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求你出手的快一些。”
一个人在去杀人的时候往往更像是在求人,高手过招胜负一念之间,在没有把握把对方打败的时候,往往需要自己去创造机会。
他在等,他也在等。
他们在等的时候,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漆黑的大刀和鬼魂般的黑衣人全都已经躺在地上,永远也没法子起来,青铜灯已经不见,老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上官媚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甚至看也没看就走了。
人都走了,走空了的地方便很安静,李灵韵当然还在。
“我在等!我一出手你就会死。”
薰衣草的声音像铜锣炸响在金四爷的耳边,他很少说话,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只因他只在有把握的时候说话。
雨水一直下,没有要停的意思,宽大青布衣紧贴在金四爷的身上,让他很难受,难受的让他颤抖,忍不住问道“你不着急?”
薰衣草道:“不着急?”
金四爷道:“因为你有信心所以你不着急?”
薰衣草道:“因为我知道有些人该死。”
他接着说道:“我在等你,只因我要杀你,你却也想杀我,没有人想死。”
金四爷握拳的手上青筋凸起,他还没有出手,可是他已经忍不住要出手,眼前这个年轻人很可怕,有不得不令人佩服的地方。冰冷的雨水,冰冷的心。他忽然想起五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晚也是下着雨,雨好像比现在下的还大,他在雨中奔跑,因为他不能让薰家任何一个人逃脱,斩草要除根,可是前面那个人轻功真的很好,一夜间他已经杀了好多人,本就已经筋疲力尽,他当然不可能追的上。
现在他面对着薰衣草,心中竟然有了那种感觉,一种很累很累的感觉。
——仿佛又回到那个血腥的夜晚,他感觉很刺激也很痛苦,这种感觉十几年来一直像幽灵一样伴随着他,他受尽折磨。
忽然天空中抽出一道闪电,耀眼的银光照在金四爷的脸上,他的脸狰狞可怕,他在渴望解脱。
就在这时,李灵韵已经飞跃了出去,厉声道:“住手!”
薰衣草一心一意都在金四爷的身上,李灵韵发现的却又太迟。
高墙后突然窜出一个黑影,响起嗖嗖的风声,漆黑的暗器比雨点还密,比闪电还快,数十道乌光径直的射向从墙后射向金四爷。
本已准备出手的金四爷,一惊之下,竟凭空那么一踏,只见他左脚点上右脚脚面,又脚又点上左脚脚面,身子已经凌空翻了数十个跟头,轻功之高,动作之轻灵矫健,全然不像一个已经八九十岁的老人,竟像一个猴子。
暗器极快,出手又极准。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避开这么多的暗器,即使齐天大圣也不能。
随即一声惨叫,金四爷的身子从空中落了下来,青布衣已经被打出五六个窟窿,五六枚星形的暗器打在背后,闪烁着血光。
金四爷挣扎着站起来,鲜血从背后流淌了下来,血流在地上染出一片乌黑,乌黑的血瞬间便被雨水冲刷个干净,显然暗器上有毒,可怕的毒。
薰衣草皱着眉头冷冷的说道:“你不是金四爷?”
背后的伤让他浑身酥麻,他感觉很累,所以他只好坐着。
金四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的骂道:“谁他奶奶的是哪个满身铜臭的金四爷。”
“他奶奶的,还要受伤?这次老子要双份的价钱。”
李灵韵已经走了过去,看着金四爷道:“齐天大圣是个猴子,猴子你好。”
金四爷愣了愣,忽然伸手在脸上从左向右一抹,他的手上就多了张皮,他看着李灵韵苦笑道:“猴子不好!”
金四爷的脸皮下竟然是另外一个人的脸,一张瘦瘦的脸,竟然是齐天大圣。
李灵韵道:“你又不好?”
齐天大圣从袖口鼓捣了一会,手伸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枚淡青色的药丸,他呆呆的看着手中的药丸,他本该一口吃下去,他却放到嘴边又迟迟没有吃。
李灵韵道:“你为什么不吃?”
齐天大圣道:“不吃,当然是不舍的吃。”
李灵韵道:“不吃你会死!”
齐天大圣道:“死我也不舍的吃。”
李灵韵一下子跳了起来,拍着手笑道:“你最好赶紧死。”
齐天大圣道:“你想我死?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灵韵道:“没什么好处,我甚至还要花钱给你买棺材。”
齐天大圣道:“那可真不划算。”
李灵韵道:“还好!”
齐天大圣道:“还好?”
李灵韵道:“我这少可以用这枚药换上百十口棺材,岂非好的不得了。”
齐天大圣的手向后缩了缩,大声问道:“这枚药何时成了你的。”
李灵韵道:“等你死的时候就是我的了。”
齐天大圣忽然跳了起来,向后翻进了黑暗,眨眼间,哪里还有齐天大圣的身影,黑暗中唯有他的声音飘了出来:“李灵韵你个混蛋!”
李灵韵笑了笑,他并没有追出去,他知道齐天大圣一定会活下去的,那颗药也一定在齐天大圣的肚子里。
“你本不该让他走!”
“可他一定要走。”
“他知道真正的金四爷在哪!”
“他却不会说出来。”
“死也不会说出来?”
“死也不会!”
金四爷在哪里?李灵韵不知道,齐天大圣知不知道?李灵韵也不知道。
雨还在下,下的小了很多。
朦胧细雨中举着油纸伞的人越走越远,他要去哪?
李灵韵没有问,他只想跟上薰衣草一起走,可是他的脚刚抬起却又放下,黑猴子挡在他面前。
“你是谁?”他忍不住问。
“长灯!”
长灯变的沉默,他不喜欢眼前这个人。
长灯手中的青铜灯依旧散发着摇摇欲坠的光,但李灵韵知道这光一定不会那么容易熄灭,他只能看着那把伞越走越远。
伞消失的时候,青铜灯也已经消失。
无法向前走,李灵韵只好转身,往来时的路。
他又走进甬道,原来这条甬道竟然连接着两间一模一样的房子。他回到初始那间新房,新房依旧很红,只是那口朱红色的棺材却不见,放棺材的地方已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砧板,好大的砧板,砧板上放着一整扇肉,肉还在流淌着血水,血水还冒着热气,血水顺着砧板流在地上,他看见两个人头,两个睁着眼放在地上的人头,草鞋高冠和毛线球的头,李灵韵的胃像被人踢了数十脚,踢的痉挛起来呕吐起来,他突然一个翻身,箭一样的飞奔了出去,他的手在发抖,他的心在发抖,全身上下很不舒服。
细雨绵绵却没有绵延不绝,雨终于停了,天却还没有亮。
黑暗中的大街,黑暗的小巷。
李灵韵没有喝醉,却倒了下去,他想起来却不知怎么也起不来,胃里的酸水都被他快要吐干净了。
对他来说这一天太累,一个人知道累的时候总归是好的,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累。
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梦里他去了一个美丽的地方,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这地方他只来过一次,可是他却记得很清晰,只因这里曾经有一个站在百花上的女子在等他。可是现在她却没在这里,她在哪?左青青在哪?
左青青正守在一个人的床边。
等李灵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一个他朝思暮想的女人趴在床边似已睡着。
窗是虚掩着的窗外天已蒙蒙亮,天边已经翻起鱼肚白,慵懒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苍白而憔悴,头发苦干而油腻,她本不是这样,发生了什么,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人改变的如此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