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觉?”宋驰轻声说道。他觉得有些恍惚,皱皱眉头,极力想回忆发生了什么。不经意间,他感觉到舞池中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她。警察天生的直觉,让他锁定住一张“白骨精”的脸。面具后的寒光像刀子一样射过来……
那张面具后面藏着一个什么人呢?
就在这时候,“猪八戒”的背部挡住了他的视线,大飞正双手抱着头,闭着眼,如痴如醉地扭着。
然而,短短的几秒钟过后,“猪八戒”缓缓倒了下去……
宋驰如同电击一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感到自己胸膛裂开了口子,心脏已经跳出了体外。有人喊“杀人了!”先前有如狂魔乱舞般的人群顿时沉寂下来,而后如炸了锅的蚂蚁一般向各个方向逃去。
酒吧里乱成一团。
目标出现了。宋驰本能地拔出了手枪,向拥挤的人群中冲去。
那张白骨精面具,有如一张惨白的纸。在灯光骤闪的瞬间,绽开了几道口子,像风干的土地突然被阳光晒暴,宋驰看到有半张鬼脸从那人的面目上撕裂开来……然后又是一晃,迅速消失在人流中。
宋驰挤出人群,好不容易追到门口后,那个可怕的影子却如变魔术一般没了踪迹。想到大飞还处于危险中,他顾不得多考虑,赶紧边返回酒吧,边打急救电话。
大飞的脸冷得如一块冰,双手紧紧地捂着胸口,鲜血已经染红了他那件白衬衣。
“怎么样了?”宋驰觉得自己不是抱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拥着一个僵尸。
不同的是此时的僵尸还会说着话:“我死了吗?”
“别扯淡了,死不了!”
“唉!人在江湖混,哪能不挨刀啊!”大飞很快被送到了医院,好在凶手的刀子并没有刺中大飞的心脏,总算是虚惊一场。
宋驰靠着医院的墙壁做了几次深呼吸,渐渐地平息了紧张的心绪。
为什么凶手忽然冒险出现?莫非是挑衅?最近的怪事太多,大飞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了重伤,而张旭的案子还没有一点线索。
他忽然意识到,凶手也许并不想真正干掉大飞,而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罢了。
黑夜降临了。
夜幕就像一张黑色的巨网,很快便把整个校园吞没了。
楼外的操场上罩着薄薄的白雾。小朵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在网吧玩了会儿游戏,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此时,周围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一些男女情侣在黑灯瞎火下热情地拥吻。小朵好奇地偷看了几眼,又赶快扭过脸。
女生宿舍门前的路灯下,坐着一个女孩。小朵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她露在白裙下的腿,有一种木偶的感觉,这种不真实的意味像电流一样打得她意识麻木。她望着她的脸,清秀,很美,但有些异常苍白。她是谁?
“问你一件事,”女孩忽然站起来拦住了她,“我的玉镯子丢了,你有没有捡到?”
小朵吓了一跳,她并没有看见这个女孩的嘴唇在动,而且那声音机械得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阴森冰冷,就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没有。”
女孩向她伸出了手。指甲又尖又长,指缝里都是泥土。
她的嘴不动,却非常缓慢地,反复地在说着三个字:“玉……镯……子……玉……镯……子……”
小朵心头大骇,触电般地挣脱掉女人的手,磕磕碰碰地逃到宿舍里。她的脑袋昏沉沉的,甚至不能确定刚才是真实的经历,还是虚幻的梦境。
然而,未等她回过神来,又感觉到一股冰冷、恶心的气流倏地传来。
她看到,在自己透明的蚊帐里,正躺着一个长发女孩。
天啊,这不正是刚才见过的那个女孩吗?
