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理发师,也是个混混。帝剪这儿的工作的人也大多都是不良青年。
但毫无疑问,我是最突出的一个。不是因为我帅,也并非因为我技术多么好。而是你很难想象在一个要求一身西装工作的地方,会有人有如此惊艳的装扮。
穿着拖鞋叼根烟,大金链子挂中间。我就是这么上班的。
大热天的,来剪头发的人少,这是生意最惨淡的时候。我们几个闲得发慌,于是我就溜号了。
反正赚不到几个钱,还不如好好玩一玩。
仙桃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有着湖北潘家园之称的怀士街。街是老街,店是老店,讨价还价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的言笑晏晏。
这也是仙桃最早的一条街道了。建国后不知哪个学者考究出来,说这是当年陈友谅出生的地方,于是各个商铺纷纷入驻。时年正值改革开放的时候,能人异士辈出,贩夫走卒也多半了不得。老一辈人物多少怀旧,再加上那时候正是古董行情看涨的时候,于是这儿就成了古玩一条街。
当然,古玩只是代表。可以说仙桃所有的精华商铺,在这条街上,全找的出来。
我对古董玉石是一窍不通,可是也怀揣着一颗捡漏的心!当然,顺便还要办个事。
“老板,这个怎么卖!”台子上摆着一本书,书页发黄陈旧,随手翻翻是一阵刺鼻的霉味。里面全是用繁体书成的,我觉得这可能是一本古籍。
秃头老板立刻堆出满脸笑容,看起来比我服务顾客时还要虚假。“小哥你真有眼光,这个是民国时候有名的文人章士钊亲笔写的。章士钊知道吧?有名的国学大师啊!国学十八篇就是他写的!看您也是本地人,咱就不玩虚的了,一口价……”
我摆摆手,打断了他。“国学十八篇是章太炎写的吧!您可别欺负我读书少。”
“嗨,章士钊,字太炎,也叫章太炎嘛!”秃头丝毫没有被戳穿的觉悟,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本正经的乱侃。
这脸皮,我是服了!“您直说吧,多少钱?”
“一千八!”秃头拍着胸口:“我这可是童叟无欺啊!”
我不耐烦了,“两百块钱,要不要算了。”
秃头嘴一撇,非常无奈的摊开手:“您可难为我了,两百我收都收不来!”
“少特么废话!”我拿出两百块钱来往桌子上一拍。“老子没时间和你讲价。你今儿个要是不收,晚上我就把你店给你砸了!收,还是不收?”
能在这么繁华地段开铺子的,手段不可能不厉害。见我翻脸,秃头冷笑了两下,慢吞吞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您今儿个有本事砸砸看!”
砰!我拿起他面前摆着的玉貔貅,直直往地上抡。秃头见状,急忙叫停。“等会等会,别冲动。这玩意贵。特意从新疆请回来的。”说着小心翼翼的从我手上拿回了貔貅。
其实他没必要这么早喊停的。我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往地下抡,他什么时候喊停都不晚。唉,现在人这心理素质,浮躁,太浮躁了。
秃头苦笑道:“我不记得啥时候得罪了您这号人啊!您今儿完全是来砸场子的。这样吧,这书我送您了。您留个名字,以后拜会!”
“好说!好说!”笑容满面的接过了那本书,我抽冷子一下把翡翠貔貅砸的粉碎。“秃子,意如何让我代他向你问候。希望您财源广进啊!”对着两个哥窑瓶子狠狠啐了一口痰。“老子叫易天行,帝剪的。记得找老子玩!”
秃子愣愣的看着碎成几片的翡翠貔貅,脸上红一片紫一片。
意如何是我好朋友,我们的友情是在一场场斗殴中结交的。虽然每次都是他单方面的欧我。
可能是因为我看着太不良的原因。所有在我手上的顾客没一个投诉的,当然,他们下次也绝不会来找我。
这世界上犯贱的人很少,意如何就是为数不多的一个。我第一次给他剪头发把烟头扔他脖子里了,剪完了他就投诉我。投诉也就算了,可这家伙实在太有风度。哪怕是投诉,都好像在和老朋友寒暄。
于是我上去了就给了他一拳,顺便在心里奉送了一个雅号。“伪君子!”
但是,结果是出人意料的,我很轻松的被打倒了。之后又几次找人堵他,几条汉子楞干不过他一个人。大家基本上见面就是打,都不带放狠话的。
直到有一天我光着膀子堵他家门口。他看到了我身上的纹身,一下子大惊失色。“这纹身是谁给你纹的?”
“我哥给我纹的,咋了?”
意如何立刻按住我的肩膀,“你哥人呢?你知道他在哪儿不?”
我哥两年前就死了,现在是尸骨无存。严格来说,他算是失踪,不过都两年了,八成死在哪个马路拐角了。
哪想到意如何听到了我的回答,一下子呐呐不出声了。过了好久他才道:“我认识你哥,他叫易风徽是不?我认识他的,只是没想到你是他弟弟!”
