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凯的估计还真没错，安抚了铜材厂后仅仅二天，程小昆刚把配件供应商的付款额度下下去，一些配件供应商就上门了，第一天还是只有几个人跑到天讯哭穷，第二天就开始成群结队的过来了，把颜慧乐和程小昆搞得是焦头烂额。
颜慧乐有些抱怨程晓凯，削减得太多了，怎么能让人家没意见。他找了几次程晓凯，程晓凯都说节前就这么些钱，公司还要发工资，还是多做做工作吧。
到了第四天，一上班就来了三十多人，颜慧乐一看架式不对，跑来找程晓凯：“程总，我实在招架不住了，今天来了三十多人，我让小昆领到会议室去了，怎么办？我说计划不能削减吧，这下被动了。”
程晓凯听完颜慧乐的话，用手撑住额头。他不是没想到供应商可能会约好了来，但又心存侥幸，希望颜慧乐和程小昆能凭着多年的交情去化解，因为对这些配件供应商来说，天讯公司就是衣食父母，他们与那些财大气粗的铜材商不同，多少要有一些顾忌。
可是颜慧乐和程小昆还是对付不了了。
“你先去，我随后就来。”程晓凯叹了口气说。让他去面对三十多个供应商，说心里话他有些发怵。可是没有人替他当，他现在是公司的高个子，天塌下来要自己扛。他洗了把脸，提了提精神，自己给自己打气：恩威并用吧。
他来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正乱着。
一个精干的女老板嘀咕着：“天讯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敲着桌子喊：“什么鸟公司，让他们程总出来。”
有人说：“就分这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
还有些人说：“找颜总没有用，要找程总。”
一个40多岁的胖子一下子跨到椅子上：“哎，弟兄们，弟兄们，听我说，听我说。我喊‘程晓凯’，你们喊‘出来’。”
于是，乱糟糟的会议室一下子又变得有秩序了，胖子喊：“程晓凯！”，大家就一条声地喊：“出来。”就象是联欢会的啦啦队一样。
颜慧乐急得直搓手，程小昆想上去拉胖子好好说，被胖子推到一边。
程晓凯看到这阵式，倒是一下子把他的斗志激发了出来，他几步就跨到椅子上，又由椅子跨到桌子上，粗暴地说：“我来了！你们大小也算是老板，怎么象中学生一样起哄？”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象是空气抽走了。但仅仅过了几秒钟，人群中又暴发出一阵嘈杂的议论：“这是新老板？”“还是个娃娃”“难怪货款给这么少。”“他能管事？”
程晓凯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看着大家。
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低下来，会议室又归于安静，没人开口。
过了一会儿，胖子在人群中说：“你就是程总？钱分的太少了，我们年过不去了。”
人群中立即响起一片附合声。
程晓凯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我可以考虑你们的要求，但我先要做个调查，我想问大家几个问题。”
人群中没有人吭声。
程晓凯带着几分霸气地扫了大家一眼，说：“第一，你们中间只做天讯公司业务的举手。”
人群中有8只手举起来。
程晓凯又问：“你们中间有一半以上业务是天讯公司的举手。”
人群中有19只手举起来。
程晓凯再问：“你们中间跟天讯合作达到5年以上的举手。”
人群中有28只手举起来。
程晓凯继续问：“达到10年的举手。”
人群中有17只没落下去。
“请放下手，谢谢大家。”程晓凯说：“你们今天来的一共有36位，也就是来了36家企业，从刚才大家的举手来看，你们中间有27家，全年业务有一半以上来自天讯公司的。你们中间有28家企业跟天讯公司合作已经五年以上。都达到七成以上。我说的对不对？
人群安静地听着，没有人回答。良久，人群中有人说：“算是吧。”
程晓凯继续说：“那么我能不能说，天讯公司与在场的各家企业休戚相关，荣辱与共？我想这个答案不用我说，稍有头脑的人一下子就得出来了。我们再换一个角度说，这些年，在场的各家企业给了天讯很大的支持，天讯同样也给了各家企业很多的关照，有的企业就是靠着天讯发展起来的，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支持与关照，我们之间的信任是有着很好的基础的，现在天讯公司遇到点暂时的困难，你们为什么不能继续支持呢？天讯只有强大了，才能带动大家。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人群中有人说：“道理谁不懂，可有困难啊。”
“是啊，我们也是不得已啊。”
程晓凯说：“当然，这次年关，分给各家的货款是少了些，这也只是暂时的，以后还是会按照常规分配的，甚至更多。今天来的各位，有的是真有困难，有的只是想趁机多要点钱，觉得手上多点钱踏实一点，是不是？”
人群中很多人点头。张骐悄悄地站在人群后面。
程晓凯说：“大家看这样行不行，真困难的就追加一点，能过的去的就不要在这里凑热闹了，就算是你们支持天讯公司。”
人群中有人问：“怎么判断谁是真困难？”
