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到外来星客是隔天晚上。那时候我刚洗完澡正哼着歌从浴室回房,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外来星客正猫在椅子上有模有样地玩着我的电脑,所谓的猫在椅子上,指的就是整个人蹲在椅子上,想象一下猫咪蹲家门口望风的情景就活龙活现一目了然了。那时候我着实吓了个半死,赶忙把房间门关死,幸亏我爸妈没有看到,否则就是有一百张口也说不清楚了。
“你这家伙怎么又来了?”我很不爽。
“我说过我还会回来的。”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给别人惊死呢?”
“那不是很好嘛!有惊喜还不好?”外来星客以为我普通话发音不标准,把惊喜读成了惊死。稍有迟疑,终究还是选择不风风火火明码标价地指出来,而是通过他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间接而委婉地点出我的谬误。而且在说到(惊喜)这两个字时,还特地加重音调字正腔圆地强调了一遍。
“我说的就是惊死……不是惊喜……你能明白吗?”我理所当然听出了外来星客的弦外之音,于是直截了当地纠正他的自以为是。
外来星客依旧一副介于天塌下来都事不关己与冷若冰霜的老样子,从外表丝毫看不出其心绪的起伏变化,从初次见面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患有先天性表情呆滞症的缘故,还是因为我前世有欠他为数不少的钱,以致今世走过千山万水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讨回前世欠下的债。对此我还可以搬出德国著名哲学家黑格尔的至理名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来自我宽慰,平复自己的中烧怒火。若是换做我那叫黑妹的死党,哪有那么多至理名言可供参考,不合己意,气急败坏之下,哪管他三七二十一,抡起拳头早就干上了。相形之下,我还算是那种比较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窈窕淑女。
“不明白,你给我解释一下。”外来星客依旧双眼注视着电脑显示屏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电脑。
“才过了几天?”我解释道,中途突如其来闪现的一个念头让我停顿须臾,“不……准确说来,还不足三天,屈指一算的话(我歪着脑袋,扳起手指,算得有模有样,倘若穿着打扮情景模拟落实到位,不是掌柜的老板娘胜似掌柜的老板娘,以假乱真当真不在话下),就两天半左右。才两天半啊……(我特意拖音强调加重这种极其不可思议之感,就【几】字的用法咬文嚼字钻空子一番,【几】字只能用在数量在三个或三个以上的情况,可见我的汉语还是有摸到门道学到家的……),你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光溜溜一片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猫到他身边,窥探他目不转睛一本正经地盯视着电脑到底在干些神马东西,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别有用心,回过头来给我使了个内涵丰富的眼色,从他冷峻而犀利的眼神中,我读出了儒家常用来教育世人的四个字‘非礼勿视’,就在这兵戎相见短兵相接一触即发之际,我先下手为强继续吐槽,“前天早上你不是猫在天花板上,差点把我给惊死,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次惊死。第二次惊死是我靠近你的时候,你从天花板上冷不丁地飞下来跟我四目相对,差点把我的魂给吓没了。第三次惊死是我妈来个突然袭击,闯进我房间,要不是你滚得快,我就算是口角生风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把所有苦都憋肚子里,自己慢慢消化,慢慢熬。第四次惊死就不用我说了吧,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心知肚明一清二楚……”
“惊死……这个词用得好,用得妙!汉语应该学得不错吧!不过……”外来星客沉默有顷,似乎在回想神马东西,不久又发话了,“似乎你还算少了一次,就是腹语过后,我第一次开口说话。那时候没有惊死你吗?”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干的缺德事,还有脸冠冕堂皇地说出来。如果你是我儿子,我早就二话不说一巴掌扇了过去。扇了过后,如果还顽固不化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明知悬崖就在前面,还一往无前死命地赶马。那就只有家法处置,吊起来鞭笞,几天不给饭吃,直到乖巧服帖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后面所说的家法处置只是一时兴起,胡编滥造的,目的就是为了杀猴儆鸡,起到震慑的作用。)”我气不过,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狂炸乱轰。
“有那么严重吗?我跟彼此不熟络的人‘几乎’都是以这种形式打招呼的,希望你可以接受。”外来星客说。
“奇葩!哪有这样子跟自己不认识的人打招呼的,幸亏我没有心脏病,否则非被你吓得气绝身亡一命呜呼。”
“你现在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
“我是说如果!”