蚊帐不断地在空中漂浮。
幽暗中,蚊帐里的女孩猛然睁开眼睛。她忽然吃吃地笑出声来,先是慢慢地笑,后来笑声越来越大,不住地回响在宿舍里。她慢慢起身,拖着长长的白裙子朝更黑处走去,直到消失在黑暗里。
小朵还想继续朝黑暗中看去,里面忽然飞出来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尸体脖子已经被咬断,手臂也已经残缺不全。更令她不安的是,尸体纤细的手骨上戴着一个玉镯子。
尸体“啪”地跌到地面上,脸颊一下转了过来,她巨大的瞳孔无限地放大着,看不到一点黑色,只有几条血红色的微细血管游离在眼白中……
那个人正是小朵自己。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同时用力地张着嘴。她想大声喊出来,但喉咙里却偏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论怎么用力,就是发不出一点声响。她大汗淋漓。然而手脚又像是被紧紧地捆缚在床上,动弹不得。
不知不觉,那个女尸悬浮在小朵的头顶上空,白花花的脸朝下,双臂贴在身体两侧,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垂到小朵的脸上……
“啊!”小朵死命地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半天才平息下来,原来是一个噩梦。
仔细想来,最早的不祥之感是那个玉镯子带来的。小朵每次戴在手腕上,总感觉骨子里酸痛,心绪不宁、惊恐万状,甚至有时还有窒息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那个女人找来了?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成为了一种折磨。
就在她刚想躺下了时候,床铺忽然振动起来,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上铺下来了。
小朵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美美,你……”话刚说到一半,小朵就停住了。她忽然感觉对方的神态很不正常。
美美好像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眼神空洞。换句话来说,她似乎把小朵这个大活人当成了空气。
小朵又试探着说了一句:“美美,你还不睡啊?”
美美地望着黑暗的远方,好像没听见,一双干枯的手依然在一下下比画着,
“美美,你醒醒……”
可是她丝毫不理睬小朵的声音,站起来往前走,动作僵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小朵倒抽一口凉气,脑中的另一反应就是——诈尸。
美美打开宿舍的门,她光着脚,径自向走廊深处走去。
“美美!”小朵对着背影叫了一声。没有反应,那光着身子的背影继续朝前走,一双赤脚在地砖上踩得叭叭直响。夜半的走廊是太安静了。
小朵返回到床上抓起外套披上,再走到门口一望,走廊上已无人影。她定了定神,沿走廊寻觅而去。
女厕所的门虚掩着,她探头喊了几声:美美,美美。里面没有应答。她轻手轻脚走进去,只有一个蹲位的门是关闭着的,她拉开那门,没人。这时,一阵哗哗的响声,一张被扔在墙边的废报纸翻卷着滚到她的脚下,从窗外灌进的一股夜风使她打了个冷颤。
正在这时,小朵听见外面的走廊上又有了脚步声。她一步跨出厕所门,看见美美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正向她迎面走来。
美美的长发紧贴着半个脸颊,头发的阴影里露出一对向上翻着的眼珠子,像一个漂浮而来的幽灵。她对小朵的招呼充耳不闻,僵直笔挺地从小朵身边走过,走路的姿势感觉不像是在走,而是被人提着往前迈步,或是有人推着一般。
一直目送着美美拐回了寝室,小朵才清醒过来似的追了回去。上铺的蚊帐已经合拢,美美正在里面发出沉睡的呼吸声。
她的脑海里猛然冒出了一个词——梦游。
原来美美也有梦游症?这是小朵万万没有想到的,或许连美美本人也没想到吧。
次日,在学校食堂里,凌飞和顾晓光倾听着小朵讲述昨夜的遭遇,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惊诧无比的神色。
“原来美美有梦游的习惯呀!”
“恐怖!”
“可不是嘛!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根本不可能相信的,那就跟僵尸一样……”小朵神乎其神地说着,猛地看见凌飞一个劲地向她挤眼睛,她扭头向后一看,美美正端着饭菜站在身后,眼神像刀子一样冰冷。
“杜小朵,你为什么要在我背后造谣?”美美怒视着她,冷冷地说,“亏我还把你当成好姐妹,你怎么能这样坏人家?”
