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蜜儿有些呆住了,幸好,这里的光线不太明朗,有些朦胧的样子,男女们各自顾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玩意。
安蜜儿赶紧随后跟了上去,走进西侧的包间门口,她轻轻撩开了帘子。
一张红木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一桌子酒菜,有烤羊肉,这小家伙正趴在盘子边沿吃得津津有味。
幸好,这里面没有人,不过话说好奇怪呢,为什么会没有人?
不过安蜜儿此时也顾不得这些,赶紧伸手抱着荧狐,撤出来。
门口,她还真撞到了一个人。
满眼都是红色,西锦花的大红袍子,衬着一张俊秀的脸,显得放荡不羁,那男子似乎喝得有些醉了。
当安蜜儿撞到他怀里时,他双手一搂,歪歪斜斜地将安蜜儿抱了个正着。
“唔,好香……”
微眯着桃花眼,波光闪烁,安蜜儿哪里受过男子这般的熊抱,当下手中用力,重重地推开了他。
哪知道手底下的力道用得有点过猛,一片红色的身影,像落霞一般,跌进了人群堆里。
顿时,惊呼声,尖叫声,桌椅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安蜜儿皱起了眉头,似乎眼下闯了大祸。
片刻,那红衣的男子竟然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涎笑着给被他撞倒的人,拱手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喝多了,喝多了,走路有点找不着北了。”
一边又歪歪扭扭地向着安蜜儿这边走过来,原来绾得整齐的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更加没几分正经人样了。
他站在安蜜儿的面前,认真端详着她,半晌,又揉了揉眼睛。
“原来竟然不是一根柱子啊!”
一翻话说得安蜜儿哭笑不得,好在他说完,又侧身走了包间,继续饮酒。
“竹姑娘!”
安蜜儿抬头看去,只见怡莲款款从二楼走下来,双颊含粉,眼眸含羞,小手正抚着脸颊。
安蜜儿微微一笑,“怡莲!”
“你怎么在这里啊?有没有遇到合意的公子?这里年青的才俊很多,多未娶妻,若是谈得好,将来有机会收回去做小妾……像原来的紫嫣姑娘,就被一位贵公子给赎回去了,听说是相府的公子啊!”
相府?是刘兆陵家里吗?很好,看来他儿子也喜欢来这里鬼混。
“呵呵,我那没有那个福气!对了,怡莲,你来看看他是谁?”
隔着帘子,安蜜儿的手指过去,怡莲半信半疑地撩过帘子,伸出头去,马上又缩了回来。
神秘一笑,“这位公子啊,竹姑娘就别费心思了!他是二公子,有名的花心人……”
“二公子?”
怡莲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盒香粉来,塞到安蜜儿的手上。
“这是林公子送给我的,可是翠玉堂的一等胭脂,我看你妆台上也没有什么脂粉,这个桃红色的,配上你白皙的肌肤正正好!”
安蜜儿刚接到手里,怡莲就笑着跑开了,“我还得去侍候他,你要仔细一些!”
安蜜儿打开精印花的纸盒,里面的香味飘散出来,清雅而持久,粉质细腻,色泽饱满,应该是上等品。
只是,她从来不化妆,要这个何用?
好歹也是人家一翻心意,安蜜儿将香粉藏入袖中。
一脚踏出去,感觉踏到了什么东西磕脚,低头一看,竟是一把十分精美的匕首。
静静地躺在台阶下的阴影之中,冷冷的流光,从上面一闪而过,若不是仔细看,还以为是地板的一部分。
她弯下腰,握在了手里。
不动声色地回房,关房门,然后心跳如鼓。
点亮灯光,重新细心地打量着这把匕首,上面的复杂花纹,精致而大气,隐隐的像螭。
这,竟然是当年离开皇宫之时,凤子轩送给洛临风,让他好好保护她的。
这把匕首,伴随着洛临风的失踪而消失了。
此后,多年都在安蜜儿的梦里见过,对于洛临风的死,她感到非常内疚。
虽然她跟洛临风,当时都是四五岁的孩子,可她毕竟是一个大人的心智,她应该保护他的。
可是,她没有做到,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后悔着,如果当时她能更加警惕一些,就能避免一个孩子的死亡。
他是那么的小!
握着这把匕首,安蜜儿的内心在微微颤抖着。
既然这匕首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他的主人并没死,再或者他至少知道当年的真相。
这澜桂坊,来往的人复杂多变,这匕首到底是谁放在哪里的?
这究竟是一次试探,还是无意的丢失,安蜜儿心里没来由地想起这段时间,一直跟踪她的人。
难道是那个人发现了什么,故意丢出匕首来试探她。
也许就是当年,那个杀了洛临风的人,发现了她的蛛丝马迹,用丢匕首的方式来确认她。
可是现在,匕首已经在她手里了,她到底是要扔出去,还是假装不知道?
