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习习,杨柳依依,不知不觉住在胤禛的别院已经两个多月了,再过三天就是立夏,不知是朝局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平时办事效率极高的胤禛,这次却出奇的慢,已经近三个月了,我去夹蜂道的事还是没有办妥。
胤禛倒是常来常往,几乎把这别院当成了他的雍王府,除了安寝,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这,成天笑呵呵的,不知在高兴什么。
我几次想询问去夹蜂道的事,转念又想起,如今的他也不比从前,每日挣扎在生死边缘,还是不要太过催促他,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一日,我侧身坐在游廊上,靠着柱子,仰着头出神,心中思念着胤祥,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脸泪水,暗骂自己没用,收回神思,远远的就看见锡兰领着胤禛的贴身太监高勿庸,快步向我走来。
来到我身边,锡兰行礼道:“格格,高公公来了。”
高勿庸站直身子,掸下马蹄袖,跪倒在地,叩头行礼道:“容月姑娘吉祥。”
我微笑着看向他,淡淡问道:“四爷让你来有什么事?”
高勿庸满脸笑容道:“我家主子让来跟您说一声,十三爷病了,皇上开恩,决定派两个奴婢去照顾十三爷,您收拾一下,明日和锡兰姑姑一起去吧。”
胤祥病了?心猛地收紧,担忧的情绪蔓延开来,“蹭”的站起身来,抓着高勿庸,急声问道:“胤祥病了?怎么病的?要不要紧?”
高勿庸躬着身,不卑不亢道:“姑娘不必担心,十三爷只是伤寒,不要紧。”
我听后方才安心的点点头,回过身嘱咐锡兰道:“咱们府上还有些治伤寒的药,明天记得带上。”
“是。”锡兰应声答道,刚准备离开,我忽然又想起些事,急忙唤道:“姑姑。”
锡兰止住脚步,看着我,不解的询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把咱们这里所剩的雪莲、燕窝什么的都带上,那里缺医少药,带上这些,以备不时之需。”我轻声嘱咐。
“是!”锡兰笑着应了一声,接着打趣我道:“其实要奴婢说,根本不用什么名贵药材,对于十三爷来说,只要小姐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嫣然一笑,那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因为小姐就是十三爷的灵丹妙药!”
“姑姑!”我不满的娇嗔一声,心中却涌出无限的甜蜜。
夹蜂道,是清朝圈禁皇子的居所,在距北京城五十公里的城郊,这里地势偏僻,气候潮湿,在加上属于皇族禁地,所以鲜有人来。
我和锡兰换上宫娥的衣饰,随内务府的一个五品郎官坐马车来到夹蜂道,不只是胤禛打点过了,还是这个五品郎官根本不认识我,一路上,连正眼都没瞧我。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我总是低着头,脖子都快断了。
来到夹蜂道,那个郎官只是对守门的小太监略微交代了几句,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唯恐沾到晦气。我不禁撇撇嘴,真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这起子势利小人,真不是个东西。
守门的小太监,拿出钥匙将门打开,指了指院子,尖着公鸭嗓子,颐指气使道:“从这里进去直走就是了。”
我朝锡兰使了个眼色,锡兰会意,慌忙从袖子中掏出几两碎银子塞到小太监手里,陪笑道:“我们初来乍到的不懂规矩,还指望您多提点。”
小太监握握手里的银子,态度急转,满面谄笑道:“好说,好说。咱们都是奴才,自该相互帮衬着些。”说着看看左右,压低声音,“我得提醒你们,近来十三爷气性大得很,除了随行的德公公,没人敢近前,你们伺候也得小心点。”
我听后心中一痛,胤祥和我一样,都爱个自在,如今蒙冤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心情能不焦躁吗?越想心越痛,顾不得理会那个太监的啰啰嗦嗦,抬腿向院内走去。
夹蜂道的院落很小,穿过一座低矮的假山,便来到了胤祥所居住的房间,远远地我就看见他落寞的站在院中,呆呆的看着天空,神情倦怠,满脸病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胤祥大概以为我是小德子,张嘴吩咐道:“爷想喝酒,去拿酒来!”
“喝酒伤身,再者愁苦时不易喝酒,举杯消愁愁更愁啊!”我站在他身后柔声劝道。
胤祥似触电般迅速转过身子,当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双目中闪烁着欣喜和泪花,伸手握住我的肩膀,语无伦次道:“月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嫁到蒙古了吗?”