“美美……”小朵自知理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清楚地记得昨夜的经历。从走廊到厕所到看见美美出现,一切历历在目。
“美美,你真的有梦游症吗?”顾晓光不知趣地问道。
“别胡说八道了,”美美的脸涨得通红,“我从来没有什么梦游症,我是很正常的。”
“估计连你自己也意识不到吧,梦游是一种突发的潜意识在指挥你的行动,它极有可能是突发的。你那是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哼,为什么我连一点印象也没有呢?也许是小朵做梦看见我了吧。”
“我听别人说啊,这个梦游者呢,”凌飞停顿了一下,慢悠悠地说道,“大多是精神特别焦虑不安的人。在一般的状况下,梦游者的行动会如同一般的日常生活一样,开灯、开门、四处走动,并且使用一些家电用品,或者还能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你所认为的另一个人,其实是梦游中的你,因为你不知道那是你自己做的,所以就认为是别人做的了……”
美美心里一沉,虽然表面极力否认自己有梦游的经历,可内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了。其实,在小时候,她的梦游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直到现在,偶尔胸口深处也经常会迸发战栗感。尤其是这段时间遭遇的离奇经历,次数特别频繁,也一次比一次剧烈。
她很难想象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变成另外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晚上,宋驰载着美美在郊外的马路上兜风。一想起白天小朵说她晚上有梦游症,她心情有些不好。
“美美,程东平时对你们怎么样?”
“他是社长,对社里的事情很负责,也乐于帮忙新社员,就是有时候感觉有些冷冷的。”美美撇撇嘴,道,“反正说不清楚。”
“那马天书呢?”
“哎呀!哥哥,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美美有些生气,心想,这个宋驰晚上约我出来玩,难道就是对我说这些吗?
宋驰马上意识过来,哈哈一笑道:“对不起,都是职业病惹的祸。”其实,宋驰心里也早有小算盘,他这次约美美出来,是为了表白自己对美美的喜欢,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憋红了脸也吐不出来。
美美心里很清楚,对于有些男人来说,有时候说那三个字比杀了他还难。
宋驰并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只有过一次不成功的恋爱。前女友很漂亮,全智贤那种。但是,爱情这东西是要靠环境来滋润的。杯水之爱到了校园里,也能多收个三五斗,可一到社会就变味了。宋驰离开校园后,工作繁忙,没时间陪女朋友。时间就成了一把刀,慢慢地把感情切割了。几句争吵,数次冷战,谁也无心伤害谁,结果却分手了。
车里流淌着张国荣沧桑般的沙哑嗓音。
引擎盖上映照着路灯橙色的光,光影规律性地闪过。美美整个人陷入柔软的皮革座椅中,茫然地凝视着那光影的跃动。
“你想对我说什么?”
手握方向盘的宋驰盯着挡风玻璃,吞吞吐吐地道:“没……没什么。”
注视着自己映射于车窗上的脸庞,美美大大地叹了口气。眼前的车窗因美美的气息而忽然变得朦胧。她试着想象十多年前,就是童年那会儿,当时的宋驰是个胆大调皮的小男孩,经常趁美美不注意的时候,在她脸庞上亲一下,每次偷袭成功后还不忘叮嘱美美一句“千万别告诉你妈妈”。谁曾想,当年的臭流氓如今已经成了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就快要到晚上十点半了,车子持续轻快地奔驰于橙色光线照耀下的车道上,道路两旁延伸出去的是正在施工的工地,还有一些麦田和梧桐树,大片大片的麦苗在风中如波浪般翻滚。
路上的行人稀少,来往郊区的车辆也是屈指可数。
汽车音响里持续播放着张国荣的沙哑歌声。也许是哪个FM电台正在进行纪念张国荣的特辑吧。过了一会儿,美美调了一个音乐频道,接着又传来蔡依林的《布拉格广场》。宋驰的膝盖跟随着音乐,有节奏地上下动个不停。
“喂!小心开车。”美美说。
宋驰笑着点点头,就在此时——
蔡依林一直轻快地歌唱嗓音,忽然间开始混杂异常的杂音。
“喳喳……喳喳……吱吱吱……嘎嘎嘎嘎嘎嘎……”
“咦?什么呀,这是……”
宋驰一只手握住方向盘控制车子,另一只手调整增幅器和频道钮。但是,异常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逐渐转变成刺耳的声音。