不,不行,她不能扔出去,这是子轩哥哥的东西,她握着它,还隐约能感觉到子轩哥哥的温暖。
深夜,安蜜儿直接去了尤十娘的房中。
这个时间澜桂坊基本不会再有新客来访,而且,愿意留下来的客人,都差不多各都找到自己休息的地方了。
尤十娘正在卸妆,由门外的婆子领着,安蜜儿走了进来。
尤十娘穿着一袭白色的中内,头上的发髻散下来,这个女人,年纪也不算轻了,但皮肤保养得仍旧十分好。
即便是御了妆,也是素色可人。
看到安蜜儿进来,她笑道:“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学到什么?”
安蜜儿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拉出了那把匕首,缓缓地放置在尤十娘的面前。
“妈妈,这是我今日在台阶下捡到的,不知道是哪家公子遗落下来的,你看此事要如何处理?”
尤十娘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呆了呆,很快将匕首抓了起来,对着灯光认真察看一遍,笑道:“这个东西,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要不你先放在这里,我明日个去问问姑娘们,看看是谁见过的。”
安蜜儿笑着摇了摇头,“我认为此法不妥,如果客人知道这雅致的地方居然藏着这么危险的东西,会不会产生危机感?”
也是,只要姑娘们知道了,没准就会泄露到客人的耳朵里去。
正纠结的时候,突然守在外面的婆子,又匆匆走进来。
“妈妈,外面有客到……”
深夜造访?
没来由的,安蜜儿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把匕首上,她手脚利索地收起那把匕首。笑道:“尤妈妈先去忙,关于这把匕首的事情,我们明日再议!”
尤十娘顿了顿,默认了。
她此时没有时间去与安蜜争论这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更何况,她根本知道这把匕首的主人是谁。
眼下最重要的,是去接待这位贵客。
“前厅有姑娘候着吗?”
那婆子一边利索地帮着尤十娘梳妆,一边答对道:“就是没有了,姑娘们都睡了,而且来人指点着要最好的姑娘!”
看着尤十娘正忙碌着,安蜜儿识趣地退后一步,笑道:“妈妈先忙,我告退了。”
尤十娘连忙道:“别,别走,你留下来,跟我一起前去,也正好见见世面……”
安蜜儿毫不犹预地应承了,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这深夜造访的神秘客人到底是谁?
“好的,尤妈妈,我回房整理一下发髻,马上就过来……”
推开门,冷风迎面袭来,安蜜儿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将荧狐放进了房间。
“乖,你呆在这里,等我姐姐!”
荧狐站在门缝之间,摇了摇尾巴,依依不舍的样子,这小东西已经习惯了时常呆在安蜜儿的肩头,那是一个温暖而安稳的地方。
安蜜儿蹲下身,抚着它的头,然后轻轻合上了门。
无须再多施脂粉,也不用再换衣服。
安蜜儿跟在尤十娘的身后,由后通道的暖阁,走向前厅,在这里有厚重的夹棉锦缎帘子,将寒冷阻隔在外面。
“哟,这位爷,真是稀客啊!奴家是澜桂坊的尤妈妈。”
尤十娘满脸带笑的迎了上去,安蜜儿紧跟其后,目光投向大厅的中央。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锦袍,锦袍上暗纹流苏,精致而大气,腰间更是垂坠着血红的玉坠。
金色的宽幅镶宝腰带,衬出壮实的身躯和有力的腹部。
一袭浓墨似的长发,全部绾在头顶,用一枚镶着血玉的发簪绾住。
五官的轮廓分明,俊气逼人,狭长的凤眼直耸入双颊,给人一种冷酷而凌厉的感觉。特别是那双漆黑的眼眸,简直让人不敢正视。
安蜜儿只是悄然瞧上了一眼,便迅速低下头来,她不敢与他对视,仿佛只要一眼,便会被他洞悉心中的一切。
他背负着双手,站在大厅的中央,就这么静立着,散发着一种浑然的王者之气。
明明只是这么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却让人压抑得不敢开口。
在他身后,跟着四名便服的男子,或高或瘦或胖或矮,形色不一,看来应该是他的顺从。
安蜜儿不得不暗自佩服尤十娘起来,这女人果然是欢场里打滚的,这么冷酷的爷也敢上去迎。
尤十娘还未靠近他,他便身形稍往侧一点,目光注视着舞台方向。
“怎么,现在不迎客吗?”
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股魅惑着人心的沙音。
“呵呵,爷真是说笑了,这个时候,按以往来说,姑娘们都歇息了。不过,我澜桂坊既然是开门做生意,就得顺着爷的意思办事。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去叫其他的姑娘过来。”
尤十娘甩着手绢子,正准备抽身往外走。
那男子侧着头,漆黑的眼眸,十分犀利地望了望尤十娘的身后。
“不必了,就她吧!我今日个心情不错,让她给我献支舞……”
安蜜儿对上那双如炷的目光,心中微微一个颤抖。
是他?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