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莹是一个时时处处都能体现自己的女人,她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整理着柜台里那些有点凌乱的衣服,把它们摆好,擦去柜台玻璃上的灰尘,她很细心,那样子就象在做自己的事情。
正在这时邵佳伟回来了,他一手里拎着新出锅的包子,一手里拎着熟食什么的,还很心细的给梦莹买了几个苹果和橘子,他说现在饭店正是饭时,要包子耽误了点事。他见梦莹帮他收拾着柜台,进屋时还在微笑的脸上立刻变成黯然伤心起来。他对梦莹说你不要做了,身体刚刚好过来,还不能做事的,再说了那些东西收拾也没太多的意义了。梦莹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不好再问什么,只是说看着有点乱,反正也是没什么事做。
两条凳子上放一块木板就是桌子,邵佳伟说他们总是这样吃饭的。他说自己不会喝酒,但知道喝醉酒的人醒过来时还要少喝一点,那样就不会喝伤了,于是又买了一瓶酒回来。梦莹笑他说想的很多又很细,是一个会疼女人的男人,他苦笑了了一下没说什么。
没有酒杯他给每人多洗了一个碗做酒杯用,他笑着说这酒杯看着有点寒酸但却显得豪爽。她给梦莹倒了一点白酒,自己也倒了一点,他先端起来和梦莹碰了一下说不好意思,碗大勺子有准,能喝多少喝多少。他呷了一小口,梦莹也沾了沾,她闻到那酒味,胃里很不舒服,但她没有说。她知道,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会喝还是不会喝,酒总会是一种场合的调节剂,尤其是此时此刻,她不想让邵佳伟扫了兴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朝邵佳伟问道:
“你说你的女朋友,她人呢?”
邵佳伟手里正夹着菜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举起酒碗和梦莹碰了一下说大点口,反正也是辣一回,说着狠狠的喝了一口。不知道是酒辣的还是梦莹的话题不和适宜,他的眼睛里渗出了点点的泪花。
梦莹把一张纸巾默默的送到他的手里,他擦了擦眼睛,小声说她和另一个男人跑了,连同我的血汗钱,全都拿跑了,人影都找不到,再也找不到了,真的是找不到了。他突然抬起头对着梦莹,脸色苍白,忧郁的眼神里多了一些绝望,那种哀怨的眼神是梦莹从来都没见到过的。
“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梦莹问。
邵佳伟慢慢的摇了摇头说:
“我就是自己死,也不会那么做的。”
“你还爱着她,是么?”
邵佳伟深情的点了点头,眼睛无助的看着自己的酒碗,沉默了许久,他突然问道:
“你说,人活着有意思吗?”
梦莹很惊讶的说:
“你干嘛要那么想啊?其实,谁活着都会有伤心事儿,但谁不都得面对么。死算什么,那还不容易,可是,你死了没事了,可你的那些亲人,父母,姐妹,他们怎么办?也许那样会让更多的人伤心,你说这样的死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梦莹本想说说自己的遭遇是如何的苦涩和艰辛,但她觉得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说这些不太妥当,所以她把那些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不过,她在劝说邵佳伟的同时,不知不觉的使她自己的心里也豁然开朗了许多。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道理,天下活着的人,也许谁都会有伤心和苦恼,那么,自己既然不是唯一,也不一定是最不好的一个,为什么要活的那么悲伤呢?她把自己的想法变成了哲理性的语言,一股脑的说给了韶佳伟。她说的很激动,这样的豁达和理智,就连她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了,她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话是那么说,可是,可是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有那么深的伤痛。你说,我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连自己的女朋友都看不住,你说我还是一个男人么?”邵佳伟痛心的说。
“你这么想本身就有问题,女人不是看住的,你懂女人么?她想跟你,你就是瘸了瘫了穷了她也跟在你的身边,她要是不想跟你,你就是总统,你就是百万富翁,你就是世界上最美的男人,她也会不理睬你的。一个本不想跟你的女人,你为她去死,值吗?”梦莹的话说的很激动,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那些个苦涩的日子,想起了和雨霏的聚散情痛,她似乎在倾诉着自己的心声。
邵佳伟怔怔的看着梦莹,半天都没有说话。梦莹看着他问怎么了?他摇了摇头说真没看透,你这么一个小姑娘,看事儿这么深!梦莹苦笑着问你说我多大啊?邵佳伟看了她一下说二十多一点吧。梦莹一脸伤感的说你别瞎猜了,我和你年龄差不多少,我和你的经历也少不了多少,你还是听我一句话,放下吧!
