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那初秋午后的轻风把整个世界都迷乱了,我们就在那种迷乱的时刻相识了。她瘦瘦的,高高的,爽爽的,我一时就失去了自己。于是,我们跌跌撞撞,坎坎坷坷,恩恩怨怨的趟过了这暂短的人生恨河,耗尽了热情,憔悴了浪漫,饱尝了人间的苦辣酸甜。然而,到最后我也没能给她一点点的安慰与真实。苦作的梦,就如飘动着的浮云,轻轻的一阵风就吹乱了它,破碎在永无尽头的天空里了。
我不知道今夜的她会在哪里,我只有一个人对着深深的天空,祈祷上苍送给她我所希望的幸福。我真的希望有那么一天,当她蒙盖着鲜红的盖头走进婚姻的殿堂,会有一抹笑容伴着她,会有一生的甜蜜等着她,会有一世的恩爱娇纵着她。我会站在她远远的背后,认真的守护着留下来的孤独和回忆,默默倾听着晚风带来的消息。真的,那是最后的一个我。
这也许是一场错爱,但它却是我一生最刻骨铭心的获得。也许只因在错误的时间爱上了一个对的人,错爱了今生,但我相信我们绝不会再错爱来世,所以,我把这部小说叫做《错爱今生》。把它献给我曾经爱着也曾经爱着我的人。”
他是流着眼泪写完这篇日记的。
台灯下,他呆呆的看着鱼缸里的金鱼欢快的游来游去,他很伤感,他心想它们怎么没有那么多的伤心和烦恼呢?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不知什么时候记住的一句话:鱼说,你看不到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水说,我知道你在流泪,因为你在我的心里。
那晚他对几条漂亮的金鱼特别注意,眼睛一直看着它们在水里游来游去,而他的心却已经走进《错爱今生》的故事中去了。
在前后二年多的创作日子里,他把自己所有的爱和伤痛都写在这部小说里了。他想,今生也许再也不会见到梦莹了,他要让全世界人都懂得,在他一生中曾经那么真心的爱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曾那么真实的爱过他,他们的爱没有错,但他们爱的时间错了,所以结果也就错了。也许,他们的爱是可怜的,但却是真实和干净的,是刻骨铭心的,他要用笔墨来留住它,记住它,珍藏它。
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子,雨霏的精神,爱好,身体几乎都被这三件事占有了,他坚持住了,他用自己的行动又一次证实了,一个深沉男人不可泯灭的意志和品格。
三年后的这个夏天,他终于完成了注满自己心血的长篇小说《错爱今生》,他从心底里舒出了一口气,那天他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那迸飞的泪水是为了走出做茧的自己,为了病魔摧残的亚芳,为了那么多沉重的日子,也为离去漂泊在遥远天边的梦莹。
他把这部小说寄给在省报做老记的师范同学肖遥,求他帮助联系出版事宜。他在信中说这是他的孩子和生命,让他想一切办法帮他完成出版的心愿。肖遥回电话说他是含着眼泪看完他的小说的,并表示一定尽全力帮他出版。雨霏在电话里连声说谢谢,他感动得真的都要掉眼泪了。
这时已经是梦莹走后的第三个六月份了,因为雨霏的小说已经完成并寄了出去,所以,这个六月是他三年来最轻松的一个夏天。北方的六月还不很热,正是杨絮如雪的季节,满天飘舞的杨絮花,柔柔的轻风,婆娑的阳光,让人无时不在陶醉中。
这天清晨起来后,雨霏打开了窗户,一阵清爽的风带着片片杨树花絮从窗口飘了进来,雨霏直觉得心里一阵凉凉爽爽,心里亮堂多了。门前那几棵高高的杨树上,两只喜鹊正在叽叽喳喳的叫着,雨霏很少有这么好的兴致,他对着那对喜鹊吹起了口哨。亚芳在他身后笑他说今天是晴天吧?雨霏一时没有理解亚芳的意思,没有回头便回答说你眼睛挺大的,怎么连阴天晴天都看不出来啊?亚芳依旧笑着反问说那就跟你这人似的,说不定马上就会阴呢,你能看出来么?雨霏很宽容的嘿嘿笑了。
上班走的时候,雨霏习惯的给日历翻页,这是他每天必做的程序。
“六月二十?”雨霏突然收住了笑容,看着那本日历,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句。
亚芳一笑说:
“怎么样,我说对了吧,不知又是哪个神经错乱了,要转多云了吧?呵,呵??”
