车司机。”
刘沛然执迷不悟:“贡这个姓不多。”
年轻的低头说:“原来是挺少,还不到一百。”
年长的仰头说:“可现在有千百万。”
刘沛然如堕五里雾中,抱拳说:“多谢二位贡哥出手相救,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小弟告辞。”
二人分别拉着刘沛然的衣袖,说:“别走哇。”“还有一个人想见你呢。”
刘沛然皱眉说:“我在这一带也没有熟人呀。”
年轻的嬉笑说:“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
年长的郑重说:“我们已经是患难之交,生死与共了。”
年轻的严肃地说:“是咱头儿想见你,都想大半年了。”
刘沛然双眉紧锁,问:“你们头儿?他干啥想见我?”
年轻的松开手问:“你不就是鼎鼎大名的朔日杀手么?专在农历每月初一趁月黑杀鬼子汉奸么?”
年长的也松开手说:“现在你又是赫赫有名的化日杀手,专在光天化日之下杀鬼子汉奸。”
刘沛然张口结舌,想: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看看二人肩上的机枪,摸摸自己腰间的盒子炮,毅然说:“那就走吧,带我去见你们的头儿。”
二人领刘沛然从田埂上走了十来里路,从一个村子后走进一家院子。
一个人从五间砖瓦房中走出,双手紧握刘沛然的双手,笑容满面地说:“我不得不用老话老生常谈,朔日杀手,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无缘拜识。五官端正,西服革履,风流倜傥,名不虚传。今日幸会,三生有幸。请!”
刘沛然嗫嚅道:“岂敢?岂敢?”
年长的介绍说:“这就是咱头儿。”
头儿拉刘沛然进了东屋里间。
令二人把机枪放在外间,也进了里间。
头儿边说“请上座”边把刘沛然按坐在东墙桌旁椅子上,扭头喊:“上好茶、好酒、好菜!”
刘沛然站起来抱拳问:“敢问这位老哥尊姓大名?”
年轻的坐在炕边笑着说:“他的尊姓也姓贡。”
刘沛然不明就里:“你们是一家子?”
年长的坐在炕边笑着说:“对,我们是一家子。”
头儿从桌旁另一把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姓李,你就叫我大李。”
年长的站起来说:“我姓魏,你就叫我老魏。”
年轻的站起来说:“我姓韩,你就叫我小韩。”
一个少女用茶盘儿端进四盏茶,把两盏放在桌子上,两盏端给魏韩二人后出屋了。
刘沛然问小韩:“那你咋说你们都姓贡?”
大李按刘沛然坐在椅子山,严肃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都是共产党!”
刘沛然打了一个激灵站起来,问:“江西的猪猫?”
大李又按刘沛然坐在椅子上,说:“猪不是猪八戒的猪,是姓朱红的朱,叫朱德,使我们中国红军总司令。猫也不是抓耗子的猫,是姓反手的毛,叫******,是我们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主席。”
刘沛然大惑不解地问:“红军?苏维埃?”
大李仍站着说:“红军是工人农民的子弟兵,苏维埃是工人农民当家作主的政权。你第一次杀鬼子时用的是镰刀。我党党旗上就用镰刀代表农民,还用锤子代表工人。我们中国共产党是十二年前在上海成立的,当时在全中国只有五十来人,经过发展不断壮大,在七年前和中国国民党合作开始北伐各路军阀。可是仅仅一年之后,就在北伐军先后打败吴佩孚、孙传芳取得节节胜利的时候,国民党反动派的头子蒋介石却发动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我共产党人和工农群众。危难之际,******领导湘赣边界秋收起义后再井冈山建立了根据地,朱德领导南昌起义后上井冈山和******会师,建立了红军和苏维埃政权。鬼子强占满洲后四天,我党就发出决议,号召抗日。去年年初,鬼子攻打上海,我党又发《宣言》宣布对日作战。自从鬼子强占满洲后,我东三省义勇军、救国军、自卫军风起云涌。就在去年年初,鬼子中佐古贺率一个联队侵入锦西,当时爱国群众击毙古贺等鬼子五十个,还打伤二十多个鬼子。去年八月,我们攻打奉天,烧毁鬼子飞机库还烧毁鬼子飞机七架。现在在鬼子的讨伐下,各路义勇军、救国军、自卫军败的败,散的散,其余退到苏联。去年九月,鬼子在抚顺平顶山屠杀我手无寸铁的同胞三千多人……”
刘沛然听到这里,咬牙切齿地叼上一支烟点燃,边抽烟边痛思:顾宪成说“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可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读书种地娶妻生子和家仇,不知国恨,忘了顾炎武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大李继续站着说:“可蒋介石委员长却说:‘攘外必先安内’,先后动用近百万大军对我红军四次‘围剿’……”
刘沛然把半截烟摔在地上踩灭站起来,说:“就连小孩儿都知道家不和外人欺,蒋介石那么老大个委员长咋就不知道,真是有娘养无娘教,可他娘现在得老有福了……”
小韩好奇地问:“干啥他娘现在得老有福了?”
刘沛然解开裤带解释:“连我在内,现在得有多少人想**他娘……”
大李仰天大笑。
老魏笑得被烟呛着了。
小韩笑得扔下烟蹲在地上揉肚子。
一老妇端来酒,送茶的少女端来菜。
刘沛然忙转过身系上裤带。
大李开诚布公,引出了刘沛然的推心置腹,他含泪从去年挂锄携妻带子去岳父家说起,说道李花儿宝宝父亲岳父母亲,咬牙说自己三次杀鬼子汉奸,又含泪收到苏德生一家杨子姝柳淑娴姑嫂二人。
刘沛然说完后,屋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只有两个女人“啪嗒啪嗒”的落泪声和四个男人“嘎吱嘎吱”的咬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