邵佳伟低下了头不说话,好半天才哽咽的说:
“你不知道,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
梦莹感动的看了看他。
“其实,你不知道,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啊!”邵佳伟突然说。
“为什么?”
邵佳伟端起酒碗,猛的喝了一口,然后悲伤的说:
“那天,我在雨中已经站了几个小时了,我是想到忘水湖桥上跳湖的,可是,无意中看见了倒在雨中的你。说真心话,我无心救你,但也许那一阵子我内心的伤痛让我很同情你,就那么鬼使神差的把你弄回了家。你病了三天,为了你我又多活了三天,本打算你走了我还是去结束我的生命,可是,可是现在我犹豫了,这也许就是那些故事中所说的缘吧,是你救了我。”邵佳伟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梦莹也被他的故事打动了,她也觉得这真的是一种缘份。她突然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憨厚的男人,有了很近的距离,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她也为自己无意中救了邵佳伟的命而感到一种欣慰,她问邵佳伟:
“你还会想去死么?”
“不知道。”邵佳伟摇了摇头接着说,“但现在不会想,以后我还是不敢说。”
邵佳伟的话使梦莹心里一阵辛酸,她知道他的心被伤害得太深了,恐怕一时真的走不出来,她懂得爱有多深痛有多深的感受。她想,这个男人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对那样一个负心的女人,他不是去怨恨,而是用徇情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她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感动和怜悯。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回家?还是继续把店开下去呢?”梦莹问。
邵佳伟摇头,什么也没回答。他的脸由于酒精的刺激变成了灰紫色,眼睛里的血丝也愈加明显,血丝后面是一片空洞和茫然。梦莹知道他什么也没打算,他还在死亡和生存之间徘徊着,他已经失去了信心和希望了。那女人曾经是他的一切,而当这一切突然失去后,他的生命意义一下子都变得绝望和苍白了,他整个人脆弱得随时都有破碎的危险。梦莹的心由最初的同情和怜悯变得感慨起来,变成了一种义无反顾的仗义,她想到要帮助他一把。她想自己反正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和邵佳伟合起手来,继续把店办下去,这样即帮助了他也帮助了自己。想到这些她对邵佳伟说:
“你看这么办行不行。你如果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一起重新把店做下去,”
“你?!”邵佳伟睁大了眼睛,就那么怔怔的看着梦莹。
梦莹点点头说:
“做下去,也许你会慢慢的找回自己的。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也许是梦莹的真诚和魅力打动了邵佳伟,他无限感激的点了点头,但他马上又神色黯然的说:
“钱,钱都被她拿走了?”
“我们共同来想办法,我想总会有办法的吧。”
邵佳伟深深的点着头,两行泪水从脸颊上淌了下来。他俩把酒碗很响的碰了一下,都深深的喝了一口。
“对了,你不是本地人吗?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呢。”邵佳伟放下酒碗问。
“被骗了吧,上当了吧。后悔了吧。”梦莹半开玩笑的说。
“嘿,嘿,那倒不是,我是说?”
“我不是这儿的人,我是东北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也应该是东北人,我早就听出口音来了,咱们该是老乡呢,我姓许,叫许梦莹。”
邵佳伟兴奋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说自己真的是东北吉林人,他连声说太巧了太巧了!梦莹告诉他自己是黑龙江人,出来打工的。她没有说自己的真实情况,她只说她在一家饭店里打工,那天晚上和老板吵架被辞退了,她心里闷就喝了酒,以后的事就是他看见的样子了。邵佳伟高兴的说我听你的,咱们一起做下去,我相信你,这也许是老天给我们的缘份吧。
梦莹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他真心想帮邵佳伟是出于对他的同情和感动,也是为了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方,其它还没想得那么多。不过从邵佳伟兴奋时的样子和那种感动的话语里,她敏感的想到了一点什么,她一脸正经的问邵佳伟说:
“你今年多大了?”她先问他的年龄是有她自己的心事。
“哦,我啊?二十八了,你呢?”
梦莹没有说出自己的年龄,她只是淡淡的一笑说:
“你没有我大,就叫我三姐吧。往后你就是我弟弟,凡事多替三姐担谅些。”她把三姐的语气特意说的很重。
邵佳伟露出很疑惑的样子,想说点什么,但他看梦莹一脸矜持的样子,也没敢再说下去,只是一个劲儿点着头说三姐你放心,我一定和你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