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令德
傅作义将军现在率部到山西前方作战去了。在他正要出发之先，记者由××经××到××会见他。××是山西××县之一镇，为晋陕通衢，可以说是陕西、山西两省接壤的一个交通要道。傅将军离开太原之后，几个月来便驻扎在这一带训练所部。××虽然是一个小地方，但负山带河，形势极佳。记者到达之后，第一看到的便是傅部全体朴素而紧张的精神表现。上下都是穿一身灰布军衣，腰中扎一条皮带，分不出官和兵，和×路军的情势一样。对于士兵改称战友，并且严禁下级军官斥责士兵。所有傅将军的部下，他们大半是从太原出来在汾河“洗澡”过的，这些人经了这一次危险，仿佛各自重新捡到了一条生命，所以精神格外好，抗敌情绪格外强烈。他们个个摩拳擦掌，要在长期抗战中一显身手。在这样粗淡而不引人注意的服装中，蕴藏宝贵的抗日精神，这是在××随处可以见到的。一位大学教授在傅将军部下从事政训工作，他当然也是士兵装束。一次他由××衔命赴××，道中持傅将军信去见某行政专员，专员到汉口去了，由秘书接见。秘书先生听阅者说有一兵士前来送信，便喊他进来。一见面劈头就问：
――你们官长呢？
――在柳林，兵士装束的大学教授回答。
――你们官长姓什么？
――姓傅。这回答当然指的是傅将军。
秘书觉得情形不对，把信看完，又问这奇怪的兵士的姓名，才知道他就是傅将军的代表。于是这一出喜剧才算闭幕。
从这里，我们知道傅将军所部对抗战，更加踏实，他们除了矢志抗战以外，现在什么都不暇顾及。
记者到××之次日便到傅将军住的地方，和他见面。从南口战役起，在绥远和他见面以后，几乎是半年没有见了。他住的地方是那么简陋，墙壁上悬着地图，桌上堆着地图，床上也摆着地图，他原来在地图中讨生活。一见面，他就放下地图来招呼，一身粗布衣服，埋藏不了他奋发的精神，他的两目炯炯，更觉有力，脸上也光彩得很。
开始便谈到抗战的前途，他坚决地说现在已是晨光熹微的时候了，黄昏业已过去，光明就在眼前。过去对于抗战，还谈不到有什么准备，现在才有充分的准备了。所有旧的要完全破坏，然后新的生命才能诞生。他举例谈到汉奸问题，说如王逆克敏之流，在过去总可以在闪烁中生存。如今原形毕现，这些东西不能在表面徘徊而欺骗国人了，同时国人也认清楚这些东西了。我们对这些东西，总要彻底清算的。我们抗日的阵线，得以严整。抗日的和背叛国家出卖民族利益的人，壁垒分明，再不能含糊。这样我们抗战的力量，集中起来，阵线才更能巩固。我们的胜利就在目前，所以我们对抗战前途，极抱乐观。他就要出发前方了，记者一面表示慰问，一面谈及出发的准备。他微笑说，我们今后在未驱逐日寇出境以前，时时刻刻在动员抗战中，所以出发前方为日常生活。他表示以后就不断地在这种生活中奋斗。
对于敌人之奸 淫惨杀行为他表最大的愤慨，他最近对何队讲话，说敌人在我国境内，肆意奸淫，惨杀民众，惟一原因在不把我们当“人”，我们要争得“人”的地位，便须不断地与敌人斗争。他很痛地对记者说，山西原平一县，因我军在忻口的胜利，敌人怀恨，仅在这县的某一区域，幅员三十五里之内，便屠杀一万六千余人，山西境内敌人所到之处，壮丁幼女，被掳一空。
敌军在晋绥等处，极端发挥其兽性，对于奸 淫，视为须臾不可离之事，最发人痛愤者，敌军故意奸 淫十一二岁之幼女，惨极痛极，年迈之老太婆，亦不幸免，有一七十余岁之老妪，目盲耳聋，在敌军到达后，无法逃避，不意敌军异想天开，竟逼此老妪裸体，围聚吸纸烟以烟头塞于老妪之下部，引为笑乐。
傅将军谈及此种情形，眼睛睁得极大，拍案而起，说敌人太不把我们当人了。完全是欺侮我们，记者在他动怒的时候，也只好默默无言，俯首叹息，接着他又说，不过这样也好，敌人这种兽行，更激发我们民众抗日的情绪，现在民众都已醒觉，我们抗战前途，更有十二万分的把握。
最使他痛心的是谈到绥远，去岁无计划的退却，他的确有难言之痛，现在我们谈到绥远问题，他不能说什么话，但是精神苦痛得不得了，绥远全省直到如今还有绥西五原、临河、沃野、绥南清水河、东胜几县，和伊盟各旗尚未渝亡，而绥远省政府早已不能在绥省境内行使职权了，这完全是他去岁奉命防守雁门关而未得回绥远铸成的大错，谈到这些，他虽然口头上没有什么表示，可是他的眼泪已在目中滚转，他简直要哭出来的样子。
绥远几年来的建设，实在不能说没有成绩，尤其民众训练方面，傅将军尽了最大的努力，已收了良好的效果，他说所谓游击战术，五年以前绥远训练民众，已经实施，这实在是事实，百灵庙和绥东红格尔图的抗战，绥远民众已有事实的表现，可是去岁，平绥线一失败，他不能回绥远，群龙无首，政治上失掉了中心，任你过去下过多少苦工夫，他没有回去，绥远已等诸失掉魂魄的一具尸体，于是只有恐慌，混乱，无计划的退却，闹得一团糟，有什么话好说呢。
记者系绥远人，因为去岁傅将军之未回绥远，感受痛苦，也不忍得再谈过去绥远的事了，于是我们又谈到别的问题。
记者由××到××之后，因为在××感觉到当前安定蒙边问题之重要，知道傅将军对蒙边事知之最详，认识最切，所以我们便又谈到这个问题，他对蒙古同胞，异常关切，关于蒙旗之无实力而无法抗拒敌人也非常同情，他说现在只有抗战胜利，蒙古问题便迎刃而解，他觉得抗战高于一切，抗战胜利，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基础，琐细的节目，他都不愿意再顾及。
对于几年来国内的建设，他表示好多意见，说我们有许多不必要的建设，建设固然需要，但不要本末倒置，所以他对于现在的破坏并不惋惜，他说等到抗战胜利以后，我们会很迅速地建设出一个光明灿烂的新中国来的。
谈到国际问题，他有很多透辟的见解，最后，他诚挚地说，他现在惟一的志愿，等到收复失地以后，他要在沈阳作一次盛大宴客欢会，他一再表示，他没有别的欲望，惟一的志愿便是要将来在沈阳请一回客，壮哉此语，我们相信傅将军会达到他的愿望的。
傅将军的精神实在太好，可是据他左右说，他近半年来往往不断地失眠，这在从前是没有的，我们祝福他为国珍重，早复健康。
在××看见××军傅将军部下就是一个士兵，也是异常怀念绥远，他们碰到绥远人，亲热得了不得，我们很相信从傅将军起，他们全体上下几万人是一个心，他们要打回绥远去，在水深火热中的绥远民众，都这样渴望着。
（原载于《我们的战士》1939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