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
敌人为了贯通津浦，曾经调集大军，挟了优良的武器，在淮河北岸和第五路军及于学忠部队血战了四昼夜，造成神圣抗战中第四次大会战的伟绩，虽然在这次会战中，敌人受了一个严重的打击，付了最大的代价，终究因为我们牺牲过巨，不得已退至相当地点调整在徐州岌岌危殆的时候，幸亏我们大迂回战略的成功，31军在淮南攻敌侧背，新成立的59军，也在正面上把敌人击退了，而保淮河北岸的阵线，才奠定徐州稳定的基础。
51军和31军在保卫大徐州上曾经出了一个很大的力量，而新成立的59军在保卫大徐州的血战中，可以说也尽了十分的力量。
59军军长便是以前被一般国民误认为汉奸的张自忠。张自忠果真是汉奸吗？我以赤诚的良心来保证说一句汉奸只会躲在侵略我们的暴敌的怀抱里献媚，决不会走上反侵略神圣抗战的火线上，而愿意以一死报国家的。
二月二十六日的下午，在柔和的春风中，我怀着一片热情和丛杂的感想，走进了花围饭店，在一间精致的房间里会到我所欲见的人――张自忠――他那坚决的表情和忧愁悲壮、沉痛的谈话，使我得到一个非常深刻的影响。
“我是汉奸吗？”他开始就轻轻地吐出这样一句话来，顿时他的脸上透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千万人都这样诅咒我，我难道果真做了汉奸吗？这，我自己之外，还有四个人明白过去，我不愿深辩，但求事实的证明，盖世事相对的多，君子与小人并立，只求无愧我心，岂能尽如人意，在国家的立场上，我愿忍受一切，以期待未来事实的证明。”
“一般人传说，我得了日本多少钱，就把我的灵魂出卖了，也有人说，日本人送了我四个美女我就变节了，难道我果真是这样一个人吗，果真见利忘义，见色忘国的一个人吗？这未免说得太岂有此理了。”
“说四个人明白你的一切，那四个人呢？”
“我将告诉我的过去一切，以求社会之公断。”他看了我一眼之后，便又低下头去，手里弄着一根已经吸到半截的纸烟，“在七七事件发生后，当初定的计划，是以十团的兵力，来保守北平城，而由我负指挥之责，到了七月二十八日的下午，城内只有四团人，还有六团人被阻在城外，这时候敌人已经开始围城了。在这一个紧急情形之下，我们一般高级将领，都还在城内，于是不得不急于打开一个局面，以求继续抗战。”
“那时候，我们四个人，宋委员长、秦市长、冯师长和我，便讨论着如何应付这样的危机，当时宋委员长说‘自忠，你负责守城’，我曾经力辞，说明我恐不能胜任，那时大概是下午四点钟吧。宋委员长只在那房间里来回走着，寻思解决这一个当前的危机。这样保持了一个半钟点的静肃，终于他立定了身子，大声地说：‘我命令你守城，你得为国家出力，虽然牺牲你，你也得去干。’他说完了话，便立刻预备走。
“我知道委员长既已决定，同时我们军人是以服从为天职，因此我就答应了，而要求给我一个限度。‘给你十天吧。’委员长临去的时候这样说：为了二十九军高级将领的出城，便又去了两团人，这时候在北平城里，还有两团人，以这样单薄的兵力，想要守这样大的一个城，事实上是不可能的。经过一个短时间交战，我再不忍这两团人完全牺牲，于是决定我们退出北平城，预备保持实力以求再接再厉地和暴日拼命。就在那天晚上，我率二团人冲锋出去，结果二团人到达南口的，只有二千多人，而我呢？在乱军中和队伍失掉联络，不能出城了。在暴敌进了北平城之后，我就住在一个美国的朋友关福森家里，虽然日本人几次到我家里找我，我始终没有会晤他们。
“我这一次守城，我自有两种结果，一是战死，一是被俘，现在居然没有死没有被俘，那么，我必须要脱离险境，再来报失城之仇，于是在北平城内隐居了二十八天之后，便找了一个好机会，化装成一个商人，骑了自行车，到了天津。在天津没耽搁，就奔烟台，转车到了济南，会晤了韩复渠，并电向中央报告。后来接电示，要我晋京谒见报告一切。”
“当时我就向蒋委员长报告说”，这时候他挺起胸脯来，声音也逐渐提高，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我要是汉奸，我决不敢见委员长，也没有脸见委员长，人家说我如何如何，请委员长调查，如果我在北平曾经见过一个日本人，那就是汉奸，就请将我杀了。如果我在天津，会晤过高凌尉等一般汉奸，或者会及和汉奸接近过的人，那我便是日本所传的进行五省自治的人，也就是汉奸，请即将我杀了，那时候，委员长就安慰我“希望你在京休养一下，再上前线杀敌。”
“我是一个军人，受国家的栽培，在此国家危急存亡的时候，我那能干出卖灵魂的勾当。在烟台的时候，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在东北有张海鹏、于芷山，在华北有殷汝耕、张自忠’，‘这是多么使我心痛！’”说到这里声音又渐渐低下去，而把头也低下去了。
从这点可以充分地看出他内心的痛苦，而房间里顿时透出一股阴惨的沉静。
半晌之后，他以悲壮的语调说：“名誉是人的第二生命，我蒙了这样的耻辱，是如何的痛心啊！个人的家庭的损失，还有恢复的可能，而名誉的损失，使我终身受到精神的痛苦。”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地说：“今后我将亲率所部二万多的健儿，驰骋在神圣的火线上，以死来报答国家，以鲜血来洗掉我的耻辱，以完成我神圣的抗战使命！”
这是多么悲壮而沉痛呵！我心里想，一个军人真正抱定以身许国能有几人？现在发誓牺牲生命以赶出那些侵略我们国土的暴敌的一个将领，我们能当他是一个汉奸吗？
张将军努力罢！为国家民族的前途，为洗刷你一身的耻辱！
（原载于《我们的战士》1939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