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莹真的走了,她没有和雨霏说。十多天后,雨霏在她那个小屋里的桌子上,看见了她留下的一张纸条,只写她去外地打工去了,没说到哪,也没说去多久,更没有留下她的手机号码。雨霏这才想起那天他们相互都忘了留手机号码了,也许当时谁都没都想到要这样的离开吧,梦莹忘了给他手机号,他也没来得及问。梦莹给他买的手机后来是他自己办的卡号,梦莹也是不知道的。好在梦莹是知道他家里和单位的电话号,他想她有了落脚的地方一定会给他打电话的。
梦莹只身到外地去打工了,雨霏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与那天自己猜疑她的态度不无关系。那一段日子里,他仔细的想那天梦莹所有的话语和表情,他终于明白了,其实那天梦莹有过很多次的暗示,她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找工作,仅仅因为自己的冷漠,自己的忽视,自己的推卸,竟没有读懂梦莹那一刻的心情,以及深藏在心底的苦涩心事。他后悔由于自己的漠视,又一次把梦莹推向了生活的苦难之中。他在心里不断的责骂自己,因此很多日子他的心情都很郁闷。他在等着梦莹的电话,等着她的消息,他想接电话的第一句话就要告诉她是自己错了,请求梦莹的宽容。他一定要她回到家里来,在自己的视线里,即使当小姐坐台,只要自己每时每刻都能知道她很安全,知道她很健康,知道她很快乐就行。他没有理由去在乎什么名誉了,只要梦莹愿意做的他也都愿意,他现在很会相信她,只要梦莹能平安快乐,他就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了。
所有的日子就如时钟一样不停的走着,雨霏每天都在牵挂和自责中等着梦莹的电话。可是,梦莹就好象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了音讯。雨霏的心由开始的焦急,牵挂,慌乱,到后来变成了痛苦和绝望。
一年,二年,到了第三年的六月份了,依旧没有梦莹的一点点消息。
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雨霏几乎熬尽了自己的精力。随着时间的慢慢消逝,他由开始的焦虑和痛苦,逐渐变得孤独和绝望了,他猜想梦莹已经离自己而去了。他开始怀疑起自己和梦莹之间的感情到底是真还是假。他想自己和梦莹也许就这么短短三年的缘份吧,此一去就是彼此之间的结束,留下的只能是未来永远的回忆和伤痛。但说起来也很奇怪,在他内心深处却始终没有一点点对梦莹的怨恨,甚至很理解梦莹的苦衷。最后他竟开始悔恨自己当初的接受是那么的卑琐,那么的自私,那么的做作。现在,他想得更多的是梦莹的种种好处,他理解梦莹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从长远看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她没有错,她那么小的年纪能毅然的把痛苦自己扛着离去,已经是不容易了,由此他对梦莹从心底里还是很感激和敬佩的。他把最深的爱和最深的痛,一起都都深深的埋在了心底,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听得到,只有他在孤独和苦闷时自己翻开看看,那是一个永远珍藏着的凄美而刻骨铭心的故事。
这三年来,他把自己的苦闷都掩埋了,一个曾经的夏雨霏和新的夏雨霏,在不断的角色变换中慢慢过着日子。他的生活基本上是三大主线,一是工作。他把整个的白天都交给了工作,他把自己的精神发条时刻上紧,他不敢也不能让自己停歇下来,这是他摆脱心中痛苦和压力最好的办法。他又找回了当年主抓计划生育时的精神和气魄,小小的公司业绩连年在全县同行中列居首位,他的名望越来越高,可是他的人却越来越变得低调,沉默寡言,满脸的平静,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他除了上班时间外,几乎很少参与其它的活动,他时常到镇外的小树林里,一个人长时间默默的走着。有的人觉得他很奇怪,那个曾经风流倜傥的夏雨霏怎么会变得如此孤僻呢?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很理解和同情他的,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家庭情况,知道他生活的重负和艰辛,因此也感叹他这个被生活扭曲了的乡村才子,血气男人。乌裕尔河畔上的人们就是这样,他们有时愚钝和世俗,但他们却永远的善良和宽容,随着三年前的那些风波的平息,时间已经让他们宽容了一切,也宽容了雨霏。
