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在雅安市农业局农技站工作，在农业局农技站工作的前一段时间一直写文章，我真想下乡去看看。
春分那天，农技站站长叫我和他一起下乡，看当地农技员指导农民插秧，我二话没说抬腿就跟他走。
当地农技员是个五十开外的精神爽朗的农民，他在车站接到我们，将我们安排在当地农场住下后，便邀请我们去他家吃午饭。他家所在的村庄大门前有两棵石榴，正开着鲜艳的红花，一朵一朵像喇叭，在绿叶中很是好看，我被这鲜艳的颜色吸引住了，居然忘了随农技员去他家，直到听到站长叫我。
到了农技员家里， 我们吃了他贤惠的少言寡语的妻子煮的春节留下的自制的香喷喷的腊肉、香肠后，便和农技员一起去了试验田。
试验田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田，离村庄很远，看农技员在田中试着画线插秧，站长满意地微笑着。这是新法插秧，即将大田画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块，再在每一小块中插秧，这样插出的秧苗能整齐一致。
农技员在田里比划着， 陆续地开始有人来，先来了二、三个妇女，接着又来了二、三个男的， 随之一位健壮、活泼的妇女走来，她特别引人注目，因为她的背上用一条简易的布带背着一个婴儿。我想：“背着小孩怎么能插秧，插秧要弯下腰的， 一个弯腰，小孩不就倒栽葱下田了吗？”我还没想完，她已麻利地解开布带，把小孩放在田埂边，和其他妇女一起下了田。我吃惊地看着那躺在田埂边的婴儿，那婴儿一岁左右，胖胖的脸蛋，大大的脑袋一会儿转向左边一会儿转向右边，手脚不停地在空中舞动着，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显然早已习惯。
我望望那埋头一个劲地插秧的妇女，再看看那婴儿，不解的我不自觉地下到了田里，和农民们一起插起秧来。
休息时，我们大家开始聊天，有人开始开玩笑，嘻嘻哈哈的笑声响在田块，但我看见那健壮的农妇赶过去抱起田埂边的孩子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 她静静地专注地给孩子喂完奶，她没有羞涩之感，也没人在意她，我想：“农村妇女可能都这样。”她奶完奶，又把孩子放回田埂原处，扣好衣服赶过来继续查秧。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我的心思完全不在插秧上了。
插完整块田的秧， 我们刚刚起来正要洗脚，我就发现那个健壮的农妇已经背上孩子往村里赶去了， 脚上的泥都没洗。我的目光追随着她背着孩子匆匆奔向村子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情感。
“她要赶回去为全家人做饭。” 农技员看出我的心思，真切地对我说。
“是吗？”我说。
“饭后还要照顾孩子、老人，喂猪，收拾家务。 平时还要担柴，挑水。”农技员继续说。
我在心里说：“她们真勤劳。”
1986/12/10于雅安
我要守住他
我的丈夫经常出差，即使不出差也总是工作到半夜才回家，周末也总是在办公室度过。我五岁的女儿很难见到她爸爸。
我对我丈夫不在家总是有怨言的，但我的女儿没有任何怨言。我想她太小，且又是跟着我长大的，所以不太依恋她爸爸。
不料上个星期六，丈夫没去办公室，而是在家中书房工作，女儿也呆在书房。我怕她影响她爸爸，于是叫她出来，她坚定地答道： “我要守住他，不然他一会儿又要走了。”
原来，我的女儿是如此依恋爸爸，她甚至坚信她能守住他！
2000年8月于上海
女儿的歌
