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元旦上班后他看了各分厂报上来的备货统计表,又把9月底的备货统计表调出来,这一对比,他吓了一跳,三个月增加备货4000万元,他又到颜慧乐办公室,详细了解了订单情况,颜慧乐告诉他每年一季度对通讯行业来说是一个淡季,也就是说第一季度能消化的库存非常有限。
程晓凯隐隐感到自己回来一个多月没有抓住重点。回来后,他首先觉得自己应该熟悉工作流程、业务常识,而在生产管理方面过多地依赖了公司的副总们。现在他才明白了,接手天讯公司老天没有给他安排学习的时间,他必须先干起来。然而他明白得晚了一点。
现在公司一方面订单不足,一方面产品积压,马上面临的就是资金周转的大问题,他觉得天讯公司就象是一座大山,自己被压在下面,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天一上班,程晓凯再次来到财务科,了解货款回笼情况。
元旦前的会议上,他明确张总抓年底的货款回笼工作,元旦后,他自己也过问了两次,好象进展不大。这让他内心非常着急。他既怕自己过问多了,张总反而索性不管了,又怕自己一切依靠张总而最后靠不住,他没有领导过这么大一个企业,他不知道自己的分寸该如何掌握。
他进来的时候,杨柳正在训斥关莉:“他这报表是怎么做的,不平就要让他找出来,去,立即让他查找原因。”
关莉说:“杨科长,什么事都有个轻重缓急,下个月再调整也一样,为什么非要忙在这一时。”
杨柳不客气地:“财务科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原来,这份报表是出纳做的,做的过程中发现借贷不平,相差26元,关莉就说,现在公司最重要的任务是回笼货款,先记下来,等忙过这阵再查,到时候调整过来就行了。谁知杨柳不同意,非要让出纳查数字错在哪儿。关莉怏怏地退出来,看到程晓凯低声打了个招呼:“程总。”
杨柳见程晓凯来了,立即起身迎上来:“程总,今天一上班就关心我们啦。”
程晓凯问:“杨科长,现在货款摧收了多少?”
杨柳苦着脸说:“几百万吧。程总,我都急死了,这货款真不好要,我们电话打过去就听人家诉苦,什么年底钱紧张了,什么贷款要还了,什么经营不好了,理由多了去了,你说我们怎么办,我是求爷爷拜奶奶的好话说上一大堆,人家给个几十万元,给个100万就很不错了。唉,我这财务科长当得真窝囊,听说陈科长在的时候,这时候送礼的都已经一大堆了,我在这儿只是一天到晚拼命地陪笑脸。”
程晓凯眉头皱起来,他耐着性子听着,好不容易趁着杨柳讲话的空隙插了一句:“杨科长,我们一起分析一下应收款,看看节前哪些能收回,哪些可以通过努力,先收回一部分,然后把任务落实到人,先保证春节前的资金调度。”
杨柳说:“这还要你程总操心,我就是这么做的,现在已经全把任务落实下去了,落实任务不难,难的是完成任务,我天天摧他们,他们都说我快成黄世仁了。很多事是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啊。”她听程晓凯说分析应收款,心里想这小子还不是一点不懂。一分析他情况就全了解了,这对张骐和自己可不利,要堵住才行。
程晓凯诚恳地说:“公司我刚接手,现在情况很不乐观,还请多费些心,帮我度过目前的困难时期。”
杨柳说:“这还用说,你是刚接手,我也是刚接手,接手前我真不知道天讯公司有这么难,早知道我还真不敢来。接手这两个月,我是一天都没休息过,天天想着怎么周转,怎么应付供应商要账。程总,你还年青,不知道财务的难。”
程晓凯说:“就拜托了。”
程晓凯离开财务科,心情很郁闷。他本想和杨柳商量一下年前哪些货款可以到账,哪些是指望不上,可杨柳闲话说了一大堆,却不肯跟他认真说说情况,分析问题。他的直觉是杨柳并不希望他插手。
难道大企业的财务科长都这样?那老总岂不是听人摆布。我老爸那时候会是这样?
在过道里碰到蒋彦,程晓凯迟疑了一下说:“蒋总,到我办公室来坐坐。”
程晓凯请蒋彦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进旁边的沙发:“蒋总,现在公司资金快调度不过来了,你帮我分析分析,问题出在哪儿?我是不是哪儿有失误?”
