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中天，气温渐升。
青竹城宽阔的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显得有些安静。平常坐在书房里看书时觉得异常刺耳的蝉鸣，此刻听来别有一股子激昂的味道，像将军出征时密集的鼓点，振奋人心，江城越走越快。如果今天就坐上前往千竹城的马车，那刚好能赶上王家每月一次的弟子招新。
江城跨进驿站大门，一股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入目处一派热闹景象。
****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正在搬运货物，健步如飞，汗流浃背。精于算计的商人们三五成群，讨价还价，唾沫横飞。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更有三个少年，呼喝有声，练着江城最熟悉不过的猛虎拳。
整个驿站，散发着一股勃勃生机。
江城向练拳少年们所在的角落走去，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小伙子，你也是去千竹城吗？”
江城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材稍微走样的胖子，三十岁上下，矮而壮，目光锐利，他笑眯眯地盯着江城，说道：“是要去跟他们聊天吗？别着急，等马车上路，你们有的是时间，先上车吧。”
江城想想也对，掉头走上马车。
马车是最简陋的那种，车厢里有两列竹。江城上去的时候，已经坐着三个人，他们坐在左侧的竹凳上，最里面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衣着光鲜，长得白白净净，安静地坐在那里。坐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个中年人，看上去像是他的父亲，他侧着半个身子，不自觉地挡在小孩身前。还有一个是老人，相貌清癯，正在闭目养神。
江城走到右边一列竹凳的最里面坐下，从包裹里取出馒头，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默默咀嚼起来。
不一会儿，三名练拳的少年鱼贯而入，挨着江城依次坐下。最后上车的是刚才叫住江城的胖子，此人一上车，就语出惊人：“你们听说了吗？王家武馆被人挑战了。”
脸上长满了痘痘的少年质疑道：“不可能吧，王家武馆赫赫威名，怎么会有人挑战他呢？那不是自找没趣嘛。”
“嘿！谁说不是呢。”胖子看到有人接口，高兴地说了起来：“不过啊，这事确实是真的。六月初八，藏真剑派向诸天联盟提交了挑战申请，当日就得到了长老会的批准。不信你看着，要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传遍青州。”
刚才那个年轻人说道：“藏真剑派？段老二，你听说过吗？”
段老二看起来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说起话却是老实不客气，嘲笑道：“谁知道呢？估计是哪个乡巴佬刚刚成立的不入流小门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竟敢来青州撒野，真是笑话。”
说完这话，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剩下一人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样子，只是跟着呵呵直乐。
事关王家武馆，江城就忍不住问了句，道：“大叔，我想问一下，他们是挑战治理权呢？还是传道权？”
胖子目光猛地发亮，道：“哟，小兄弟不简单啊，连这都知道。不过啊，我还真不知道他们挑战的是什么呢。”
那俩少年估计都没怎么听说过这些事，面面相觑，坐在中间的脸上长着痘痘的年轻人用手肘拐了拐坐在他左手边的小子。
憨厚少年说道：“胖叔，能给说说传道权和治理权是怎么回事吗？”
胖子是个话唠，道：“说起这个，那得要从三十年前说起。你们确定要听？”
三人齐齐点头，期待地看着胖子，道：“要听，要听。”
胖子慢条斯理地说开了：“三十年前啊，王不归闯入皇宫，杀了皇帝，此后竟然不躲起来，就居住在帝都西北的涂山之上。朝廷震怒，发兵，悬赏，征剿，一切能想的办法都用了个遍，王不归还是好端端的活着，名震天下。王不归固然风光无限，但朝廷就凄惨了，威名大损。本来这也没什么，但王不归还说了一句话，就此把大唐的大好河山陷入了战乱。”
尽管已经在书上看到过，但相比起书上所描绘的血腥，胖子说的无疑有趣许多，江城也是竖起耳朵听了起来，与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么厉害，他到底说了什么？”