程晓凯说：“这倒真是个难题。”他装作思考的样子，稍微停顿了一下说：“我有个建议，谁家真的困难，向颜总递个申请，请我们公司财务人员去看看，如果真的是年关难过，我们这里再追加一些。如果是弄虚作假，我就不客气了。另外，在这里我也向大家交个底，今年的业务我首先是考虑诚信度好的企业。大家说行不行？”
部分人说“行”。
程晓凯说：“那大家就散了吧。我想大家都很忙。”
有些人开始向外走，有的人有些不甘心，在后面磨磨蹭蹭，最后不甘心的人看看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也只好走了。
张骐也悄悄的离开了。他在铜材商和配件供应商中模棱两可的几番暗示，如他所愿引发了两场逼债，可就这样草草收场了，他不禁有点懊丧。
程晓凯跳下桌子。擦着头上的汗：“颜总，可能会有人递申请，下面的工作就你处理吧。”
颜慧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问题，大难题都已经给你解决了。”
程小昆说：“晓凯，真有你的。”
颜慧乐感慨地说：“真是‘龙生龙，风生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正在这时，匡兰匆匆忙忙跑进来了：“程总，是聚福来的老板来了。”
程小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才走了一群，又来了一个。”
颜慧乐看着程晓凯疲惫的样子，有些不忍地说：“要不我先去挡一下？”
程晓凯摇摇头说：“该来的总是要来。”他跟着匡兰朝自己办公室走去，边走边问：“我们公司常到聚福来去吗？”
匡兰说：“算是我们的一个饭点吧。”
程晓凯进了办公室：“你请他进来吧。”
时间不长，匡兰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来，个不高，嘴大微胖，看上去很精明。来人一进门就自我介绍：“我是聚福来的老板，姓乔，大家都叫我乔老爷，你就看着叫吧，叫什么都行。”
程晓凯跟对方握了握手：“乔老板，请坐。”
乔老爷在程晓凯对面坐下：“程总，还有个十多天就过年了，聚餐的事打算怎么安排？”
匡兰给乔老爷泡好茶，退了出去。
程晓凯说：“最近公司太忙，我还没考虑。”这事王总跟他提过，公司惯例是每年按分厂聚餐，公司本部一般是跟三分厂一起。他现在到处忙着救火，这事就没放在心上。
乔老爷象是自己家的事一样，说：“要考虑了。2月6号是年三十，我看就放在2、3、4三天吧。”
程晓凯看着乔老爷热心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他想，跟人做生意还帮人做主，没见过这样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对面前这人并不反感。于是说：“我最近为公司资金调度问题正在伤脑筋，真还没考虑这事，要不然今年就算了。”
乔老爷说：“不能啊。年终聚聚可以提振人气的。”
程晓凯本是含蓄地告诉对方自己资金紧张，但对方却象听不懂一样，只好直白地说：“乔老板，谢谢你。我现在资金困难，聚餐的事今年恐怕安排不了了。”
乔老爷明白了程晓凯的意思，他笑起来：“你可能还不知道，是我欠着你的钱。”
程晓凯一楞，说：“我还真不知道。”
乔老爷说：“你老爸在世的时候，放了300万元在我账上，每年公司里的一些宴请活动都在我那里安排，我按20%的利息算账，也就是每年可以在我那里安排60万元的餐饮。往年这时候你们已安排好了，今年没接到通知，我就过来了。”
“是这样？”这下轮到程晓凯意外了，这事还真没人跟他提起过，他想了想说：“这样吧，这事你跟我们王总商量着办吧，他提过这事，是我没当回事。”说着拨了王一龙的电话：“王总，在公司吗？请到我这儿来一下。”
乔老爷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办好。你父亲在世帮了我，我如果能帮上你，我会很高兴的。还有，在我账上的300万元，你要用只管来提，我随时为你准备好。”
程晓凯心里很感动，这是最近一个时期让他感到温暖的唯一的一件事。他说：“乔老板，谢谢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告诉我，可能我永远不知道。”
乔老爷爽直地说：“这事凌总知道。就是凌总受了伤不能说，天也知道。”他没有提张总，虽然最初借钱是张总牵的线，但后来的事都是由凌总经办，他不清楚张总是否知道300万后来就放在了聚福来的账上。
王一龙进来：“程总，什么事？噢，乔老爷来了。”
程晓凯说：“乔老板来商量年前聚餐的事，你们商量着办吧。”
王一龙说：“乔老爷，到我办公室来吧。”
乔老爷笑着站起来，说：“程总，现在还真没人叫我乔老板。”
程晓凯笑笑说：“那就叫你乔哥吧。”
乔老爷跟王一龙向外走，边走边回过头来说：“我以后可就真把你当老弟了。”
乔老爷走后，程晓凯陷入沉思。乔老爷说的事让他心里暗暗吃惊，除了这件事外，还有没有对方不说，自己也无从知道的事？看来，凌叔叔受伤带来的最大损失还不仅仅拉长了自己对天讯公司的陌生期，还可能有些事从此无从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