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着胤祥憔悴的容颜,深情款款的看着他,声音颤抖的说道:“我答应过你,这辈子凤冠霞帔只为你穿起,所以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月儿!”胤祥轻柔的语调中饱含着无限的深情,正当我准备靠近他的怀抱,享受久违的温情时,胤祥的态度忽然急转直下,双手加力,用劲将我推开,转身背对着我,大声喊道:“你走!快走!我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
我急忙转到胤祥面前,语气焦急道:“这不是同情,这是爱,是我对你的爱啊!”
胤祥眼神决绝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纠结:“我不需要!”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冲我喊道,“我如今这么落魄是谁害的?是你啊!你给我滚,马上滚!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胤祥,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一直待我如珠似宝,从来没有大声对我讲过话,更别说是声嘶力竭的斥责,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上前拽住胤祥的胳膊,摇着头道:“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胤祥用力甩开我的手,看着我,神情满是厌恶,语气轻蔑道:“这就是我的真心话,兆佳氏锦月,你已经把我害得这么惨了,拜托你离我远一点,让我多活几年,行不行?”
眼泪在一瞬间喷涌而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胤祥,他还是那个对我尽心尽力,值得我用生命去爱的男人吗?如今的他,好陌生,真的好陌生!
一旁站着的锡兰这时听不下去了,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胤祥辩驳道:“十三爷,您不能这样对待格格,您知道格格为了您受了多少苦吗?”
“我不想知道!”胤祥打断锡兰的话,“我现在只想让她从我眼前消失,立刻!马上!”
此时的我早已泪流满面,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孤傲的身影,哽咽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离开的,就算你拿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离开的!”
胤祥转身狠狠瞪我一眼,怒斥道:“你简直不可救药!”说完拂袖离去,边走边喊,“小德子,将她们赶走,我不想见到她们!”
小德子走近我,轻声劝道:“格格,您一路劳累,奴才带您去休息。”
我点点头,看着小德子嘱咐道:“如今我已不是格格,你千万别再如此唤我,以免传了出去,招惹麻烦。”
小德子躬身说道:“您请放心,奴才是晓得轻重的,您请。”
小德子跟随胤祥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做事也颇为得力,对他我是极为放心吧。
一路上问了很多关于胤祥的事,到底这半年发生了什么?把他折磨的如此憔悴不堪。小德子告诉我,原来胤祥自被圈禁以来,一直郁郁寡欢,后来不知是谁嘴快,将我远嫁蒙古的事情透漏进来。胤祥得知后,急痛攻心,当场晕倒,后来人虽清醒过来,可惜确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一副求死之态。前几天晚上下大雨,胤祥更是冲进雨里,怒骂苍天,情状如同疯癫。
小德子的话,向一柄柄利刃,直刺我心间,心痛的几乎失去知觉,锡兰看出我的哀伤,打发走小德子,上前扶着我,安慰道:“小姐不要难过,如此看来,十三爷还是极为在乎小姐的,他刚刚说的话,恐怕都不是出自真心。”
我轻叹一声,神情中留露出无限苦涩,幽幽说道:“我知道的,他所说所做,看似无情,其实都是为了我。”深吸口气,将眼泪憋会眼眶,转身看着锡兰,“姑姑,咱们快些把房间整理好,我想去厨房给胤祥熬碗银耳燕窝粥,给他补补身子。”
“好,小姐现在廊前坐坐。奴婢这就去收拾。”说着就往房间里走。“等等。”我出声拦住他,“我和你一起,这样能快些。”不等她应允,就率先走进了房间。
傍晚时,我熬好了燕窝粥,吩咐小德子给胤祥端进去,自己则站在院外静静等待。没过多久,小德子又把燕窝粥原模原样的端了出来。我看着他,轻声道:“没吃吗?”
小德子摇摇头,苦着脸说道:“别提了,奴才刚把燕窝粥端进去,爷就把奴才撵了出来,说什么都不肯吃。”
“这小子!”心中暗骂一声,伸手从小德子手里接过燕窝粥,快步来到胤祥紧闭的房门前,朝屋里喊道:“你不是不肯吃吗?那我就在这等,等到你肯开门见我为止,等到你肯吃为止!”
屋里没有任何声响,我心里跟胤祥赌气,像一棵松树般,笔直的站在他的房门前,静静等待着他的出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我的手因为举得时间太久而微微有些颤抖时,“吱”的一声,门开了,胤祥脸色阴沉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不耐烦的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举举端着的托盘,笑嘻嘻道:“没什么,吃燕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