胖子严肃地说道：“身为武者，自当恃武力横行天下。”
说道这，却是感概了句：“其实啊，这不光是武者啊，不管做什么的，都应该这样。”
胖子的人生感悟，少年们却是没太大兴趣，一个劲地催着：“大叔，快接着说。”
胖子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天底下但凡有点野心的武人都心思活络起来。于是乎，武者自立，天下大乱。好勇斗狠，争抢地盘，烽烟四起，眼看着又是一个乱世的到来。这时候，以四大圣地为首的门派站了出来，会盟西华山，定号诸天，一共制定了九条规则，借此约束天下武者。”
“他们把天底下的武道宗门分成四等，分别是天地初开。所谓开，就是刚刚成立的门派，想要授徒传道，就必须向宗门所在地的实际治理者即地级宗门提出申请，得到认可获得传道权，才能在规定的地方收徒弟。这就是传道权。开级门派有了三代以上的弟子，就自动升级为初级门派。成为初级门派之后，就有了挑战传道范围内的治理权的资格。挑战成功，就能治理一地。这就是治理权。”
说到这里，胖子停了下来，取出水囊，轻轻抿了一口，悠悠说道：“可以这样讲，传道权是一个门派的根基所在，治理权则是门派的主要收入来源。治理权之争，尚留有三分余地，点到即止。传道之争，则不死不休！”
江湖，永远都是残酷的。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胖子笑道：“我看四位小哥年少有为，此去千竹城莫非是到王家武馆学拳？”
三个少年对视一眼，点点头。而江城想着自家虽然下定决心修习武道，但也没必要说给不相干的人听，也跟着点点头。
胖子又道：“在王家武馆学拳，每个月都要完成一定的门派任务才能留在武馆，这个你们知道吗？不才吴远志正是王家麾下招金商行的四掌柜，咱们以后可要多多亲近。”
连同江城在内的四名少年连连点头，口中说着：“一定，一定。”
那中年男子却是脸色骤变，涩声道：“钟某竟不知吴四先生当面，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江城注意到，那小孩子张嘴想要问什么，却被中年男子制止了。看起来，这吴志远必定不是个简单角色，江城不动声色，悄悄记在心里。
吴志远随口应付了一声：“好说好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道：“还没请教四位高姓大名？”
脸上长满了痘痘的少年抢先开口说道：“我叫杨林，他叫段辉，他叫林星，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以后还请大叔多多关照。”
吴志远点点头，看向江城，道：“你呢？”
江城道：“江城。”
吴志远拍拍手，笑道：“好好好！都是好名字啊！我会去找你们的。”
话音刚落，吴志远纵身跳下马车，帘子轻轻掀动，吴志远和面容清癯的老者已不在车上。
杨林叫道：“师父，师父，快停车，有人跳下去啦！”
“哎！”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扔给赶车的车夫，道：“师父，别听他的，咱们赶紧走，越快越好。”
车夫见钱眼开，马车继续飞驰。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没看到胖叔他们跳下去了么？”杨林嚷嚷道。
中年男子双眼怒张，一个耳光打在杨林脸上，骂道：“小兔崽子，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出他们有事吗？”
杨林叫道：“你打我。”他腾地站起，就要和中年男子撕打，却被林星一把抱住，林星说道：“表弟，别犯傻。”
林星一面安抚杨林，一面冲着中年男子道歉：“大叔，我弟弟不懂事，您别见怪。”
中年男子一脸嫌恶地呸了一声，道：“真是晦气，怎么跟你们几个倒霉蛋同乘一车，幸好吴四没问我们的名字。”
江城干笑道：“大叔，能给说说吴四先生的事情么？”
中年男子瞪了江城一眼，没好气地道：“不想被打就别问。”
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怎么发那么大的火，不能给几位哥哥说说吴四先生的事情吗？”
中年男子宠溺的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道：“鸣儿，你记住，咱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在武馆里，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一点，只能跟同类玩。”
小孩子道：“我不明白。”
中年男子道：“现在不用明白也没什么关系，到了武馆里，你自然就会知道的。记住，离他们远一点。”
小孩子咬咬嘴唇，最终还是说道：“是，爹爹，鸣儿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