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的好慢好慢,叶子域牵着她的衣袖,目光牢牢地凝视着柳凝儿,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三个月前。那时候的阳光,也像现在这样温暖,风儿也如现在这般撩人。看着她满沐阳光的面庞,他的心蓦地有些痛。他牵着她在秋千架前站定,轻柔地抱起她,将她放在架上。
柳凝儿双手抓着两侧的纤绳,不可置信地问:“是秋千,是秋千吗?”
叶子域笑着看她,眼睛里除了她的欢喜自己的满足,什么也看不到。他将一盒布丁递给柳凝儿,并牵着她的手触到架座旁端的小筐。
柳凝儿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的阳光直要蔓到眉梢处。微微感觉的到秋千晃动,她将布丁赶忙放进小筐,抓紧纤绳。秋千高高地荡起,勾起她久违的笑声。她觉得身体轻飘飘地扬起,似要飞到云端处,狠狠地在如棉花糖般的云朵上咬上一口。
叶子域力道均匀地推着秋千,他觉得,身心皆被笼罩在柳凝儿的融融笑声里,已经足够。秋千逐渐慢了下来,柳凝儿的发丝间零星带了一些细碎的花瓣。她看不到,为了这个秋千架,叶子域请人设计装饰,自纤绳至架子顶端,都缀满了鲜花,驾座上覆带着毛绒线垫,而脚下则是如絮般的棉花。
她更想不到,这个秋千架,其实是按着她的构想而搭建的。
她在地上站定,却仿佛依然置身于高处,真的已经远离所有的繁杂与纷扰。她依旧微笑着,嘴里却小声嘟囔着什么。叶子域轻笑出声,拉过她的手,认真地在她的手心写着:小斯。
柳凝儿惊诧不已,小心翼翼地问:“你……读的懂唇语?”旋即她的笑容绽放愈盛,道,“小斯,是你的名字吗?”
叶子域微笑不语。他轻轻地为她拂去发间的碎瓣,手指舍不得挥去。她的头发已经及腰长,她依旧懒得将青丝绾起,任由它被微风轻揉。她依然带着宽宽的发箍,上面镶着的小珠在清亮的天色里,生辉熠熠,似要一不留神就会将她眸中的亮光点燃。她随意捋了下发丝,道:“这里应该属于花地的范围吧,为什么以前我都不知道这里有秋千架呢?杨歌怎么都不告诉我……”
正说着,她听到杨歌唤她,正要开口,杨歌已经拉过她的手臂,淡淡地说:“原来你在这里,我有话要跟你说。”
许是杨歌抓着她的臂有些痛,她的眉头稍稍皱了下,言语仓促道:“杨歌,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叶子域目光霎时冰冷锐利如刃,他推了杨歌一把,将柳凝儿护在身后。杨歌不怒反笑,他上前,声音平静淡然,却似蒺藜般将空气划裂,他说:“凝儿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你要做什么?”
柳凝儿虽有些不明所以,神情更为紧张,她支支吾吾地问:“杨歌,小斯,你们……”
“小斯?……”
杨歌眼睛里挤出一丝笑容,旋即便消失的无影踪。他的神色稍稍恢复,便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凝儿,你先回去,我和……小斯有话说。”
凝儿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看着柳凝儿远远离开,叶子域逼近杨歌,冷声问:“你凭什么说凝儿是你的女朋友?!你别忘了我们之前的协定,如果你反悔,我随时可以让你永远离开这里!”
杨歌心里其实对叶子域还是有些畏惧的,单就他叶氏集团的接班人这个身份,便像一坐大山死死地将他压住。他敛了刚才的气焰,说:“我们之间的协定,我并没有忘记,只是我们的协定里好像说,叶大少你也不可再出现在她面前,这样看来,倒是您先食言了。”
叶子域点燃一支烟,缓缓地将烟圈吐出,他面容平静,而于杨歌,却似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一般:“我完全可以派其他人守在她身边,并不是非得是你!你威胁不了我,如果你敢将过去的一丝一毫告诉她,你的前程我可保不了。”
三个月前,柳凝儿出院,叶子域便将她接到了碧波岩。杨歌当时刚从永京建筑跳槽到叶氏,便主动请缨到这里照顾柳凝儿。叶子域对于他的底细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杨歌笃定地告诉他:“除了你和她妈妈,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而我的目的,只为在叶氏有个好前程而已。”
叶子域答应了杨歌,却郑重地警告他:“你去可以,不过若是让我知道,你泄露过去的事情给她,你在叶氏便也就到头了!记住,一个字都不可以!”
