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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二、张自忠的一席长谈

佚名

行次××会见××兵团总司令张自忠氏,一间暗不见天日的斗室里,燃着熊熊的盆火,张氏亲自斟茶、进烟、让座,其谦恭礼貌,反映他向日樽俎间的修养,他的额际,刻画着深深的皱纹,面庞清癯,而骨挺然,影射出他具有冷静的头脑,坚强的意志,与向日在人生战场上搏斗的经历,寒暄后,张氏应记者请求,作以下的谈话。

“前年八月中,我由北平化装出险,间道入首都,直到南京陷落前后,才奉令到归德军中,所以第一期第一阶段的战事,我是不及参与的,回军后,即奉令开淮北(蚌埠正北面),委员长命令,无论如何,必须坚守两个星期,幸能于限期之内,将敌人击回淮南,其后不久,又奉令转开鲁南滕县,相机向兖州济宁间之敌突击,正部署间,右翼临沂守军庞××部告急,李司令长官改令我部驰援,行六日,达临沂,当以雷霆万钧之势,给敌人以异常猛骤的侧击,一周间剧烈的拉锯战,终于把敌人打退了,这一仗,不能说全军官兵,个个都具必死的决心,但至少有十分之九,是具了必死决心的,全军舍死,自然势不可挡,战役的终结,真杀得尸骨堆山,血流成河,算是稍稍给我们涤垢去污。

“日本人打不赢我,然而他会诅咒我,就在临沂争夺战中,他在天津大发其号外,说:‘张自忠在临沂西南三英里之红土屯,被日军击毙’,这号外,它故意掷入英租界我的家里,使我的家人,着一虚惊,不久,敌人又在台儿庄打败了,它又在天津发号外,说,‘孙连仲在台儿庄北某地负伤’,日本报纸的本领就是造谣。”

“八月底,本军奉令死守潢川,堵截由六安固始西犯之敌,掩护胡××军团在信阳罗山间之集结,我们不顾一切地守,一直打到九月十八日,也就是我们任务终止的一日,守城部队三团,竟与潢川土地共尽,这一役,本军共伤亡官兵八千人,比先后各战役的牺牲都大。”

“武汉于十月二十五日放弃,我奉令率本集团掩护左翼兵团西行,二十六日开始撤退,行抵黄安河口,敌大部已由应山窜到安陆陈家店一带,我们且战且走,又两天,达花园附近,时敌骑已越过应城,逆知敌大包围已成功,但我仍以主力冲过铁路线,突重围进达指定地点,现在,我阵线经过五十日来的调整,确已十分稳固,敌人在我正面安陆,应山,应城的兵力,至多不过三个联队,自保不足,绝无西犯能力。

“就这一年多来,我自己良心的反省,无论大小战役,我通是尽心竭力地去作,打败仗,我一点不悲观,因为事实上没有悲观的理由,我们的军队,素质装备训练皆差,胜利的条件不够,在开战的初期,打败仗是当然的事,我们不是自认了不起,到处找仗打,而是敌人深入我们的堂奥,迫着我们走到生死的关头,我们要求生,不能不抵抗,我们对于消耗战的认识,是这样的,假如敌人要进攻××,经过节节抵抗,使敌人受了相当代价的牺牲,在我们就算发挥了消耗的战果,就是失地,也无碍的,最怕是不打仗而自己先崩溃,敌人不丧一卒,不费一弹,而意外地取得我要地,隳士气,失人心,同时壮大了敌人,这实在是万不可恕的罪恶。

“敌人对我的战略,一贯是速战速决,最近倾其全力,取得我广州、武汉后,更盼望战事告一段落,敌人想法诱我妥协,实事势所必然,但我国的立场,是除了日军无条约全退出中国,绝无谈判的余地,自然这也不是此时趾高气扬之日本军阀所能接受的,日来南北战场的沉寂,一方面是敌人为缓和外交上的困难,暂时停止泥脚,在国际上散布和平的烟幕,暗里积极准备更猛烈更凶残的进攻,一方面也由于近几个月,在大别山与大江南北往复鏖战之后,亟须抽调整理和补充,据我所知,敌人最怕我长期抗战,只要我们继续打下去,一直到最后的决战,这胜利必定是属于我们的”。

漫谈到这里,张氏复为记者述他此时建制下的部队番号,及其指挥下之集团军团,与分布状况等,记者请他谈谈他志学与从军的经历,他说,他于民国元年,毕业于天津法政预科,转学济南,入法政正科,民国三年毕业,这几年,他和其他四位同学,虽身在学校,而念念都在军队,故一毕业,即联袂去奉天,投陆军二十师(师长为吴光新)。初充伙夫,旋考入学兵队,六年张勋复辟,时冯副委员长方长十六混成旅,在廊房戡乱,始隶入冯部,任排长,十六年积功升至师长,他是山东临清人,现住家在天津英租界,很不自由,他的山东老家,已被敌人查抄过三次,他今年已四十二岁,讲到这儿,他连声叹道,“老了,老了。”

最后,他谈,他准备向新闻界作一建议,就是,不要轻以汉奸或亲日派的头衔,加诸我们的同胞,他的意见,“譬如我,国人曾对我发生过误会,人们只晓得宋委员长、冯师长、秦市长是抗日的,他们不知道此中的内幕,当然,张自忠就是亲日派,这是过去的话了,以后在徐州,又看见汉口报载,李思浩到汉的消息,标题为‘飞来飞去的李思浩’,社评就说,李思浩这汉奸,现在来到武汉,说不定还别有阴谋,请大家注意啦,李思浩这个人,据我在代理冀察政委会委员长那几天的观察,很相信他不会做汉奸,他能够到汉口来见委员长,自然更不会做汉奸,然而我们的舆论,偏不谅解他,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试问别人以后还好再到汉口来吗?假使这被误解的人,立脚不稳,或者更因感情的刺激,说不定真会去做汉奸,又譬如现在带起义勇军在华北作战的张允荣,因为他曾任汇通公司总经理,一时也被人目为汉奸,但他果真是汉奸么?我们应尽力使一致被胁从的汉奸们,统统投放到抗敌的战线上来,万不可把投奔到我们阵线里的战士,再往敌人的怀抱里推。”

(原载于《抗日名将剪影》1939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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