接连两年的班子考核,上上下下对雨霏的工作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据消息灵通的人小道透露,年底雨霏有望被提名镇党委副书记,这在有些人看来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但面对着这样的机遇和幸运,雨霏表现得异常的平静,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也许他对仕途真的是有太多的黯淡,也许他对人情有太多的冷漠,也许他对自己有太多的自责和愧疚,也许,人们根本就不了解他最真实的内心世界,他变得真让人有点琢磨不透了。
他的第二个生活主线,就是工作之余对亚芳的细心照顾。这三年来,亚芳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越来越差,人也消瘦得变了像。雨霏曾用梦莹给的钱,领着亚芳到市里医院看了一次,医生告诉他,从亚芳现在的病情来看,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期,只能这样维持保守治疗,没有治好的可能了。并偷偷的告诉他说亚芳风湿引起的心脏并发症也很严重,很容易出现突发性死亡,嘱咐他一定要多注意。
从市里医院回来后,雨霏心情始终很沉重,他满心塞满了对亚芳的愧疚。他的耳边总是能听到那天在市医院,给亚芳做检查那个医生轻声的叹息声。医生那句过了最佳治疗期的话,就如一把尖刀一样扎在他的心口上,他感觉那是一种别样的痛。这么多年来自己虽然对亚芳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连同自己所有壮年的精力和心情,可是,就因为没有钱,没有能力,还是把亚芳的病给耽误了。不管那个医生说的话里有多少是值得甄别的,但是,自己没有尽到最大的责任总是有的。虽然先前医疗技术没有现在的好,经济条件不允许,但从自己最内心的深处审问,难道自己真的把这世界上所有的办法都想到了,都做到了吗?雨霏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在近乎于苛刻的反省自己。所以,他把自己最细心的照顾,当成了对亚芳的补偿。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情,他越是想梦莹的时候,他就越是对亚芳百倍的照料,这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一种奇怪感觉。
亚芳对雨霏的感激也在与日俱增,她也许越来越理解了雨霏先前的过错,她为自己给这个男人带来的痛苦而时常流泪。当她一个人坐在家里的时候,她就那么长时间的看着窗口,她并不知道医生对她病情给出的结论,但她对死亡这个词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她真的再也经不起这漫长而心碎的折磨了。日子一天天的重复着,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变化的是雨霏一天天疲惫下去的身体和精力,是她自己逐渐消瘦而苍老的样子,还有她那颗一点也经不起触碰的心脏。她时常感到心闷,气短,出虚汗,她有一种走完千山万水后,心力憔悴的感觉。她不再和雨霏说那些离婚啊,保重自己身体什么无意义的话了,她在心底里似乎就等着那尽快到来的死亡,那也许是最好的结果,说其他别的都没有用。但是,这样的话,这样的心情,她从来都没有对雨霏说过半个字,她想让雨霏看到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静的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满足的自己。她深深的知道,也许这辈子她已经注定无法给予这个不幸的男人更多了,她也无法知道是否还会不会有来世,但她知道今生是注定改变不了这所有发生的一切了,那么,她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留给雨霏一个平静和满足的自己,让雨霏的心里能留有更少更少的遗憾,她在努力的做好自己。
也许,亚芳的生命是不幸的,但她遇到了雨霏这样的男人却是幸运的,她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农家女人,但艰辛而多难的生活,却让她懂得了人生的不易,懂得了宽容和博爱,她的心地变得那么的博大而纯净。
雨霏生活中的第三个主线就是利用业余时间搞创作,他在偷偷的写一部长篇小说《错爱今生》。他在创作这部小说之初的一个晚上,曾写下了一篇感人的日记,那也许就是他创作这部小说真实的想法。他写道:
“这是一个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夜晚,因为今夜我要为我一个忘不掉的人,开始创作一部长长的小说。此刻,夜色正浓,我破例没有打开台灯,独自坐在书桌前,看窗外浓浓的晚风扑窗的破碎,看西边天角处那弯新月慢慢的沉下去。我就这样一直的望着窗外,想那些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往事,那就是我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