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如霓,新月如钩。
刘沛然荷镐疾行在山道上。
十五天前,他把周小荷背回家放在西屋炕上,李草儿随后把他拉到外屋苦笑着小声说:“我那个又来了,课这回来得小肚子生疼。”他一听就把李草儿抱到西屋炕上,为二人铺上各自的被褥,把便盆拿进西屋放在门后,规定她们不准出西屋不准用凉水不准干活儿。李小山买东西回来后,他熬了小米鸡蛋红枣粥又放了很多红糖。他知道周小荷李草儿都流产了,可他不能怨天尤人,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地细心照顾。从此,他为姊妹俩不厌其烦地做饭,不动声色地倒便盆,不容置辩地洗衣服。他还不辞辛苦地辅导李小山学习后和李小山睡在东屋,不误农时地让李小山边复习边照看两个姐姐后他独自下地春种。今天他就是为了把所剩无几的地种完,所以披星戴月匆匆而归。
李小山在房后的山道上,一看见刘沛然就转忧为喜地跑过来,问:“哥,你回来啦?”
刘沛然快步走向李小山,问:“小山,你咋出来了?我不是让你看着你大姐二姐么?”
李小山接过镐头,边走边噘嘴说:“可大姐二姐让我看你咋这咱还没回来,真让我左右为难,我到底听你们谁的?”
刘沛然边走边问:“你说听谁的?我不是说过咱家四口主事是我吗?”
李小山边走边点头说:“对,往后我就听哥你的了!”
刘沛然摸了一下李小山的头,说:“这就对了嘛!”
李小山仰头说:“其实我也想看看哥你咋还没回来,你平常不是天没黑就到家么?”
刘沛然却问:“小山,我问你,你大姐二姐出西屋没?”
李小山肯定地答:“她俩连西屋门都没敢碰!”
刘沛然走到房后,看到东房山有两个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尾随到西屋。
烛光中,李草儿和周小荷头包毛巾面红气喘地刚上炕。
刘沛然勃然大怒:“你俩不想好了是不是?我定的三不准白定了是不是?罚你俩再加上十天静养,一共是四十天!”
李草儿讷讷:“我,我就是想看看你咋这咱还没回来……”
周小荷帮腔:“哥,是我拉草儿出屋的。今晚儿没风,再说咱俩都包着头呢。咱俩是担心……”
刘沛然和缓下来,问:“担心啥?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不认识回家的道儿?你俩都这么大个丫头了,叫我说你俩点儿啥好?”他问完看一眼门后的便盆又问,“谁倒的尿盆?”
李草儿瞪眼说:“我和我姐这一下晌儿都没撒尿,不信你问我姐。”
周小荷脸红了。
刘沛然揶揄:“都挺能憋呀!看来我得把你俩的手脚都捆上,等我回来解开你俩再解手。现在就别再憋着啦,我这就出去,你俩解手吧。”
李草儿脸也红了。
周小荷低头了。
刘沛然瞪李草儿,说:“撒谎都不带眨巴眼的。”他说完扭头喊,“小山!”
李小山把镐头放在外屋,走进西屋,问:“哥,干啥?”
刘沛然厉声说:“你出去这一会儿她俩就上房山头了,往后我不在家你倒尿盆!”
李小山委屈地说:“那我先前要倒你不让。”
刘沛然扬手说:“再犟嘴。”
李小山仰脸说:“哥,你打吧,往后我不犟嘴了。”
刘沛然摸着李小山的头,说:“都饿了吧,我这就做饭去。”
李小山瞪了一眼李草儿周小荷,跟刘沛然出屋。
姊妹俩坐在炕上笑看兄弟俩走到外屋。
李小山点上蜡烛点西灶。
刘沛然洗手、和面、擀面、切面。
李草儿探头问:“哥,做啥吃的?”
刘沛然点了一下李草儿的额头,说:“我做啥你吃啥。问啥?回屋去!”他说完关上西屋门。
李草儿无奈地坐回炕上。
周小荷含笑为李草儿擦去额头上的白面。
刘沛然把面下在沸腾的鸡汤里,待烧个开后,又下里一碗熟鸡肉丝和一盆小白菜。
李小山把炕桌放在西屋炕上,把蜡烛放在桌子中间,又把酒和筷子放在桌上。
刘沛然盛了两碗面端进西屋放在桌上,说:“都饿坏了吧,别烫着,先吹吹再吃。”
李小山端进一碗面,坐在周小荷身边吃了起来。
周小荷拿起筷子,说:“哥,你一趁热吃吧。”
刘沛然坐在炕头,说:“你们先吃吧,我抽根儿烟再吃。”
李草儿吃一口,问:“哥,你是咋学的?咋做啥都好吃?”
