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正应酬完回到家里,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无聊地打开电视。
今天是一位副局长退休,整个班子一起送送。
市里规定局这一级的领导干部到58周岁就要从实职上退下来,就要到所谓的二线。然后再悠哉游哉地弄个什么学会的会长、什么协会的理事过渡二年,到60周岁正式退休。
罗正总觉得这种方式不合理,能干就应该继续干,不能干就干脆回家,这二年过渡期算什么呢,干的人难受,看的人也难受。他联想到自己,今年也55周岁了,还有三年自己也要面临这种尴尬的局面。他不想再弄什么会长、理事的过度了,到时候干脆回家算了。可回家干什么呢?抱孙子?孙子在哪呢?
门响了一下,罗正以为是颜慧音回来了,听着没声音,转过头一看是罗志斌。
“爸。”罗志斌追到涵之家,等她平静下来后才回到家里。
他与涵之是高中时的同学,高中时他曾经一度喜欢过涵之,喜欢涵之恬静的音容笑貌,更喜欢她的善良懂事,在她身上找不到现代女孩子那种骄横或者娇弱,她总是默默做着她认为应当做的事。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这个女孩很纯真,很自爱。
但高中也是一个学业繁重、必须心无旁骛的时期,所以罗志斌仅仅是远远的喜欢了一阵就放下了。
真正走到一起是两人大学毕业前的一次意外相逢。最后一个寒假,他回锦江的时候听说高中班主任得了胃癌,想到高中时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引导大家学习的情景,也想起自己领着一群男生把一个外语老师轰出去在学校引起的轩然大波,是班主任为了让同学们学习不受影响,把责任主动揽了过去。他觉得做班主任挺不容易的,去看望了自己的班主任,没想到在班主任家遇到了她。那天他送她回家,与她沿着长江路走了很长时间。
罗正问:“你怎么回来了,还是那个案子?”
罗志斌“嗯”了一声,向自己房间走去,他不想与父亲在一个空间里,在一个空间里他会感到压抑。谁知,罗正从后面喊住他:“志斌,来坐一会。”
罗志斌只好在客厅坐下,他知道老爸又要说教了,他暗暗告诫自己:只听不开口。
罗正居高临下地说:“给爸爸说说你现在办的案子。”
罗志斌说:“许都一个建筑公司的老总被杀,从现场看是两人作案,从手段的老辣程度看,象是职业杀手干的,怀疑是竞争对手所为。有目击者看到过其中一个人,通过目击者描述,我们锁定了一个人,据说这个人曾经出现在我们市的一些高档会所,我这次回来,是想调看一下这些高档会所的监控资料。”
这些其实罗正也知道些,但他还是想听听儿子的说法,在交流中给儿子提个醒。他说:“这种职业杀手心狠手辣、经验丰富,如果在调查的时候不期而遇,一定要注意不要盲目实施逮捕,因为一、二个人是很难制服他们的,还容易打草惊蛇,为下一步围捕造成困难。这都是亡命之徒,往往手上就有命案。不在乎再增加几条。”
罗正刚到市公安局时,分管刑侦工作,亲眼目睹2个年轻的警察倒在血泊中,看到家人撕心裂肺的场面,他心里很难过,现在都是独生子女,那失独的父母如何走完风烛残年?所以他经常对刑警说,执行任务时,第一要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第二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
儿子到许都市公安局后,颜慧音曾跟他说把让儿子调到局机关,他说不行,当年对越自卫战,将军的儿子照样上战场,没有临阵把儿子调回来的理由。现在,要他托关系让自己的儿子到安全的岗位,他说不出口。他只能常常这样有意无意地告诫儿子。
罗志斌说:“这些我知道。我会注意安全的。”他心想这话都说了N遍了。看来老爸真的是老了。
罗正又问:“那个珠宝店漏网的劫匪有着落了吗?”