“什么耶,尽瞎说,我上班去了。”雨霏掩饰的回答道。
其实,雨霏的心情真的被刚才那个日期给打乱了,在那一瞬间,他一下子想起了今天是梦莹的生日。六年前那次在珊珊家,他第一次看见梦莹那张照片时,那后边落款的生日他清清楚楚的还记得,那正是六月二十日,这是他永远都不会忘的日子。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没有一次赶上梦莹过生日,所以他也就没在梦莹面前提起过,但他心里不止一次想过,他牢牢的记住了这个日子。梦莹的生日他能记得那么准,这是恋人之间很正常的事,但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很重视梦莹的真实年龄,因为梦莹比他小十余岁,有些事他在心里很敏感是不能不考虑的,所以,他自然就一定记住梦莹的生日了。
三年的日子,他几乎忘记一切的写小说,做事情,真的忽视了这个日子。这一页在别人看来很普通的日历,又一次把他带回到以往的故事里了。如今,只有故事而没有了故事中的那个人,一想到这些,他的心情立时变得有些灰暗起来。风也变得不那么轻柔,天也不再那么蓝了。
有很多的时候,他很讨厌电话铃声的烦扰,今天,他却特别想接电话。他推掉了不很着急的工作,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电话前,时时盼着有电话打进来。可是那部电话今天就象故意和他过不去似的,一个响声都没有。有几次他拿起话筒认真的听着,心想是不是电话坏了,可是,他偏偏听到了那长长的风音,他的心一次比一次失落。
他在伤感中等了整整的一天,始终没有他想的那个电话打进来,他在心里无数次念叨着梦莹的名字。
吃完晚饭,他的心仍就像有什么事似的,慌乱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不想做什么,也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于是他骑上自行车来到镇外的田野里,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习惯,无论是高兴还是忧伤的时候,他总要一个人到郊外僻静的地方呆上一阵子,用这样的办法让自己平静一下。
田野里一片绿色望也望不到边,晚风从绿色的青稞里窜过,摇动稞叶发出的声音渐近渐远,使人有一种别样宁静的感觉。雨霏推着车子在田间小路上漫无边际的走着,想着心事。突然他发现自己竟走到通往地营子村那条小路上了,一时间,所有和梦莹在这条路上的故事都浮现在他的眼前。此时,只有傍晚的斜阳和淡淡的晚风,还似那年那月那时的样子,而雨霏却全没有了那年那月那时的快乐,他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忧伤。他知道,这条路的那一头就是梦莹曾经的家,算起来,他大约也有四年多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了。他心头突然涌上一阵冲动的想法,他要到那个房子看一眼,去找回那些曾经的感觉和记忆。于是,他一阵风似的来到了他记忆中那三间大房子的地方。可是,映进他眼帘的再不是那熟悉房子了,老房子已经被扒掉,不知道谁家又盖上了三间漂亮的砖瓦房,明净的玻璃窗,袅袅的炊烟,还有窗口传出来录音机播放的乐曲,都让他找不到那个记忆中房子的摸样了。
他心里突然有一种隔世的感觉,仅仅几年的工夫,生活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那些仿佛是昨天的故事,又似乎已离去了那么遥远。他想起那年第一次到梦莹家那个晚上,电视里正播放电视剧《渴望》,他清清楚楚记得他听那首插曲时流泪了,他忘不掉那感人的歌词,“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边?”
这个世界的人和事总是在不断的变化着,正在发生的和正在过去的,正在相逢和正在离开的,被拾起和被遗忘的,生活中各种各样的故事,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的出现和消失着。再过几年,或更多年,有谁还会记得这里曾经有过一个三间土屋,里边曾经住过一个美丽而忧伤的女人,有谁会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那样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呢?雨霏心里一阵伤感,他不愿再想下去了。
这天,他在日记中是这样写的:
今天是六月二十日,我一天都在等着一个电话,可是我最后也没有听到任何的一点消息。我心底那一声声的呼唤,就和这漫天飘舞的风一样,在天空中漫无边际的飘荡。
这样美丽而充满快乐的日子,却因为没有你的笑容变得那么的灰暗。我只有在心里默默的为你送去我真心的祝福,我真希望你在梦里能听到我的心声。
窗外,此时月光婆娑,我把台灯开的不很亮,因为我想看窗外的天空,想你在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地方,是否也会依窗而望?我知道你一定走得很远很远,但你永远不会走出我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