埋头于生活的琐事中，心情总有烦躁的时候，婚姻生活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情意绵绵了。
有了小孩以后，烦躁的时候更多，为小孩的吃饭；为小孩的穿衣；为小孩的学习；为小孩的弹琴……。为工作；为家庭；为社交；为人际关系……，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事。与丈夫谈话也由刚结婚时的甜言蜜语变成了现在的唇枪舌战，我的小孩习惯了父母有时大声说话；习惯了父母有时抱怨似的讲话；习惯了父母有时烦躁地讲话。我从未从我女儿的角度去思考一下，她也似乎顺其自然了。
昨晚，丈夫加班，半夜四点钟才回家。我一直等着他，因为他第二天便要去美国，我有些事要跟他讲。丈夫回来后很感动，躺在床上并没有马上入睡，而是很亲切的和我谈着话，窗外月光融融，透过窗户照着我们的卧室。
不知什么时候，睡在我们中间的五岁的女儿睁开了眼睛，她转过头去看看她爸爸，又转过头来看看我，我们依然亲切地交谈着。忽然女儿轻轻地唱起来： “在我心中，在我心中，快乐，快乐，在我心中。”女儿可能是第一次自编自唱，女儿的歌声感动了我，我也随着女儿轻轻地唱了起来： “在我心中，在我心中，快乐，快乐，在我心中。”女儿一边唱，一边掉头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幸福溢满了她的小脸。
我想以后，当我烦躁时，就应该多想想女儿这首幸福的歌。
我希望天下的父母在孩子半夜醒来时都能听见孩子自编自唱的歌：“在我心中， 在我心中， 快乐，快乐， 在我心中。”
1999/8/1于上海
真有志气
有一日与丈夫、女儿去友人家里做客，友人家很富有，房子装修得很华丽，意大利的地板，法国的冲浪澡盆，一切都很上档次。我们忘情地看着，全然不知女儿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后来我在餐桌旁找到她，她安静地坐着，我高兴地走到她身边对她讲：“宝贝，叔叔的房子很好看吗？”女儿沉静地应了声：“我们自己的房子才好看。”我怔了一下，想不到女儿才四岁，居然说出这样有志气的话来，且是不卑不亢的神情。
后来将此事说与朋友们听，朋友们赞叹：“真有志气。”
2000/4/10于上海
施舍
我学我的父亲，从小便有施舍的习惯，但我生长的小镇很小，讨饭的人也很少，因此我小时候的施舍也是有限的。
后来我结了婚，随丈夫飘洋过海，走了不少的国家和地区，见过许多讨饭的穷人，特别是大城市，讨饭的人四处可见，我总会施舍一些零钱给那些人。当我做这些事时，我丈夫从来没有反对过。
后来我的女儿出世了，从两岁左右便是我自己亲自带，和丈夫外出的时候少了，我和女儿出去的时候多了，我的施舍的习惯依然如旧，唯一的区别是我将钱放在女儿手上，让女儿递给要饭的。开始时女儿似乎不太情愿，慢慢地女儿也就习以为常惯了。
大概是女儿四岁半左右的时候，有一天，在街上遇见一位讨饭的，我不记得那讨饭的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女儿主动向我要钱，我开始不知女儿要钱的用意，她指了指那要饭的，我极情愿地给了她一块钱，她高兴地将钱送到要饭人手中，很像我小时候。
我从父亲的行为学会了施舍， 女儿从我的行为学会了施舍。
好的品德是不用言传的。
2000/2/10于上海
情人
少女时代，我就知道我会有情人，也许我曾无数次在梦中描过他的形象，但这形象是糢糊的，我只知道他是一堵墙，一根柱。
后来，有个男人介入了我的生活，他不是一堵墙，也不是一根柱，他是他自己，一个普通的人。
后来，他做了我的情人。
后来，我们成了夫妻。
后来，我们有了孩子。
