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满月高悬,月光穿过精雕细刻的红木窗棂,洒下一地银辉。
原本整洁清幽的客房内此刻一片狼藉,满桌的酒菜全部被掀翻在地,就连厚实的红木方桌也没能幸免于难,被狂乱的气息摧残成一堆毫无价值的碎木。整个屋内唯一还保持完好的就是与酒桌相对而置的矮几和矮几上的放置着的瑶琴。
而此时的楚飞羽正坐在瑶琴之前,对着满屋的狼藉之象依然微笑着抚琴,似乎眼前的一切皆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可是玉儿却从他的笑容里看不到任何开心的迹象,那是一种森冷的淡然,一种几乎要让人寒毛倒立的笑容,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楚飞羽。心里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玉儿匆匆离开客房,而月光下的楚飞羽眼中的笑意更深,渐渐泛起银光的双眸里再次漫上嗜血之气。
刚才的情景又再次浮上了楚飞羽的脑海,那句淡然的不吝赐教之后,白焰那双狭长的凤眸竟是染上了猩红的色彩,他哑着嗓子艰难地称赞道:“楚掌柜果然好琴艺,好才华,今夜一曲真是令白某大开眼界。”那时的楚飞羽是想要接话的,可是他只来得及动了动嘴唇,就听见白焰继续说道:“楚掌柜大约也应该知晓白某的身份,半个月后,凤王迎将娶凤后,白某希望到时候能在婚宴上再次欣赏到楚掌柜的一手卓绝琴艺。”霎那间,楚飞羽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虽然他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动容,但是整个思绪却如同决口的海堤泛滥开去:
半个月后,凤王将迎娶凤后……
汐儿,百里皇族世代相传的信物,只传正宫。
半个月后,凤王将迎娶凤后……
汐儿……
半个月后,凤王……修长的手指一停不停地在琴弦间跳跃,过度耗损的指尖渗出了点点血丝,可是楚飞羽却恍若未觉,右手托、抹、挑、勾,左手吟、猱、撞、唤,双手的配合几乎是天衣无缝,可是从他指下流淌出的音符却不再柔和,而是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肃杀。
骗人的呵~!都是骗人的!原来连承载结发誓言的凤双飞也不过是他的一场儿戏,而自己却因为他的儿戏竟要傻傻地放下仇恨:百里无颜,你果然够狠!果然够绝!夜风阵阵,吹散了他的发髻,黑色的发扬起,却在月光下渐渐染上了摄人的银白。
南宫紫炎闻讯赶来,他本就守候在隔壁,对于百里无颜此次来的目的他没有任何的把握,于是当玉儿慌忙地告知他情况之后他便匆匆赶了过来。可是他只走进了一步,那个独坐在满屋杂乱之中忘我抚琴的男子就已经撞进了他的眼底。“小羽……”异样的琴声,异样的气息,让南宫紫炎有些心惊,他试探着唤了一声,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琴声未停,背影未动,那个忘我的男子似乎已经沉进了自己的世界,听不到任何呼唤。
“小羽!”试探着靠近,却赫然发现了楚飞羽那快速褪成银白的长发,白天在山顶的一幕如同一支尖锐的匕首轻松地划开了南宫紫炎的理智与顾忌,他来不及多想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扯起了坐在瑶琴前的男人,一把将他揽入怀中。“醒过来!醒过来!”南宫紫炎拥着楚飞羽的双臂拼命地收紧,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够压制住他内心似乎将要失去某种重要东西的恐慌。他不想再面对那样的楚飞羽!他不要再面对那样的楚飞羽!
低沉而急促的呼唤声声入耳,迷失在满天的银白中的楚飞羽暮然抬起头,却在风雪之中看见一道伟岸的身影默然地驻足在自己身旁,他看不清来人的容貌,但是那双眼睛轻易地破开了混沌的神志,亮紫色的眸子在漫天的银白中灿若繁星。楚飞羽看着他向自己伸出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静静地对自己说:“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紫……炎……”艰难而嘶哑的声音在南宫紫炎的怀里响起,银色褪去,嗜血的气息随之消失,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男子因为焦急而慌乱的俊脸,心里有一阵异样的暖流滑过:又是他守护了自己么?这样的报恩又让她欠了他多少?
感觉到了楚飞羽的恢复,骤然间放下的心却不期然地撞上了那双清澈的眸子,月光下那双眼睛的眼神里有着许久不曾见过的女子的柔弱与妩媚,鼻间充斥着淡淡的女儿香,南宫紫炎来不及防备的心房被狠狠地一撞,本要永远埋藏的情感就在这时悄然流泻,他竟是如着魔一般不由自主地俯下头,吻上了楚飞羽略显苍白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