杂音最后变成了可怕的声响,像是从人的喉咙深处所发出的呜叫声般,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关掉吧,根本没法听了。”美美捂住双耳。然而,宋驰还是不放弃,他感觉收音机出问题了,一边看着路灯照耀下的夜间道路,一边看着频道钮,执拗地调整着。
“够了!快关掉吧!”美美伸出手去,粗暴地把宋驰的手拨开,随即关掉音量开关。
霎时间,寂静降临车内。
“刚刚那是鬼魂的声音。”美美心有余悸地说。
手握方向盘的宋驰瞥了美美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别傻了,只是音响出了问题而已。”
“不,《咒怨》里的鬼就是发出这种声音的。”
“简直胡说八道,电影上的东西你也相信?”美美瞪了他一眼,将脸背对宋驰转到另一边,注视着自己映照于车窗上的脸庞。她猛然发现自己的脸色实在是太白了些,在晚上看来,简直就是煞白了。像死人一样煞白。她只觉得眼前的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这真的是我自己吗?
“你会什么魔术?”宋驰又把话题转向魔术社。
美美想了想,说:“那我给你表演一个吧。”
“好的,非常期待。”
美美马上从包里拿出一叠扑克牌,牌面朝下摊开在宋驰面前,道:“挑一张牌,随便挑张牌。”
宋驰“呵呵”一笑,从里面抽了一张。
“千万别让我看见。”美美提醒道。
宋驰看了一下牌面,赶紧小心翼翼地盖上。
“现在,请你把那张牌放回来。”
宋驰把扑克牌插进了其他牌中间。美美洗了洗牌,用细长的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道:“现在,我要把你抽的那张牌变到最上面来。
美美在牌面上吹了一口气,拿起顶上那张,递到宋驰手里,问:“是你刚才的那张吗?”
“黑桃八!”宋驰吃惊地说,“真是我的那张牌,你是怎么变的?”
“无可奉告!”美美眉毛一扬,得意地说,“要尊重魔术师的戒条。”
“未练习熟练前不作表演,也是魔术师的戒条吧。”
“那当然了。”
宋驰哈哈大笑,说:“你刚才洗牌我都看出来了,牌里全是黑桃八。”
美美脸一红,打了宋驰肩膀一下,气呼呼地说:“讨厌,你这人真没劲,为什么要揭穿人家呢?”
“嘿嘿!其实我并没看到你牌里全是黑桃八,刚只是试探试探你的。没想到你就……”
“好呀,你这个骗子、大骗子。”美美连续拍着宋驰的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尖厉的刹车声让美美大惊。幸好系了安全带,不然就撞到挡风玻璃上去了。
“出什么事了?”她紧张地问。
“哦哦!”宋驰扶着方向盘,声音发颤地说,“我撞上人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美美头脑里“嗡”的一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赶快下车救人。”
她和宋驰手脚发抖地下了车,到车头一看,地上没有躺着的人。
美美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背上已经出了冷汗。
“谢天谢地,没撞上人。”她望着宋驰说,“你看错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呢?”宋驰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我明明看见一个白衣女人突然出现在路上,我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车头已经对着她撞了上去。”
“也许你有点疲倦,看花眼了。哦,一定开慢一点。”
宋驰点头称是,原本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懈下来。在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寒意又瞬时袭上全身。那条煞车痕像条大蛇蜿蜒般残留于路灯照耀下的柏油路面上。黑色煞车痕的前端……有一个以粉笔圈成的白色人形。
警察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这一定是车祸后,警察在尸体边画的圈。撞上的是什么?该不会是……
宋驰赶紧掐断了自己可怕的思路,拉着美美上车,继续上路。与此同时,从路边的草丛中,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这一切。那是极其可怕的眼睛,瞳孔里面似乎充满了幽怨,迸发出血红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