我们仍像学生时代一样认真读书学习，从不浪费时间，人们都说我们是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的一对好夫妻，我们自己也以自己“乱云飞渡仍从容”自居。
我真心诚意地劝告别人，要找理解你的人，比如我和我丈夫。
1988年8月于雅安
到底哪一个好
我从未对我的婚姻产生过质疑，结婚十五年来，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波折，但我总认为我的婚姻是世界第一流的。
我认为我的婚姻好是有理由的：第一，我和丈夫是知己，互相能理解对方；第二，我和我丈夫有很多共同语言，我们谈文学，谈哲学，谈社会学等等，我们俩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第三，我们的家庭结构很好，丈夫一心在事业上，我则以家庭为主，工作为辅；第四，我们是由同学、朋友而变成恋人的，互相知道底细，有着很深刻的了解；第五，我们的结合是建立在共同的人生观、价值观的基础之上的，我们的婚姻有着坚固的基础；第六，我们的婚姻是符合道义的，是蒙热爱真、善、美的人们所喜悦的；第七，我们的婚姻已经历了十五年的风风雨雨。不只是我，我们的亲戚、朋友、邻居、熟人都认为我们的婚姻是非常美满的。
我对我的婚姻从来都是满意的，但前几日与朋友闲聊时，却出乎我意料地谈起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与我丈夫是同学，与我同是四川大竹人，他父亲是我们县的县委付书记。由于是同乡，所以我父亲来大学看望我时他便很自然地认识了我父亲，他对我父亲是极为尊重的，每当我父亲来看我，他总是要请我父亲吃饭，殷勤备至。所以当他向我示爱时，我的父亲是极为高兴的，我当时想，除了他本人对我好以外，我父亲可能看重他父亲是县委付书记。这对我的家庭无疑是很好的，但当时的我对男朋友的家庭是不在乎的，甚至本能地反对那些当官的人的儿子，认为他们骄傲轻狂，趾高气扬，虽然我的同乡在对待我时不是那样。我最后选择我现在的丈夫是与家庭完全无关的，我丈夫的父亲是邮局里的一个普通干部，母亲已退休，家中有一个患癫痫病的妹妹，瘫痪的弟弟，我当时如果看家庭就不会与他结婚了。
我最后选择了我现在的丈夫是为了我个人的幸福，因为我们相爱，但却一点没有为我家庭着想，我的哥哥，姐姐，弟弟们都在大竹县，若我当时选择了我的同乡，那么我还可帮帮他们，使他们不至于下岗或者侄儿们找不到工作。
我的幸福固然重要，但我的兄弟、姐妹的幸福也是很重要的，在我心目中，他们的幸福比我的幸福甚至更为重要。如我的婚姻能换回他们更幸福一点，我也是情愿的。
至此，我第一次发生疑问，我现在的婚姻是否是我最应该选择的？
2000/6/1于上海
我的位置
有一天， 女儿问我：“妈妈， 爸爸爱您吗？”
我无从回答。
其实，我时常思忖我在我爱人心中的位置， 我想他是把我放在第一位的， 但这不是我的心愿。
我希望他第一爱的是上帝、祖国和他的女儿， 爱上帝是人的本分， 爱祖国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爱女儿因为女儿尚小需要他的呵护和教育。 第二爱的我希望是他的父母， 因为他们年老体弱，需要他作为儿子的照应和体谅。 第三我希望他爱他的兄弟姐妹， 因为他们需要他的爱， 好使他们在人生道路上不再孤单。第四我希望他爱他的朋友， 因为真情需要真情来偿还。 第五我希望他爱所有善良的人们， 因为他们是世界的屋脊， 是人们疲惫时的归宿， 是人们软弱时的支撑者， 是人们病痛时的照应人。
