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迈说带她去透透气,郝妮儿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雪晃得眼睛痛。车子七拐八拐进了一个胡同,然后在一棵落满积雪的枯树旁她看到了一扇门,上边挂着一个牌子:门诊部。
郝妮儿惊讶地长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江迈。江迈躲闪着她探寻的目光。
“对不起妮儿,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们都没办法,对你也好,我们以后离开岛市,从头开始……”
郝妮儿忽地打开车门,风雪扑面而来,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一阵战栗。江迈绕过车抱住郝妮儿,“妮儿,听话,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了……听话,我的妮儿……”他使劲圈住她的身体,把她抱起,不顾她的哭喊和捶打。
“这就是你想了一晚上想到的办法?江迈,江迈……”
就像那晚,在男人面前,再大的力气也变得软弱。
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任这些人在她身体里翻搅,她觉得自己快死了,死了也好……她腹部的疼痛,蔓延到四肢,撕心裂肺……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像过电影一样,一会儿大海,一会儿江迈,一会儿希腊,一会儿季小源……
“快快,止血……流了太多血了,危险……”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孩子都这么大了,能不危险吗?这帮学生……快点拿药棉……”
“药棉没了怎么办?”
“拿那个,椅子上那块……”
“这个还没消过毒啊……”
“快点吧,止住血就行,还管消毒不消毒……”
“哎,我看她以后怀孕都难了……子宫都……”
“小点声,快点拿来……”
郝妮儿已经痛的昏厥过去了,她隐隐听着这些话,已经没了思考的力气。只是很痛,很痛,她要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江迈一脸疲倦,“吓坏我了,妮儿……”他声音嘶哑,眼神暗淡,一脸疲倦。
郝妮儿摸了摸肚子,想起身却无法动弹,江迈给她盛了一碗热汤喂给她,可她把头一撇不喝。
江迈叹了口气放下碗走到窗前,沉默不语,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她与他从未如此……都怪季小源,都是他!他定不会放过他!
郝妮儿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心脏病突发送进医院,从此像变了个人,精神恍惚,郝妮儿无法面对她,便和珍姐和马教练道了别跟着江迈离开岛市去了深圳。
深圳的生活依然繁华喧闹,江迈把大把的时间都放在郝妮儿身上,陪她说话,带她吃深圳的小吃,给她最好的东西,试图把过去的不愉快统统甩掉。
郝妮儿身体渐渐好起来,可是再不是以前的郝妮儿了,她常常一个人发呆,看到江迈的时候,眼睛里有笑意,可是那笑意江迈知道都是她的强颜欢笑,可是发生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快就忘记,他需要耐心,他一定会找回从前的妮儿。
一天夜里,郝妮儿猛然惊醒,她呜呜地趴在江迈肩头哭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哭她的孩子,哭她和江迈回不到从前了,哭那个陪着她为他送牛奶的季小源,哭她的不懂事伤了父母的心……
江迈心里一阵酸涩,他只能轻拍着郝妮儿的背安慰着,等她睡着了,鼻子一酸,眼里都是水汽。
郝妮儿无法这样面对江迈,她爱他,所以不想辜负了他这些天的努力,可是无论他怎样努力找回从前,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就像他背上的那道伤疤……
她偷偷留了纸条一个人回到了岛市,她要专心做一件事,就是照顾母亲,母亲因为精神受打击,已经无法再在医院工作,她要找一份工作为父亲分担一点重担。可是回家的时候父亲却打了她,她早就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痛,这点痛不怕什么,可是父亲让她滚,让她滚……
季小源几个月都没看到过郝妮儿了,他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自从他知道了郝妮儿堕胎的事情,便痛不欲生,他知道他将永远失去这个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孩了,他的心抽痛着,日日不得安心。
“妮儿……这么久不见,你还好吗?”季小源刚想抓住她的胳膊,却又把手缩了回去。
他以为她会扇他一个耳光,会骂他打他,他宁愿那样,可是郝妮儿却笑笑没有说话。
“你……”季小源看到她手上拿了一个随身听。
“我的随身听老是卡带,马教练说他帮我看看,我就拿过来了……”郝妮儿说这话时很平静,可季小源却觉得很陌生,那个叽叽喳喳,大大咧咧妮儿哪里去了,是自己把她弄丢了吗?