罗志斌说:“还有一个在逃。曾经有线人报告说在聆湖尚郡小区看到过他,我们也怀疑他在聆湖尚郡小区有个落脚点。去调查过几次,但没有进展。”
罗正喝了一口茶,说:“还有一件事跟你说一下。我托你们张局长给你物色女朋友,他今天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说局里有几位警花,你如果有中意的就告诉他,他来做媒。”
罗志斌一听就头大了,说:“爸,我不想找同行。”
罗正说:“同行有什么不好,相互了解、理解。又有共同语言。”
罗志斌说:“俩人在一单位,没有意思。”
罗正说:“如果你不想在公安系统找,那我就托在其他机关的战友给你物色,你要积极主动点。”
罗志斌说:“爸,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能不能不操心。”
罗正审视着罗志斌,知道他可能还在和涵之交往着,心里十分恼火:“你是不是还在和那个叫涵之的来往?”
这个问题罗志斌没法回答,如果直接说还在交往,老爸肯定要跳起来,若说不交往了,他觉得那是违心。何况如果说不交往了,也只是暂时稳住老爸而已,以后让他接受涵之会更困难。
他选择了沉默。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罗正火了:“我的话你还听不听,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这世上好女孩有多少,为什么非要找那一个?”
罗志斌无力地辩解着:“爸,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涵之她真的是个好女孩。”
罗正说:“你现在被感情蒙住了眼睛,一个疤你都能看成一朵花。”
罗志斌尽量克制着自己:“爸,你儿子没有那么弱智,你相信你儿子一次行不行。”
罗正武断地说:“我要相信你,那就是害了你。”
罗志斌转脸去看电视:“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也认了。这是我自己的一辈子,我不会后悔。”
罗正拿过摇控器关了电视:“你能认,我不能认!我不能让我的孙子有一个坐过牢的外公。”
罗志斌分辩说:“爸,现在不是你年轻时的那个年代,什么都讲成分,讲政治。现在说谁坐过牢,大家不是太当回事的。”
罗正把手中的摇控器扔进沙发:“志斌,你能不能清醒点?你还有是非观念吗?我告诉你,什么时候,什么年代,坐牢都不可能是件体面的事。”
罗志斌咕噜道:“在渣滓洞牢底坐穿的不是很光荣的。”
罗正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罗志斌不敢重复了,再重复就是有意激怒老爸了。他用非常诚恳的态度说:“爸,你能心平气和地听你儿子说几句吗?”
罗正说:“我什么时候没让你讲话了。我们这个家庭还是挺民主的。”
罗志斌说:“涵之她爸是……”看老爸态度好一点,他想做些解释。
罗正却把茶杯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儿子的话:“你不要说她,关于她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听。”
罗志斌无奈地说:“你刚刚说让我讲话,还说什么民主。”
罗正说:“除了她,你说什么我都可以听。”
罗志斌沉默了。要是平时,他肯定跳起来,今天他却很平静。程叔叔夫妇走后,晓凯追悔莫及的痛苦深深触动了他,他想自己不能做后悔莫及的事,父亲固然不讲理,可出发点还是为了自己好。
罗正压了压火气:“志斌,婚姻不是儿戏,不是小孩过家家。是有责任的,对自己负责,对对方负责,还要对子孙后代负责。”
罗志斌想赶紧结束这场对他来说好无意义的谈话,他怕自己按捺不住跟老爸吵起来。他说:“爸,我的婚事先冷处理一下好吗?我呢,重新审视一下与涵之的关系,即使分手我也需要时间。你和老妈呢,也重新了解了解我们,特别是涵之。有一点我们是一致的,我希望自己一生幸福,你和老妈也是希望我一生幸福。”
罗正也意识到再说下去可能适得其反,就说:“好吧。我希望你理性一点。”
颜慧音推门进来,见这对父子还算心平气和地在一起,有些诧异。她一边在门口换鞋子,一边说:“唉,今天真不顺。鞋跟掉了,路上公交车又坏了,害得我到现在才到家。”她从老妈家往回赶,由于担心父子俩吵起来,走得急了点,结果把高跟鞋的跟折了。
罗正坐着没动:“脚没伤着吧?”
罗志斌走过去拎起鞋看看:“老妈,你着什么急呀,打个电话我接你不就得了。”
颜慧音嗔道:“你小子还说风凉话。还不是想着你,回来走得快了点。”她在沙发上坐下:“志斌,最近与晓凯有联系吗?”
罗志斌:“没有。他走的时候就说关机的。我试过几次,他真的关机了。妈,你放心,晓凯他不会有事的。”
颜慧音叹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房子都着火了,晓凯人也不知在哪里。”
这时,罗志斌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