然后我两就在楼下烧烤摊喝酒,那天喝得太多,说了什么我都不太记得了。只听到意如何念叨了几句诸如。“你哥他当时出去的时候,我们都没想到。哪里知道……”“风徽他也有这样的纹身,他特意给你纹的吧!估计是希望你能……”
后面的话记不得了,不过应该很重要。反正从那以后,意如何就没有提我哥的事儿了,哪怕我问,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前些日子意如何在秃头铺子里买了串佛珠,似乎还有个一块儿竞价的。后来意如何把珠子买了,哪想到回家的时候有人守在他家门口,一下子把他腿给打断了,珠子也被人拿走了。
那家铺子意如何常去,也只有那秃子老板才知道意如何住哪儿。我今天就为了给他出出气才跑过去的。
不过这老板背景也不简单,真要真刀真枪对着来,不一定玩的过人家。但是输人不输阵,反正大家出来混的,都做好了哪天横死街头的准备。
但这次,似乎报复来得特别快。
“几位,打架就打架呗!一个个穿着西装笔挺,手里砍刀木棍的拿着算咋回事?找小爷麻烦的人多了去了,第一次看到这么嚣张的啊!”一边说着,我一边打量着周围地形。打是打不过的,只能跑了。这秃子气量真小,街都还没走出去,找麻烦的人就来了。
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嘴角挂着很和煦的笑容。“小哥!你手上这本书卖给我吧!算是交个朋友!”
嘿,找麻烦的方式都复制我的创意。
我把腰里别着的铁棍拿出来,慢慢在手上拍着。这物件跟了我很多年了,看起来是棍子,往中间一抽就是一把尖刀。“给个理由先。”
“这东西挺合我眼缘的,我一看就很喜欢。卖给我吧,价钱好说。”这中年男人说着掏出了一张名片。“尹博容!”
我笑说:“向您这样有名片的,那都是有身份的人。我就有一身份证。这朋友还是不交的好!”
“这点面子都不给?”尹博容拉下了脸。
“天王老子的面子我都不给!”周围没啥可以逃得地方,往河里跳都有可能被堵住。横竖是个死,还不如耍耍嘴皮子。
尹博容叹了口气,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意如何是这个样,你也是这样。你们姓意的都这么倔强么?”
听到意如何的名字,我心中了然。“意如何的腿是你们打断的?”腾的一下,我把刀抽了出来,也不等他答话,直直往他肚子捅了过去。
“敢动意如何,你他妈不要命了是吧?”
看到我来势汹汹,尹博容立刻往后退去,随后手一挥,他的那些手下对着我就冲了过来。
这帮人真的在下死手!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黄毛拿起棒球棍就对我脑袋上打,这一下打实了,估计我也就快死了。
人在紧急关头,脑袋转的非常快。电光火石间,我就做出了抉择。正常的打,我肯定会被揍的很惨,倒不如一命换一命,大家一块儿位列仙班!
说时迟那时快,看着对准我脑袋挥舞过来的棒球棍,我狠狠心,迎了上去。其实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对方往往有个力量加速的过程,这个时候你迎面而上,受到的伤害反而要小一点。
砰!棒球棍狠狠砸在我天灵盖上,我仿佛听见了颅骨破碎的声音,眼睛一片血色,鼻子嘴巴也都血糊糊的,还闻到了一阵腥味。而我的刀也不负所望的捅进了他的肚子。
周围的人群一看这情况,登时大呼小叫起来,逃散的,报警的,让整个现场嘈杂一片。但愣是没一个敢过来看热闹的。
不知是血刺激到了我还是什么,我竟然没有倒在地上,反而前所未有的亢奋起来。我把刺进黄毛肚子的刀狠狠一扭,他五官瞬间因为剧痛拧在了一起,看起来反而是面带微笑。
“妈的!还有谁?”我把刀抽出来,看准了缝隙,快步向尹博容冲了过去。尹博容估计没见过我这么一号人物,满脑袋的血还能健步如飞砍人的,当时就吓在原地一动不动。
正当我接近他准备给他一刀时,我被人从后面扑倒了。血色的世界里,一个壮汉用手把我的脚踝摁住了。
摁住就有用?我冷笑。一刀对着他手腕下去,锋利的刀锋瞬间穿透了他的手腕和我的脚踝。我们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已经陷入疯狂的我把刀抽出来,对准面前的壮汉不断地捅,鲜血染红了我身上的衣服,但我恍若未觉。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站了起来,而后拿刀冲向了尹博容。面前,是尹博容惊惶失措的脸。
而后眼前一黑,我就再也没了知觉,就好像什么东西在不断地远去,远去。
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我终于恢复了意识。但是,眼皮好沉重,让人睁不开眼睛。我感到似乎有一个人在我面前喃喃自语,我情不自禁侧着耳朵,努力想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看来我低估了这群人做人的底线啊!不过你也真是的,幸好没出人命,不然我就只能带着你逃亡了。可是血犬……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
这是意如何的声音。可以放心了!
我再次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