最后他心底最小的一角便是我的位置， 我希望他在疲惫之时想起它， 便知道有个港湾供他停泊， 他的心不再需要到处流浪； 他在寂寞之时想起它，便知道有我与他同行， 他不是孤单一人； 他在高兴之时想起它， 便知道有我分享他的快乐， 因此他的快乐便成了双倍的快乐。
我在他心目中如果有这样的位置我便感到满足了。
想到这些我对女儿回答说：“我想爸爸是爱妈妈的， 但妈妈希望爸爸最爱上帝。”
女儿说：“我也爱妈妈。”
但我赶快说：“你要最爱上帝。”
女儿指指她的小胸口说：“都在这里。”
我满意地笑了。
2000/5/1于上海
他是基督徒
我住院已一个月了，忽然记起前几天的一件趣事。
事情本来十分简单，但意义却深刻。有一天我和几个二十来岁的女病友聊天，我说我丈夫十分英俊，马上就有两个女病友说：“我们出去后抢您的丈夫”，然后便放肆地大笑起来。我急中生智说了一句：“他是基督徒。”她们的笑声立即僵住了。
几天后，那两个女病友中的一个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但她却没有勇气面对。当另一个女孩说出去抢她男朋友时，她立即大吵大闹起来，并把那个女孩臭骂了一顿，还把她赶到了屋外。
至此，我的主啊，我不得不从内心深处感谢您，您永远都是我们的保护神。
2000/4/10于上海
能不坚强吗
我有许多朋友，朋友中有许多女强人。说强那可是真强，不但事业有成，而且性格也很坚强。我时常惊叹这些人的坚强，对自己真是恨铁不成钢。
一日去一朋友家，朋友夫妇俩均有出息，特别是女的，总给人坚强、自立的印象。
当我们正在客厅聊天时，女主人忽然起身往洗手间去，不一会就从洗手间传出“哇、哇”呕吐的声音。我大惊，急忙奔去洗手间，门关着，进不去，只听见女主人痛苦地呕吐着。我叫她开门，她也不开，我急得叫男主人过来，可男主人在客厅动也不动。后来女主人呕吐完了，又自己打扫干净，然后再出来，依然到客厅与我们谈话，问她，方知其头痛已持续了一天一夜。
我责备男主人为什么不安慰照料其妻子，男主人说，她经常这样，有什么好安慰的。
至此，我便明白了女主人坚强的缘故，有这样的丈夫你能不坚强吗？！
2000/5于上海
她没有哭的自由
那年我的侄女才十五岁，上初中三年级，但她不得不放弃学业来我家帮忙，因为她的父亲死了，母亲又无职业，还有一个12岁的弟弟要养活。
侄女来时我与她说好除供她吃住外，一年付给她四千元钱，她非常满意，因为她只有十五岁，第一次从乡下出来，公共汽车都没坐过，更没有任何工作的经验，所以不可能找到任何工作，只有来我家，希望在姑妈的庇护下生活几年。
我实在不知怎样庇护她，一想到坐公交车人们挤她，买菜人们卖她高价时我就望而生畏了，因为她一身乡下人打扮，怯生生的怕人的神情叫城里人陡增三分趾高气扬。
但她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坚强地去做每一件事。坐公交车人们歧视她，但她仍然坐；买菜时人们卖她高价，但她仍然买；甚至她还去接送我的小女儿上学放学。她做这一切并不悲哀， 只有一点小小的忧伤。
她离开我回家之前哭了，哭得很伤心。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我真该读书，读了书像五姑一样从国外回来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我说：“你那么久在我家都不哭，是为什么？”
她说：“我不知道。”
我说：“是你没有哭的自由，因为你不得不住在我家，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不得不与城里人一起生活，受城里人的歧视。”
２００６／１０／１０于上海
官兵的工资
