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熟睡中的雨霏,梦莹回忆起自己和他相识以来所有的日子,和他在一起那一幕幕细小的情节,是他那幽默稳重的音容笑貌,是他那种让人心动的多情和才气,还有那几次自己冲动时他所表露出的深沉和克制,彻底征服了自己这颗压抑许久了的心,让她从此再也走不出这个情感的羁绊,冥冥中她总是感觉到自己的一生注定和这个男人分不开了。她就这样的仔细的端详着雨霏十分消瘦的脸,她觉得这是前世就已经熟悉了的面孔,她渴望用自己的双唇去温暖他梦中的伤痛,她一点一点贴近雨霏的脸,她的心乱蹦起来。
突然,雨霏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接着喃喃的说:
“我背——我——背——背,亚——芳,你——太——太沉了!”
“雨霏,你怎么了?”梦莹知道他在作梦,想喊醒他,可是他又深深的睡过去了。
梦莹在雨霏那只言片语的梦话里,已经感受到了他梦中的苦涩,她知道他心中始终被沉重而巨大的石块压着,这个压力来自北桥这个小镇上人们的耻笑,也来自那个叫亚芳的女人。就在她脑海里闪过亚芳名字的刹那间,酒精的膨胀,让她心里突然冒出一股从来都没有过的怨恨,这种怨恨来得那么的迅速,那么的强烈,那么的直接,对准的就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面而曾经让她同情的亚芳。梦莹爱上雨霏以后,亚芳曾让她羡慕和妒嫉过,也让她同情和赞美过。她从雨霏的故事里感受到了她的美丽和善良,这也是她心甘情愿让雨霏带妻娶她的一个原因。但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却坚决拒绝了她这样的一片好心,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女人的原始欲望和爱的自私让她一时间失去了理智,她想如果不是亚芳的拒绝,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一连串的事情,也就不会使自己和雨霏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爱情,永远是一个掺杂着高尚和卑琐,美丽和丑陋,宽容和自私,甜蜜和苦涩,愚钝和睿智,真情和仇视的故事。有的时候,爱的越深,掺杂的私欲和丑陋就越多。梦莹的年龄和生活阅历使她不可能理解亚芳的内心世界,不可能体会到亚芳做为女人和妻子,和雨霏在一起那些刻骨铭心的生活细节所积淀成的,一种割舍不了的亲情。她心里反倒怨恨亚芳自私,自己和雨霏是在用真心照顾着她,她只不过是变换了一下角色而已,其它什么都不能改变,她本应放手,这对于痛苦中的雨霏和自己都是公平的,可她却偏偏把自己的痛苦压在别人身上,惹出这么多风波。此时她对亚芳所有的同情和赞美都变成了一种怨恨,这种情绪和她体内的酒精混合在一起,加之刚才听到二贵被通缉的事情,心里被搅得乱糟糟的,一时间所有的心痛都变成了一种冲动,大脑里一片空白,她拿起一把伞就冲出了门外,钻进大雨中。
一道道闪电和震耳的雷声都不能阻止此刻疯狂了的梦莹,她摸索着跑到了雨霏的家门前。她过去虽然没进过雨霏的家,但她曾经从他家门前走过,她很容易就找到这个曾经向往的地方。
院子的大门紧锁着,窗口还亮着灯,花色的窗帘遮掩着窗子,里边什么也看不见。梦莹原本是来找亚芳的,想和她当面说说自己的想法,求她放过雨霏,她宁肯在这雨夜里给亚芳下跪,当着亚芳的面对着雷电发誓,一定和雨霏一起像亲姐妹一样的照顾她。告诉她如果不是因为她有病,自己也许不会做这可悲的第三者,这么做对她和雨霏都是公平的。为此自己可以做出最大的牺牲,这还不够么?自己真的太爱雨霏了!可是,望着紧锁着的大门,她进不去,她知道喊她也没用,她不能动,她失望了。她跪倒在大门外的泥水里,两手抓着大门的钢网,绝望的对着窗口痛哭,她感到自己就要崩溃了,就要死去了。
突然,她发疯般的站起来,从身边的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猛的向那个窗口砸去,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洞洞的天空,几乎是同时,一阵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在夜色里爆响,紧接着窗里传出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瞬间一切又都沉寂了下来,只有雷声在夜空里滚来滚去。梦莹也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她惶恐的往回就跑,风雨里她跌倒了好几次,那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就像一个魔鬼似的追在她的身后。这叫声让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在家那个凄凉的雨夜,自己跪在大雨中求苍天救自己的情景,她突然停住了疯跑的脚步,回头对着扑脸的大雨和一道道划过天空的闪电大声喊道:
“天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啊!”