“不要跟我说如果的事……如果你真有心脏病的话,我也不至于傻到会用这种方式跟你打招呼。对了,你没有听清我前面所说的一句话,在彼此不熟络的人后面加了一个‘几乎’吗?这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突发情况的发生而打的预防针。”
“问题是你是在不知道我是否有心脏病的前提下,跟我以这种方式打招呼的,不是吗?”
“不是……我之前有观察过你,你并没有罹患心脏病,也没有罹患心脏病的先兆,更没有其它足以惊死你的疾病,你很健康。”
“哦……原来如此,不打自招了吧!你是不是有暗地里偷瞄我,或者是打探我的家族史什么的?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我见缝插针据理力争。
“呵……”外来星客笑了。
“呵……(我鹦鹉学舌)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作敢当!虽说你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可是从你口中流露出来的不无成熟男人意味的话语,足以见得你也老大不小了。(言毕,我才发觉自己说的这句话怪怪的,自相矛盾的成分为数不少。)”外来星客冷冷的呵让我起了鸡皮疙瘩,浑身不爽,无奈之下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对方都不给自己好脸色,那么自己为什么要给对方好颜色呢?而且这也符合儒家所宣扬的‘礼尚往来’的处世主张。
“想要探知你的身体状况,需要经过这么复杂的流程吗?只需用我的眼睛看就行了。”
“废话!这点我也可以做到啊!望闻问切的望嘛!不就是用眼睛看一个人的气色,然后推断出这个人的健康状况。眼到擒来!”我嘴上是毫不留情恶狠狠的揶揄讥讽,实际上却是压根就不信他所谓的那一套神乎其神的【望】诊。要想拆穿他那吹弹可破的讹人伎俩,就顺遂他的心意,让他吹牛皮去,终有那么一天会因牛皮太厚吹不动而自露马脚。这就是三十六计中的胜战计,欲擒故纵。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所说的是仅用眼睛探知一个人身体的所有,记住是所有,并且与之相关的所有属性。能明白吗?”
“我的妈呀!华佗再世啊!不!应该说是赛华佗降世!”我欲抑先扬,接着话锋来个180度大转弯,“你不是说你的眼睛很好使吗?那好你证明给我看。我想见识一下赛华佗的厉害!”
“你要怎么证明?”外来星客一脸的淡然。
我沉吟须臾,不久计上心头。我决定以身试法。
“我也不为难你,你就小试一下牛刀,帮我看一下我这件白色棉袍里面还穿有什么衣服?”我故意将浴袍改名换姓为白色棉袍,就是推测他是来自异空间的外星人,不懂浴袍的用处。理所当然也不知道我现在除了身披浴袍,一丝不挂。我为自己的聪明绝顶暗自窃喜,只是这窃喜是藏在心里掖在肚里见不得光的,脸上还是一副自信满满洋洋得意。
外来星客终于舍得把他那金贵的目光从电脑显示屏上分一些给我……
外来星客转过头,眼光如同精密准确的扫描仪般把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横纵坐标所到之处无一遗漏都细扫了一遍。扫得我浑身鸡皮疙瘩此起彼伏,自在之处只有硕果仅存的自我安慰,“由他看去呗!反正浴袍里面的内容就是给他十只眼睛,他也看不到。(念头刚批发出去,才发现自己犯了低级而幼稚的错误,眼睛应该要用量词‘十双’来修饰,用‘十只’来修饰眼睛很明显是母语没学好,幸亏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否则非闹得笑料百出脸面无存不可。话说回来,十只眼睛虽比不上十双眼睛来得多,可是用在如今这种特殊情况下,眼睛再多也是用来当摆设的,除了多增加几个瞎子,起不到任何现实作用。)”
外来星客关掉扫描仪,把自己的目光转回电脑屏幕上,依旧如同一尊活龙活现的雕塑般猫着,没有任何堪称反应的反应。良久而神全贯注地盯视他,恍惚了我的眼,差点把他看成了卡哇伊的白色小猫咪HelloKitty……万幸的是我的双眼尚未丧失睁闭的机能,很快白马小帅哥的‘高大上’形象又重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有的人会说,高大上不是用来形容物的吗?用在外来星客身上未免欠妥。刚开始我也觉得是这样,于是乎脑筋来个急转弯,高富帅或许好点,不但能用在人身上,而且接地气,应潮流。一箭几雕一石几鸟,何乐而不为呢?