外甥女从云南文山州马关县而来，带来了许多边防前线的小故事。诸如某某副团长复员领了四十五万元钱；某某副营长给老婆洗衣服等，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官兵们如何处理自己的工资。
外甥女所在的学校是某边防部队与地方人士合办的，学校附近就住着某边防军的营部。因此，外甥女常见到的军官便是营部的人了。外甥女说每次发工资后，营长便分文不少地送回县城的家中，交给妻子，若营长有事不能回家，则会打发一个士兵将钱送去。在营长的带领下，全营的官兵都是如此。
外甥女说，有人开玩笑说该前沿边防前线的官兵怕老婆，可官兵们说是尊重妻子。我想官兵们会在乎这点工资吗？他们为了保卫祖国的安全连性命都不顾，难道还会在乎这点工资吗！ 他们视金如土的高尚情操难道不是他们为了祖国的安宁而视死如归的一种体现吗？！
2000/7/10于上海
妒嫉
我上高中时具有极强的妒嫉心，我的总平成绩在班上只在第五名左右，高中那时读两年，前三个学期第一名总是一个女生，她叫胡学军，我不嫉妒排名在我前面的三位男生，单单嫉妒胡学军，特别是语文，我认为我比她好，可每次考试下来，她都比我高1到2分，总是她第一，我第二，我心里愤愤不平，由此对我们语文老师也耿耿于怀。（我那时如果心中有主基督•；；耶稣，便没有那恼人的愤愤不平之情了，而只会是爱她、向她学习了）。
我不只是嫉妒胡学军的成绩，也嫉妒她当班长。我读小学时一直是班长、红小兵大队长，初中时一直是副班长兼学习委员、学校的团委书记。我想我一定当得比她好。
我一向认为女人的德是最重要的，所以后来在我和胡学军之间发生的事情使我脸红。那是我1996年到了北大以后，在北大时我是博士后，她是硕士，在公司工作。我发现她不但不嫉妒我，而且帮助我。那时我因与丈夫尉明闹矛盾，尽管他愿意资助我，但我不要他的钱，只用我北大的博士后工资，所以经济不宽裕。胡学军几乎每个周末都到我家里来，为我买水果和糕点，减轻我的经济压力。我不得不承认，她比我好。我曾经那么妒嫉她，她不但不妒嫉我，反而帮助我，实在叫我羞愧的同时又发出由衷的赞叹。
2003/10/10于上海
映山红
我喜爱好多好多的花，红的、白的、黄的，兰花、菊花、梅花、桂花、一串红、夜来香，总之，好多好多的花。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我特别喜爱粉红色的指甲花、水仙花、胭脂花；少女时代，我爱黄色的菊花，星星黄桂花。但当我做文章、编情诗情书时总爱写玫瑰花，其实，我并不很喜爱玫瑰花，但这不要紧，因为情诗中所写的十有八九都是玫瑰花。
现在，埋没在无穷无尽淡而无味的家庭和工作琐事中，谁还有什么心思赏什么花。
但有一种花，无论春夏秋冬总在我眼前晃动，那是家乡的映山红，开放在丛林，开放在山谷，开放在荒野，哦，漫山遍野，仿佛大地正缭绕着一支幽幽的，沉沉的歌，那是妻子的歌，那是母亲的歌，那是回荡了几千年的女人的歌
嗬，映山红，女人的花。
1988/11/1于雅安
自由
住在医院的时候，大家是不能到外面去的，活动的空间只有饭厅、音乐康复厅和寝室，到这儿来的病人通常一住就是二、三个月，甚至几年，在这二、三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里，除了亲友们来探望外是见不到外面的世界的。因此自由就成了绝大多数病人最高的追求。
虽然自由是大多数病人最高的追求，但人们对自由的理解却不同。一九六八年大学毕业的五十六岁的冯祖芬阿姨告诉我，她家旁边即是复兴公园，她自由后可到复兴公园去散步；四十一岁工人出生的诗人余敏华告诉我，她自由了可陪女儿出去玩，还可以去为她出版诗集寻找赞助；身为社会学博士后的我想到出去后可查阅文献，写出一些对社会人类有用的文章。
