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莹在斯佳服装店落脚了。
邵佳伟的佳斯服装店开在开发区比较繁华的商服区里,是一处价格不菲的商业出租底楼,地点和店面都很不错。邵佳伟说这是用家里给他和女朋友准备结婚的钱,还有他那些年在外打工三年挣的钱,一共八万多做起来的。他们苦心经营了三年,没想到所有的家底都被负心的女友卷走了,现在就剩下这几件存货在这里了。每每看到这有些冷落的店铺,他总是伤心不已,泪水涟涟的。
梦莹留下来的第二天,和邵佳伟一起全面查点了店里的东西,了解了一些经营方面的业务情况。邵佳伟一看到店里的样子,就又禁不住叹气,眼睛也潮湿了。梦莹不断的劝导他,鼓励他,可是,看见眼前的这一切,梦莹心里也着实没了底。劝归劝,说归说,真的想从头做起来却面临着一个谁也无法逃避的问题,那就是资金,有了资金才能有货,有了货才会有生意,有了生意才能有利润,这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可是,资金呢?邵佳伟说他不可能再回家里去要,因为家里为了给他筹备结婚用的钱已经是债台高筑了,而他现在手里的钱就连生活费都快没了,这些困难梦莹事先怎么也不会想到的,起码她没想到情况会糟糕到这种程度。她原先以为邵佳伟只是为情而伤,经济状况无论如何也不会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看起来邵佳伟真的陷入了一种几尽绝望的境地了,如果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走自杀的绝路。
入秋正是人们换季的季节,服装销售旺季,看到别人店里红红火火的生意,他俩的心里真是如火烧炭烤一般焦急难受。梦莹真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承诺了,她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未免有点冲动,仅仅几天的工夫,她嘴上就起了很多火泡,饭也不想吃。她的心里很矛盾,如果放手走人吧,自己当初已经红嘴白牙承诺人家了,更何况邵佳伟救了自己一命,就是从感恩这个角度说,也不该眼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向死亡。如果这样的留下来,她手里也没有多少钱,根本帮不上什么大忙。面对着自己已经答应了的事,她怎么好意思当着邵佳伟的面收回自己的承诺呢,那不是她许梦莹的性格。可是,她毕竟是在这人地两生的地方,她毕竟只是一个出来打工的普通女人,面对着几万元的进货资金,也真的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她严重的失眠了。
秋天的夜晚,月亮似乎比其它季节要亮很多,城里的秋夜也变得凉爽起来。
因为梦莹留在了斯佳服装店里,邵佳伟又在外屋的店铺里加了一个折叠床,他睡在外屋,白天营业时床就折起来。梦莹住在原来邵佳伟当做卧室的里间,里间有门,她住着比较方便一些。几天来,梦莹一直睡不好觉,她总在为自己对邵佳伟的一句承诺犯愁,她几乎每个夜晚都失眠。
这又是一个深深的夜里,四周已经渐渐的安静下来了,半块月亮从高高的楼顶上空露出来,清光如雾,淡淡的,柔柔的,薄薄的,使窗外的夜色很朦胧。轻轻的晚风不时的扑打着窗口,使深夜多了一些空旷和寂寞。
梦莹躺在床上一直看着窗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有点苍白的月光,让她感到有一丝不可言喻的冰凉,一丝黯淡和空落。她就连作梦也没想到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远离亲人千里之外,在这样一个孤独的深夜里,莫名其妙的躺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莫名其妙的为一个陌生人而苦心无眠。她在心里暗暗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心想许梦莹啊许梦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希望着有一个美丽的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了一个个这样的梦,自己不断拼命的奔波和追逐,可是,命运却总是和自己过不去,自己想去做的事,却往往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事与愿违,就那么不由自主的做了自己本没想做,或者根本就不想做的事。想想自己和仇二贵结婚以来发生的那么多事,那些恩恩怨怨故事,那些悲欢离合情景,那些说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的经历,她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疼痛,她在心里忽然有一种红颜薄命的感觉。
只有想到雨霏的时候,她的伤感才一时有了归宿,雨霏就是她心中的一切,雨霏的名字让她激动,让她自豪和满足。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她这辈子也许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而生的,所有这一切磨难也许都是对她爱情的考验。因此,好人和坏人的名字对她自己来说,也许都不是最重要的,在她的心里,最重要的是最后能和雨霏走到一起,永远不再有悲伤,永远不再分开,做一辈子恩爱夫妻,一直到死。那么,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为了爱着的人,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还有什么样的路走不了,什么样的河趟不过去的呢?一想到这些,她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伤痛,都已经冰消雪释了,她对自己的未来又充满了希望和信心,也坚定了对任何事做就做下去,做就一定要做好的决心。安定下来的心态,也让她打消了不想帮助邵佳伟的念头。她心想,自己无意之中被卷进来这件事情里来,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如此说来也只能苦思冥想帮邵佳伟寻找解决的办法了。