她马上又朝雨霏家跑去,当她刚跑到大门口,看见亚芳趴在屋门口,对着大雨哭诉着什么。大雨喷洒在她凌乱的头发上,一道闪电划过,梦莹看见了她苍白的脸和大大的眼睛。那一时,梦莹所有的怨恨都被这样的情景熔化了,她的泪水伴着雨水哗哗的淌下来。她真想跑进去抱着亚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可是,她真的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勇气了,此刻她真的不敢再看见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突然一声响雷吓得她浑身颤抖,她不顾一切的朝自己家跑,一只鞋没了,小伞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她只是疯狂的跑,到了自己家的门口,她一下子就撞了进去。她跪倒在雨霏躺着的沙发前,对着还在沉睡的雨霏大声的喊他起来,用力的推他拉他。雨霏懵懂的睁开眼睛看她,她大声的说:
“外边的雨太大了,你快点回家吧,亚芳一个人在家别有什么事,你快一点!”说着就往起拽雨霏。
“这么大的雨?”雨霏有点犹豫的说:
“快点!你怎么来的?”
雨霏还是第一次看见梦莹这样的不讲情面,心里有点恼火,抓起沙发上的衣服没说一句话,推开门就钻进了雨中。这时梦莹才想起给他找个伞,可是,她打开门喊他时,他已经消失在茫茫的雨夜里了。梦莹依在门上,浑身一点力气都门没有了,她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雨霏被大雨一浇,酒劲有点过了,他趔趔趄趄的跑到了家门口,眼前的情景把他吓得目瞪口呆。亚芳在雨水里趴着,嘴里微弱的喊着他的名字。窗上的玻璃破碎了,风和雨正无情的向屋里喷洒。他打开大门冲过去抱起了亚芳,跑进屋放在炕上,然后又找东西把窗子钉上。最后他把嘴唇冻得发紫的亚芳抱起来,帮她换了衣服,给她盖好被,这才倒出时间问亚芳是怎么回事,亚芳摇摇头说不知道。雨霏很奇怪的问窗子怎么破碎的呢?亚芳指了一下地上的一个砖头说肯定是有人故意砸的。雨霏捡起那块砖头认真的看着,嘴唇微微颤抖着,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想可能是因为工作得罪了人,因为他想起了那天在去菜市场路上发生的事,他为亚芳因为自己而遭受这样的折磨而心痛。
他拿起了电话,刚要按号码,亚芳突然问他干什么?他说打派出所报案。亚芳示意他放下,.他没有动,疑惑的看着亚芳。亚芳大声的说一句放下,雨霏也提高了声音说难道让他们就这样嚣张么?说着雨霏又去按号码。
“我说不让你打你就不要打,你没听见啊?”亚芳几乎是在喊,声音里夹杂着抽泣。
“你怎么这么拗呢,你怕什么啊?”
亚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
“我能怕什么?我怕就不会爬到外边看看是谁了。你也不想一想,咱家这段时间的事闹得满街都知道,如果你报了案,事情一传出去,谁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砸的窗啊?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你满街找人去解释啊?你还嫌谣言少吗?”
雨霏被亚芳的话噎住了,他真的说不出反驳的理由来,他慢慢的放下电话,久久的站在那不说一句话。
“好了,以后工作上注意一点就行了。”亚芳有些缓解气氛的说。
亚芳的一席话真的是打动了雨霏的心,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亚芳伸明大义,果断决择的表露是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结婚这么多年,家里无论大事小情,她都依着雨霏,雨霏也曾经说她是全世界最没有主见的女人,她听了只是一笑说我喜欢这样。可是,今夜里所发生的事,今天亚芳所表现出来的东西,让他从一个侧面看到了一个最真实的亚芳,他突然感悟到,原来亚芳对他的依赖和宽容实际是一种无私的信任。
雨霏一时哽咽了,她扑过去抱住亚芳忍不住抽泣起来。
这一夜,雨霏紧紧的搂着亚芳,她在发高烧,说胡话。
风雨在破碎的窗外也整整疯狂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