只是鉴于外来星客的情况特殊,高富帅中前两个,一个不符,另一个不明,唯独帅是名副其实无可非议的,而高大上就不同了高端大气上档次,有木有感觉跟外来星客称称哒……就在这‘高大上’与‘高富帅’打得旗鼓相当难解难分的时候,我霍地掏出杀手锏,助‘高大上’一臂之力,打得‘高富帅’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搬得上台面的杀手锏,只是拿了枚硬币,让硬币大哥当次家做次主……说真的,当硬币大哥告诉我,高大上独占鳌头,而高富帅名落孙山的时候,我打心眼为高大上高兴,激动兴奋之余,用“中国的汉语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我们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活学活用灵活运用,谁说你就不能跟白马小帅哥好上了!只要你敢想敢做,就没有办不到的!加油!大上!”这段话来鼓励高大上。至于高富帅,我打心里为他憾惜,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悲伤失落之余,我用“富帅啊!白马小帅哥现在看不上你,只是因为他年幼无知良莠不分,待他长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高大男子之时,他会慢慢发现你的好,悔不当初,恨不得抬八台大轿去把你迎娶进门。所以富帅要坚强喔!要加油喔!”这段话来激励高富帅。这就是我跟高大上和高富帅之间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的故事……)
“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了。就来个简单点的吧!”我顿了顿,“那你就告诉我,我上面……”我有轻微的发窘以致难以启齿,迟疑过后还是下决心鼓起勇气来个霸王硬上弓,“我上面两座高峰上长的植被是什么颜色的?”
话音刚落,外来星客破天荒地轻咳了一声。我被这意味深长的轻咳声触动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胡思乱想满天飞。
“你上面的两座高峰上……植被的颜色……”外来星客迟疑片刻,“问题是那两座高峰在哪?”
外来星客后面的点睛之笔彻底激怒了我,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拐着九曲十八弯来骂人吗?虽说我的双峰比不上玛丽莲梦露,可是也没有小到足以让人尊称为平兄。
“别给我废话!快回答我的问题!”我有声的愤怒除了通过狂怒得夹带些微颤抖的声音表现出来,还表现在瞬间绛红得如同光溜溜通红通红的猴屁股般的双颊。
外来星客再次把目光投注在我的身上,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投注在我的双峰上,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他那逼视的目光仿佛拥有无形的魔力,盯得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仿佛打了高浓度强心剂般狂跳个不停,而且还有方兴未艾蓬勃发展的势头,我真担心我的心脏会在某一瞬间因过度透支而猝然停止……倘若真是这样,那我不是死得一文不值,准确的来说是分文不值。毕竟死于他人的目光之下这种轻贱的死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的奇葩死法。我不是奇葩,理所当然也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去……我是平凡人,虽说不企望可以死得像司马迁般重于泰山,却也不想像秦桧一样死得轻于鸿毛的毛。我只要一生过得开开心心安安乐乐,直到自然死就好了……
外来星客猴跳到我的床上,盘腿坐着。他的目光从我的胸部转移到我的眼睛,我跟他对视着,如果眼睛可以放电的话,那么此刻我必定已经被他电倒了。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精致澄澈得无可挑剔,仿佛拥有洞穿一切的能力……
“这怎么说好呢……”外来星客有所迟疑,仿佛此刻正纠结于两件都钟情且价码相差伯仲之间的衣服,然而身上又没带够足以把两件衣服都买下的钱,不知道该选哪件,“白色……”
外来星客终究还是纠结出了结果。
“你确定?”我笑脸盈盈,心里想的却是,这下落套了吧!我看你吹,吹得天花乱坠日月无光,待会看我怎么拆穿你,你就等着找块稀松点的黄土地钻进去吧!