蒋彦说:“程总,说真的,我也感到有些不对劲,可问题出在哪儿,又说不出来。你老爸离开也就三个多月,一切好象也都是在正常运转,如果说有问题,就是多做了些备货,多压了点资金,以前也不是没做备货,怎么会一下子就这么紧起来,我也有些想不通。”
程晓凯烦恼地说:“我刚才去了财务科,资金回笼情况也不是很好。”
蒋彦劝慰道说:“你刚接手,慢慢来吧。”
程晓凯有些困惑:“我是哪儿有失误?”
蒋彦说:“如果说你有失误,那就是到五台山的时间太长,没有及时接手公司。你回来后所做的一切没有明显的失误。程总,我跟你工作了这些天,觉得你是很有能力的,相信自己。”
程晓凯说:“你是在鼓励我?”
蒋彦诚恳地说:“我说的是真话。程总,产供销这一块说真的我不太懂,我帮不了你,但在产品设计上,我相信自己是一流的。我现在在设计一组耗材少的产品,去年一来,铜材的价格不断上涨,我估计明后年会涨得更高,如果能在降低耗材上做点文章,产品就会增强竞争力。”
程晓凯说:“你这个想法很好,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蒋彦说:“刚开始。”
程晓凯说:“蒋总,通讯上的产品我不太懂,但有一个道理应该是一样的,就是由此及彼,融会贯通。我想你不要仅限于一组,要从这个行业的发展趋势上考虑产品的走向,然后在设计每个产品时,在保证性能的前题下把降低耗材放在首位,这样我们就能抓住市场。“
蒋彦说:“这个思路很好。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前的困难时期你一定要挺过去才行。”
程晓凯说:“蒋总,二分厂生产备货的事多亏你提醒我,如果不是当时及时制止,到现在可能又增加不少了,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蒋彦说:“这事我总觉得刘厂长有责任。他是老厂长了,库存能做多少,应该有经验,怎么能不管不顾的做?”
程晓凯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到二分厂的情景:“这事我也想不明白,我去分厂的时候,分明已经在做备货了,却一句都没说,而且张总也没提到过此事,以前都是由着分厂自己掌握吗?”
蒋彦说:“这些以前确实没有明确的规定。你老爸在的时候,每周至少要去一次分厂,什么事他转一圈,一看就明白,有问题当时就解决了。你是不熟悉生产流程,否则,你第一次到分厂也能立即看出来个一、二。”
程晓凯思考着说:“我是和张总一起去的,那么张总应该看出来?”
蒋彦说:“他是管生产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我问过刘厂长,刘厂长说不想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增加负担,是想多为你挑点担子。他们一直是在想办法。”
程晓凯说:“我问一个很弱智的问题,能不能不做备货?”
蒋彦解释说:“不做不可能。因为有时候订单来了,时间很紧,来不及生产。但备货多了也不行,不仅积压资金,如果产品不对路,压个一、二年就成了废铜,那就是很大的损失。所以说,你刚才所说的从行业的发展趋势上考虑产品的走向的思路很重要,就是要在对市场预测的前题下生产才是科学的。我觉得张总也好,刘厂长也好,不生产备货就要停产,你一回来就赶上分厂停产,他们会觉得很丢面子。不想让你知道,主要还是想着自己能把它消化掉,出发点倒没什么恶意,只是带来的后果很棘手。这可能也是他们自己都没想到的吧。”
程晓凯握住蒋彦的手说:“你这个解释很合理。我这些天心里一直对做备货不理解,对目前出现的问题很困惑。”
蒋彦笑了笑说:“眼前这道难关不好过,你一定要挺过去。”
程晓凯点点头:“我会的,为了天讯公司,为了我老爸。”
蒋彦走了,程晓凯自己也觉得有了些信心。他起身来到张骐的办公室,张骐正在打电话,见他进来就对对方说:“我这边有事了,回头再说。”
程晓凯在张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张总,现在公司资金紧张,你看我们能不能先贷点款,先把春节顺利度过去。后面的困难逐步解决。”
“贷款?不知道这时候还能不能批下来,你准备贷多少?”张骐有几分意外。
程晓凯说:“2000万吧。要快,节后就没意义了。”
张骐立即说:“好,我去跑跑试试。”
程晓凯的手机响了,他向张骐点点头,一边向外走一边接电话:“是我,薛姨。”
手机那头传来薛姨的声音:“晓凯,思思明天回来。”
程晓凯说:“那班飞机,几点到锦江?”
薛姨说:“哪班飞机我一下子说不上来,思思说明天下午3点10分到锦江机场。”
程晓凯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