“季小源……”一声怒吼从楼梯处传来。
“江迈……”郝妮儿圆睁着眼睛,那曾经熟悉的恐惧感又猛然袭上心头。
江迈上前,还没等季小源反应过来,他就是一拳,季小源一下扑到在郝妮儿身上,随身听掉落在地上,摁下了录音键,季小源嘴角流着血,眼睛里满是嘲弄,他擦干嘴角的血,轻蔑地笑了笑。
“好啊,我早知道你会来找我,那我们痛快地打一架……”说着季小源翻身上了擂台。
江迈也一跃而上,眼里都是痛恨和一点即着的火焰。
“季小源我把你当成我的好兄弟,你却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砰……我江迈从今天开始和你断绝兄弟情……”
“江迈,你忘记了吗?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喜欢郝妮儿,而你做了什么!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兄弟……”
两个人像两头发疯的雄狮子为了寻得雌狮子的芳心在残酷地撕咬。
“我求你们不要再打了,这样会出人命的……”郝妮儿捂着胸口喊着。
“还有你,郝妮儿,我说过会等你,可是你做了什么?仅仅一年,你就投怀送抱了,你那天很享受是不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郝妮儿爱得一直是你,你竟然怀疑她?”
“你嫉妒我是吗?季小源,嫉妒我比你幸运,有好的家庭,有郝妮儿,有成就,所以你嫉妒成恨……”
“是,我是嫉妒过你,可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全心全意,包括对妮儿,可是你呢,江迈,你只会伤害妮儿……就是那晚,我曾经后悔,可是现在我不后悔了,你不值得她这样……”
江迈听完他的话,怒火彻底爆发,他奋力朝季小源挥拳而去,一连串的打击把季小源逼到护栏带角落,猛然把他甩下,只听到砰一声,季小源跌落在一个健身器材上,头重重磕在坚硬金属上。他蹙着眉头,捂着后脑,眼神却一刻不舍地望着哭泣的郝妮儿,鲜血汩汩而流……
妮儿……我的妮儿……不要哭……不要哭……
“啊……啊……小源……小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好多血……小源,江迈快救救他啊,救救他啊……”
江迈跳下擂台,想去抓起季小源接着打,可是看到季小源软软地躺在地上,心里咯噔一下,可是又看看郝妮儿,她抱着季小源的头,浑身颤抖着,正哀求地望着自己,他突然讽刺地一笑,抬腿就要走,郝妮儿一把抓住她,鲜血染红了他的胳膊,触目惊心,他却一把推开了她,任她在痛苦中凌乱地哭喊……
“江迈……别走……”
…………
而此时季小源正躲在一个垃圾桶的后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马上要出国了,趁着陪养父母回岛市探亲的机会来看望哥哥,他悄悄躲在一旁想要给哥哥一个惊喜,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他胆子很小,小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的鲜血直流,江迈却不管他的哥哥,任他的鲜血淌着……江迈跑出门口的时候,手表掉了下来,那上边是哥哥留下的鲜血,他颤抖着拿起那块黑色的手表。
郝妮儿震惊地望着季小天,她下楼拨打了120,然后跑上来冲着小天跪了下来,为了季小源,她曾经答应小天要好好照顾他的哥哥;为了江迈,她爱他,即使现在她依然不愿意看他受到伤害……她说了很多,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哭着一遍遍求季小天不要报警……她愿意做任何事情。
救护车来了,季小源被送往了医院,郝妮儿傻了一样坐在地上,季小天在救护车上呼喊着哥哥,“哥,我是小天,我回来了,你睁眼看看我啊,哥……”啪嗒一声一个随身听从季小源的衣服里掉了下来,是刚才季小源落下时正好压在了随身听上,衣服兜住了随声听……
郝妮儿在地上坐了很久,起身的时候,汇爵外边围了很多人,珍姐和马教练跑上来,郝妮儿眼神空洞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像个幽灵一样在他们面前走过。
走过江迈的钟表店,她猛然惊醒,快速返回汇爵骑上自行车朝派出所而去。
她只有一个信念,一个固执可笑,卑微的信念,不能让江迈坐牢,他还有大好的前程,若这是个错误,就让自己承担这个错误吧,老天要惩罚就惩罚自己吧……
想着那个球场上、海边、梧桐树下、擂台间那个曾经的少年,郝妮儿像中了魔法一样,竟然坦然地笑了……
江迈神色慌张,他胳膊和衣角上都是血,他匆匆进了门匆匆关了门,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呆就是一天。这不是他的儿子,江河看着江迈,心里隐隐担心着。后来在医院工作的母亲打来电话,慌张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季家那孩子真可怜,说没就没了……”楼底下有三个女人在说话,语言里满是惋惜。
“昨天早上他还帮我往楼上搬煤气呢,多么好的孩子,唉……”
“可不是吗,你说他从小就没了爹妈,弟弟又送走了,现在……唉……”
讨论声突然消失,那几个人推推搡搡地离开。
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惋惜声传来,江河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
门却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是季小源的养父,江河一愣,心里有一丝了然,该来的总会要来的。
季小源养父站在门口不进来,只是往里边张望了两眼,似乎欲言又止。
“你?”江河看不懂他的意思。
“家里有人吗?我们聊聊……”季小源养父说。
江河看了一眼江迈紧闭的房间,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