“不确定……”外来星客2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我又去找丈二的和尚商讨去了……
“我不知道这算白色还是算黄色……”外来星客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的双峰。
我在心里暗忖,为什么他会游离于白色与黄色之间呢?我压根就没有白色夹带黄色的文胸,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敲醒了我……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就好比打死我都不会相信天上会无缘无故掉下馅饼来,即使掉下了也认为这是无聊之人百无聊赖之时玩的恶作剧。
虽说心里坚定不移斩钉截铁地认定这是不可能的,可是即使拧得再稳固再牢靠的螺丝钉也会有松动的一天……
“除此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我心急火燎语无伦次,试图把那有松动倾向的螺丝钉重新拧牢拧稳。
“这个……”外来星客又在肚子里排兵布阵遣将调兵,“好像山顶上还有一片红晕……红……”
“好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了!”就在外来星客把话说到残缺不全半身不遂的时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双手在嘴巴前做了个大交叉以示ShutUp!!!!!!
外来星客抱着头仰躺在我床上,呆望着天花板,不置一词……
事到如今,螺丝钉也没有拧紧的必要了。离弦的箭就让他去吧,买后悔药还不如下辈子重新来过……为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即使再怎样的不堪,只要存有一线生机,也要在黑暗的狭缝里坚强地谋求生存……
“你原本就已经知道我穿的是浴袍,是不是?”我破口质问。
“嗯……”外来星客答得既爽快又利落。
“那你刚刚是不是猜的?(我揣测外来星客是通过理性分析逻辑推理才歪打正着瞎猫撞鼠:我洗完澡后什么都不穿,只披件浴袍……)”
“不是。”外来星客说,“我是看到的。”
“你还狡辩!承认自己的无能会死啊?真是的……”我气不过,一句毒舌又冷不丁地冒出来了。
外来星客依旧仰躺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仿佛我的话一脱口就直接被真空吸收掉了……
“那好……”我说,“你极力辩解你是看到的,那你就说一下我那块显眼的胎记长在哪了?(黔驴技穷之后,只好拿出杀手锏豁出去了。)”
外来星客坐起来,双眼如同扫描仪般在我的身上上下左右扫了个遍。我提着心吊着胆,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眼前这家伙只是在装模作样假正经。
“左半边屁股上,很大一块,都快逼近屁眼了,而且……”外来星客明目张胆毫不隐晦地将这个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幸的是房间里就只有两个人,自己原本就知道的,也就没什么可惜的,问题是外来星客,一个只跟自己有过不超过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居然也知道了这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秘密,这下子亏得可不是一般的大,而是很大很大很大大……
“ShutUpUpUpUpUpUpUpUp!!!!!!!!”我人生中少之又少的歇斯底里如同山洪暴发般一发而不可收拾。我知道外来星客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与其让他说出来献我的丑,还不如自己藏着掖着直到发霉发臭,这也是对自己尊严的一种捍卫。
外来星客终于动容了。他不无错愕地看着我,一副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样子,脸上满满地写着对我刚才近乎癫狂的歇斯底里的不解。只是这副嘴脸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如同烟花易冷般消失了,此刻从他脸上看到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超脱的释然,说通俗点就是看破红尘……
“你真有特异功能?”事实已然摆在眼前,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提出这个白痴问题的时候,我心里蓄积已久的万千愤怒早已随着刚刚外来星客的看破红尘烟消云散了……与此同时,我才了尽苍穹窥破天机,两天前他不就已经用他的行为告诉我了吗?而且是那么地硬生生赤裸裸,飞檐走壁千里传音无所不能,只是为什么自己那时候就没有意识到呢?反而要在如今面对如此难堪的囧局才从井底爬出来豁然开朗呢?我对自己再次无语了,这无形中又验证了我那个折中而保守的结论,我原本就是作为一个未解之谜存在于这个大千世界的……
外来星客没有说话,依旧沉默,一双不知了尽多少历史与沧桑的眼睛久久地凝望着窗外某个不知名的远方……
我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仿佛此刻的大脑早已被抽空得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外来星客那双神秘而深邃的眼眸中到底潜藏着多少让我难以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