这就是两人所谓的协定。杨歌陪在柳凝儿身边,薪资比之前高出两倍。关于过去,他不能告诉柳凝儿只言片语。而叶子域也下定决心,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身不由己,本身已将自己艰难维持的信念摧毁,又何况区区一纸协定。
烟头马上要燃到手指,叶子域似浑然不觉,他坚定地看杨歌:“你离开这里,我马上提你为开发一组组长,薪金在原有基础上,翻倍。”
杨歌嘴角勾起一缕笑,狡黠而淡漠,他没有立即回应叶子域。叶子域刚开出的条件,对他来说确实是个诱惑,却不过像一颗小石头砸入石井般,叮咣一响,却激起更深层的欲望。
他似有若无地点头,说:“听起来不错。不过,你找到了解她脾性习惯的人了吗?还是你已经决定,要亲自来照顾她?以小斯的身份?”
“这些都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似是天地间倏然掀起一阵微凉的风,烟灰顺着风势拂向杨歌的衣衫。他掸掉烟灰,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眼底似是蕴了更多内容,足以将叶子域的态度屏蔽。他深叹了口气:“好吧,毕竟我跟凝儿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说实在的,我还真不愿意她痛苦难过。本来我是衷心祝福你们永结连理的,不过现在,”他凑近叶子域的耳边,说,“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跟她解释,我去了哪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叶子域身形一滞,直欲向后趔去。看着杨歌离去的背影,他眉间的忧色愈重。“柳凝儿”,这三个字已是他毕生所痛。不过才三个多月,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疮痍苍老。
他不会忘记两年前的那个雨夜里,柳凝儿抱着他怎样都再不松开。她的浑身湿漉漉的,雨水将她的面庞刷的有些苍白,她的口中不时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身上浓重的酒精味里,再寻不到一丝清醒。良久,她才松开他,擅自睡去,细长的睫毛上不断有水珠集成大颗,划过脸颊。
后来他才知道,她伤心之时口中唤着的人是,杨歌。
柳凝儿告诉叶子域,他的背影与杨歌很像很像,只不过他要比杨歌高上两公分。她用手指在他眼前拉开很小的一段距离,笑着说:“你比他只高这么一点点。可是那天晚上,你的背影却是无限大。”
他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轻吻她的发丝,说:“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再看到我的背影,也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伤心难过。”
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像一匹上好的锦缎,细腻美好的一点瑕疵也无。他在人前冷面轻纱,遮住了心底所有的热忱与激情,却唯诺顽皮地唤她:“老婆大人。”
只是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叶子域一定不会喊出那四个字。如果他可以对自己再心狠一点点斩断情丝,或许她不会那样心痛。他忘不了她躺在血泊里时的眼神,她的泪水与额角的血交错,凄婉地请求他:“叶子域,下辈子……你不要姓叶……好不好……”
柳凝儿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三夜,叶子域日夜守着她。直到医生告诉他,柳凝儿脑中有血块形成,压迫了视神经,从此再也看不见东西。而且,她失忆了。
所有的魂魄皆飘散出体外一般,叶子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的病房。之后的几天里,他将苏蓉告上法庭,并接替了叶慕锦手头所有的工作。他以为,这一生自己都不会再笑了。碧波岩竣工,他便将柳凝儿接到了这里。
他越来越忍不住地来看她,也越发地没耐性。他看不得她跟另一个男人说笑,看不得她的眼神不再为他而炯炯发亮。他居然会答应杨歌来照顾她,叶子域的指尖深深抠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