梦莹就这样满脑子乱糟糟的想这想那,一会儿被某一个情景搅得睡意全无,一会儿又朦朦胧胧的似睡非睡,头痛得就如同要裂开一样。正在她心烦意乱胡思乱想的时候,雨夜那天从商董事长家里跑出来的情景,突然在她的脑海里闪了一下,那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事,但它却偏偏从记忆的深处里冒了出来。那些情节不断的在她的眼前闪过,一会儿是商董事长跪在她脚下哀求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她疯狂奔跑在冰冷雨水里的身影,一会儿,那个肥胖得跟吹起来的白色气球似的男人,正从她的身上爬起来,一叠钞票扔在她的眼前,她顿时感到心里一阵阵的抽搐,一种屈辱和愤恨膨胀得她浑身疼痛。她又看到了被自己抛在空中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纷纷扬扬落下来。突然,一种异想天开的故事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就象孩提时的梦幻一模一样。她想,假如那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几万元钱该多好啊,我可以拿着它回家了,再也不遭受那些屈辱和磨难了。有了这些钱我就可以买一个大房子,然后和雨霏住进去,也许呢,我还会给吴亚芳一些钱,让她治好自己的病,谁管她好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反正有那么多钱什么都好办。可是,那钱为什么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呢?天上真的会掉下钱来么?商董事长有那么多钱,不和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多么,对呀,他有那么多钱啊!钱!钱!钱!忽然间梦莹的整个思维里涌进了一片钱的呼喊声,那样一种异样的冲动使她浑身的血管都胀痛了。她激动得睁大了眼睛看着已经黑色了的窗外,她的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让她苦闷的心情有了一点点安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朦朦胧胧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梦莹特意换上了那天来这里时的衣服,和邵佳伟说出去一趟,邵佳伟也不好问她做什么,只是点头说去吧,又叮嘱她要小心一些,早一点回来。
梦莹叫住了一辆的士,径直来到了商董事长的别墅。初秋的阳光很轻柔,少了些往日的灼热,树丛的枝叶中已经露出了几片发黄的叶子。虽然在这里出去只有短短的十几天,但这里的一草一木,对此时的她来说竟然感到有些陌生了。她在院外犹豫踌躇了一会儿,长长吐了一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上楼去了,正巧在回廊里遇见了打扫卫生的菊姐。菊姐惊喜的扔掉手里的拖把,猛的扑进她的怀里,嘴里连声说妹妹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不等梦莹回答,她接着又俯在梦莹的耳朵上,小声说那天你走了以后,董事长就生病了,这几天刚好那么一点,还在房间里躺着呢,说着莫名其妙的一笑。梦莹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我看看董事长去,就直接奔董事长的二楼房间去了。菊姐想说去和董事长打个招呼,但她看梦莹不冷不热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有做声。看见梦莹敲着董事长的门,她就匆匆下楼去了。
一切还都似曾相识的样子,房间里只是比那日雨天时显得宽亮了许多。淡淡的阳光从窗口斜照在方厅的地板上,一块块方方亮亮的格子印在地上,使红漆地板就象鲜血一样的红,梦莹突然有一种心郁的感觉。
卧室的门虚掩着,里边一点声音都没有,梦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小声的问:
“商董事长在吗?”
隔了一会儿,卧室里有一点细小的声音,接着一个微弱而苍老的声音问:
“是谁在说话?”
梦莹轻轻的走到卧室门口,慢慢推开虚掩的门,站在门外,她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商董事长,他微闭着眼睛,没有和进来的人打招呼的意思。苍白的脸好象没有了血色,消瘦了那么多,整个人显得十分苍老,也更加憔悴了,与往日那个自信和矍铄的商老头儿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梦莹是一个很情感的女人,见到这样的一种情景,她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隐隐的伤感。她突然后悔自己的荒唐,竟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里来了,此时她真不知道该进去还是马上走开,她一时呆站在了那里。
半躺在床上的商董事长起初也许并没有在意进来的人,他半睁半闭着眼睛没有动一下。也许他已经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或许他感觉到了进来的这个人的那种畏缩,他微微睁了一下眼睛。就在那一瞬间,他猛的睁大了双眼,嘴张得大大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看着门口的梦莹。那深陷的眼睛里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表现,惊讶,慌乱,愧疚,伤感,感动,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莫名其妙。梦莹感觉到,就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心里所有的感觉都从那双眼睛里喷涌出来了。
梦莹微微一笑说:
“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您身体不好,我不该来打扰您。”
“你?你?许霏,是你么?不,不,没事,没事的喽。”商董事长有点口吃的连声说。他此时真的有点恍惚,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又怕这不是真的,他连声说,“你快进来坐!快!”
商董事长有点慌乱的从床上支撑着下来,不知是由于身体太虚弱,加上有些忙乱,还是因为心里太激动,他差一点跌倒。梦莹紧跑了几步轻轻扶住了他,他很不好意思的连说我没事,脚踩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