周小荷吃一口,说:“要不厨子咋都是男的。”
刘沛然抽一口烟,说:“这有啥?看几回就会了。”
李小山吃完一碗又盛一碗,说:“哥,你快点儿抽完吃吧,要不就光剩汤了。”
刘沛然坦然说:“你没听说呀?懒人好吭吭,馋人好喝汤。营养全在汤里面。”
周小荷放下碗,说:“那我也喝汤,原汤化原食。”
李草儿放下碗,说:“对,小山,去把干的倒锅里,盛汤!”
刘沛然又抽一口烟,说:“刚才不是给你俩连干带稀的都盛了么?小山,再给她俩连干带稀的一起盛。”
李小山照办不误,立竿见影。
李草儿周小荷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刘沛然凛然说:“都吃了,别剩饭碗子!”
姊妹俩勉强下咽,还是各剩了半碗。
李草儿打着饱嗝儿说:“我吃得都拄到嗓子眼儿了。”
刘沛然不肯罢休:“就吃这么点儿,吃猫食儿呀?没事儿,原汤化原食,一会儿就消化了。”
周小荷无可奈何地说:“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刘沛然掐灭烟头,说:“哼,看我喝点儿汤也气么眼涨的!到了还得我捡你俩的剩饭碗子。”他说完拿过姊妹俩的碗,一盅酒就半碗面,又一盅酒再就半碗面,让李小山盛来一碗就了两盅酒。他吃完对姊妹俩说:“你俩把衣服换了。”
李草儿抢先问:“这才换几天?”
周小荷附和:“就是,还不太埋汰。”
刘沛然拿起碗筷,说:“都三天了,还不太埋汰?你俩可真够邋遢的!”他说完出屋。
李小山把炕桌儿收拾过去出屋关门。
姊妹俩乖乖换上李草儿在奉天买的机织内衣裤,躺在各自的被窝里。
刘沛然在外屋边刷碗边说:“小山,你先回屋复习,我洗完衣裳考你。”
李小山乖乖进东屋上炕点蜡看书。
刘沛然端盆进西屋,把姊妹俩换下的衣服放在盆里,说:“你俩早点儿歇着。别这两天刚有点儿精神头儿就抖擞,嘁嘁喳喳地一唠就唠半宿,还哭哭啼啼的。都把眼泪给我憋回去!这时候淌眼泪到老了眼睛就疼知道不?我都跟你俩说一百遍了……”
李草儿顽皮地说:“哪有一百遍?也就几十遍。哥,你这可是吹牛啊皮。”
周小荷哧哧而笑。
刘沛然对李草儿挥挥拳,出屋关门。
姊妹俩听刘沛然洗衣服、闩房门、进东屋后,又开始了面对面窃窃私语。
前天晚上,周小荷对李草儿说了不是亲妈的妈妈,说了爸爸、周舅、大鱼、苏爸爸。昨天晚上,李草儿对周小荷说了妈妈、爸爸、姐姐、干妈、干爸、宝宝。每次开始都是共话兄长,每次结束都是相对欷歔。
周小荷抚着李草儿的头,问:“草儿,你修了几辈子,这辈子找到咱哥这样的好男人?”
李草儿两眼放光地从自己十三岁那年刘沛然和姐姐相亲那天说起,一直说到今年和刘沛然成亲。
周小荷不解:“那咱哥他因啥打你?”
李草儿也不解:“他多咱打我了?”
周小荷盯着李草儿解释:“就是我头一回在那屋存的那天,都把小山吓坏了。”
李草儿粲然:“啊,那是他打他自各儿呢。”
周小荷仍不解:“那他干吗自各儿打自各儿?”
李草儿盯着周小荷笑而不答。
周小荷双手伸进李草儿的腋下,说:“草儿,你要是不说,你可就要挨胳肢了。”
李草儿只好实话实说让刘沛然收周小荷的经过。
周小荷心头一热,掀被搂着李草儿,说:“好妹妹!我不配做咱哥的女人。我这辈子不想再嫁人了,就想帮你和小山带孩子。”
李草儿也心头一热,搂着周小荷,说:“姐,你还年轻,又漂亮。我要是男人,我就要你。我保证你能找着咱哥那样的好男人!”
姊妹俩火热的身子紧紧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