对自由的含义也有其它理解的，大学肄业二十七岁漂亮的王倩告诉我，她若有自由就到华山路“顶呱呱”去吃玉米汤，也可以去麦当劳吃三明治，有好几个病人都告诉我，在这里面最恼火的是什么都吃不上，出去后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也有其它对自由的理解的，比如出去后赶快去上班，出去后去参加时装队，出去后去考大学等。
可是不管人们对自由作何种理解，人们都很珍惜自由，我想身的自由固然重要，但心的自由更重要，没有心的自由，才是被真正的囚禁。
无论我们在何种环境，何种地方，我想只要我们拥有心的自由，自由就与我们同在。
2000/5/10于上海
门
我和我丈夫住在我们那一栋楼的顶层——五楼，从五楼走到一楼，从一楼爬上五楼，每天要路过十个大门许多次，但十个大门总是紧紧地关闭着，不知住的什么人，不知做着何种事情……
我不明白，这死死关闭的大门，是为了防盗？还是为了隔绝人们的心灵？
1986/3/10于雅安
小名
十几年了，没听见人唤我小名“五儿”，就是父亲写信也是直呼学名“华杰”。十几年前在我们那个小镇上，除了同学，老师，是很难有人知道我叫的学名“陈华杰”的，大家都叫我的小名“五儿”。
“五儿”这一声脆脆的、悠长的呼唤好似几缕轻悠悠的风儿在我和家乡之间奔流。
“五儿”，我时常在心底呼唤，但不是叫我自己，而是叫家乡那些熟悉的面宠，是唤家乡那些破烂的、低矮的房屋，是唤家乡那凹凸不平的小镇的街面，是唤家乡那我曾经领过无数次奖状的土台子。
噢，“五儿”，是唤我的梦，我的经过我多少次编织、多少次染色、多少次述说不尽的、悠悠的思乡梦。
1986/5/10于雅安
夫妻粉
一提起夫妻粉，雅安城里男女老少无不唾涎三尺。
夫妻粉不但物美而且价廉，这两年物价上涨，但夫妻粉也不过由先前的一毛钱一碗涨到一毛一分一碗，虽说要在拥挤的人流中排半个小时队才能吃上，可我们还是要排队，因为路过夫妻粉店不吃上一碗，第二天也会打嗝。
小城镇，大伙彼此总是面熟的，何况夫妻粉店，不但粉好，人也好，店主老两口40来岁，少言寡语，一看就知道是老实巴交的善良人。大伙坐着、站着、挤着吃粉时总爱和老两口搭个语，寒暄、寒暄。
前些日子，夫妻粉提价到二毛了，大伙照样去，只是没了哪些寒暄，平日里提起夫妻粉，我们这伙女娃儿也没那么激动了。其实，二毛只是与市面上其他粉相等，何况夫妻粉是“蜀国第一粉”。但是 大家习惯了他们不提价。
昨天感冒了，吃什么都无味，丈夫说“去吃碗夫妻粉吧”。我们立即走下楼去。
远远地，看见夫妻粉店前没了往日的长队，丈夫和我很兴奋，运气好，不排队。
快到店门口时，丈夫碰了碰我，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店门前贴了张大红纸，上面用金黄粉写着：
夫妻粉店价目表
豆花粉每碗：0。25元
鸡汁粉每碗：0。30元
鸡丝粉每碗：0。40元
“吃了午饭吗？”店主在跟我打招呼。
“吃了，你们呢？”丈夫应着。
“还没呢”店主说。
“新添了鸡汁粉和鸡丝粉，你们就更忙了。”我说
“噢，不忙，不忙”。大家脸上都很尴尬，我们接受不了鸡丝粉什么的新品种，也接受不了夫妻粉涨价。
“吃碗粉吧”，店主在邀请了。
我正要捅丈夫，忽听丈夫说“不啦，我妻子病了，带她上医院呢”。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但随及大家便脸红起来。从前丈夫总说“我妻子病了，来吃你们的粉呢”。
于是，我和丈夫赶快逃离开，走不多远，丈夫说“小华，夫妻粉如何？”“哎……”。于是我们便向张凉粉店的方向走去。
1987/11/10于雅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