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安蜜儿有些心慌意乱,她从来没有想到,进澜桂坊的第一天就会遇到他。
她所有的计划和台词,在一瞬之间全部消失了。
指尖在微微地颤抖着,她等候了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天,她要亲手结果了这个男人的性命。
其实从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应该能认出来了。
十年了,这个男人面容依然俊美异常,只是面部轮廓冷硬了许多,凤眸里是深深的城府和淡定。
高大的身躯,足足高出了她一个头,在他面前,她只能用小鸟依人来形容。
不,不是这样的。在梦里,她强大了,而他依旧是当年的小少年,可是当梦醒来的时候,她还没有任何准备,他已经成熟了。
“这个,爷,这个姑娘她是刚刚新来的,还不太熟悉,您刚才不是说要花魁吗?奴家已经安排人去叫醒丹姿姑娘了,您要不要再候一会。”
南宫炽冷冷道,“就她!”
这是一种命令的口吻,带着不容转置的语气。
安蜜儿看到尤十娘在微微手抖,看来她应该也知道这个男人的底细了。
这凤月场怕就是这样,哪怕是看到熟识的人,也不能当众叫出他的真名来,否则会坏人家的事。
安蜜儿放松地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尤妈妈,让我来吧。不过是一支舞而已,尤妈妈还信不过我吗?”
尤十娘只好点头应好,“好,好,那这位爷,就让这姑娘伺候您吧!”
安蜜儿略略欠身子,向着南宫炽行了一个福,然后端着水袖,款款走向舞台。
从她身后,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带着探究,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一层薄薄的纱帘子,将他的视线给阻隔开了。
他深深地坐在太师椅里,那四名随从,分别从不同的方位站定,然后目光淡定地望着安蜜儿。
乐音缓缓响起,安蜜儿一怔,这琴师竟然不是早上那位。
她扬起水袖,跟上乐曲的节奏,扭动着柔软的腰肢,甩袖,压腰,旋转,整个动作一气哈气,行云流水一般的轻盈。
尤十娘边看边用绢子擦着汗,她还真害怕,若是这位爷看上了竹筠,要她服侍睡觉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这个男人,她不是第一次见过,每次来的时候,都带着公公。
能带着公公的,不是皇上就是王爷,这些人都是她得罪不起的。
所以不由得为舞台上面的安蜜儿捏了一把汗。
这琴师虽然弹奏得十分娴熟,但是少了一股韵味,回转之处不懂得婉转圆润。
虽然是同样的曲子,同样的舞蹈,安蜜儿越跳越觉得心浮气燥。
此时,她心中也是在迅速地谋划着。
机不可失,如果她一招之内取了他的性命,那么她的血海深仇,从此就报了。
父母的在天之灵,也能得到藉慰了。
她的目光看似闲适随意地望着前方,她在估算这四个随从的实力。
如果一招之内不能置他于死地话,她就很难从这四个人的手里逃脱。
以她的能力是可以看出比自己低级术者的能力和状态。
可是,眼前这四个,明明是有一种有一股异常的能量,她却无法将他们看透。
这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
安蜜儿正想着心事,没有料想到那琴师完全不合拍,突然转了一个音锋,此时安蜜儿还没有缓过神来,结果是一拍没有合上,她微微一呆,身形僵了僵,突然觉得完全赶不上拍了。
也许是心中算计着如何出手,所以心不在焉。
尤十娘看到安蜜儿不合拍的表演,胆颤心惊的,连忙看向南宫炽。
南宫炽脸色黯了下来,他有些不耐烦地喝了一声,“赏!”
也许他从来没有看过如此不合拍的表演,令他心烦意乱的,没有直接将安蜜儿拖出杖责,还提了赏字,算是给足了澜桂坊的面子。
一锭金子,由随从的手里抛出,扔向了舞台上的安蜜儿。
琴音嘎然而止。
安蜜儿淡定地停了下来,她知道已经失去了机会了。
如果她离开舞台,将很难再有机会接近南宫炽。
南宫炽是皇帝,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像其他闲散的男人,经常逛青楼。
下一次也许是明年,也许更久,她等不及了。
虽然明知道急于求成是杀手的大忌,她也顾不上了。
她急急走下舞台,长裙飞扬着,几乎是很快的速度走到了南宫炽的面前。
匆匆伏地而跪,用央求的声音低低道:“请公子恕罪,小女初来乍道,舞曲不精,污了公子的慧眼……”
黑纱飘飘,安蜜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冷的光芒,水袖缓缓抬起。
她将所有的意念集中在左手,然后扬起了五指,只要一瞬间,水的力量可以割开他的咽喉。
十年的积怨,便可以得到释放了。
全部的术力游走到指尖,千钧一发的时刻,南宫炽突然俯下身子,伸手抓住了她的左手。
她一惊,顿时术力涣散了下来。
他粗砺的大手紧紧地,似铁箍一样紧紧地捏住她,目光犀利地扫视着她。
“丫头,技术不精,最好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知道吗?做生意要厚道!”
说完,将安蜜儿重重一推,丝毫不怜香惜玉。
明明是已赏了金子给她,现在居然还来打击她,真是过份。
十年过去了,南宫炽的性格丝毫没有变化。
安蜜儿利索地爬起来,正准备再靠近。
这时候,听得一声娇嘀嘀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
“哎哟,原来是南公子来了!丹姿有失远迎,还请公子别介意。”
一位体形曼妙,面容娇美的女子从二楼处缓缓走下来。
她穿着一袭粉色的纱裙,裙身绣着满幅的缠金枝牡丹,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巴掌大的俏脸,五官细腻,眉若远山,不点自黛。
肤若凝腻,白嫩光洁,小小的琼鼻微皱。
大大的杏仁眼,波光潋滟,带着万种风情。
玫瑰花瓣似的樱唇,微微上翘着,染上淡淡的朱脂,艳丽而带着强烈的女性诱惑。
在这样朦胧的灯光,她轻轻走动着,曼妙的娇躯微微耸动着,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长长的裙摆,一直从楼梯上拖下来,三五个侍女众星捧月一般地环绕着她。
衬得她更如九天仙子下凡一般。
果真不愧是澜桂坊的花魁,这魅功可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无人能及。
南宫炽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视线了,他摸着下巴,起身向着缓缓向着丹姿走过来。
安蜜儿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她正准备攻击南宫炽的后方。
突然有一道斜斜地撞了过来,以掩耳不及迅雷的功夫,将安蜜儿撞翻在地上。
那四名随从警惕地跟随在了南宫炽的身后,大步离开。
安蜜儿颓废地靠在桌子旁边,一脸的泄气,这是最后的机会,与她失之交臂。
回过头,看向那个肇事者。
一袭鲜艳的红衣,正斜斜地趴在桌面底下,浑然不觉得自己是在地板,微红的俊脸,竟是十分安逸地睡着了。
“二公子?”
安蜜儿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大力地摇晃着,恨不得将他打醒。
另一边,南宫炽在随从的护卫下,与丹姿款款走向了二楼。
“南公子,这边请,今日个您是要听曲还是看丹姿跳舞呢?”
南宫炽突然回过头,向着安蜜儿的方向瞟了一眼,淡淡道:“虽然我很长时间没来了,但是没有想到,澜桂坊居然连如此低俗的货色也收进来了。”
冰冷的话气清晰地传入了安蜜儿的耳朵。
尤十娘捏着绢子,看着南宫炽缓缓走入了二楼的尽头,而竹筠则是死死地揪住二公子不撒手。
她叹了一口气,连忙招呼了二个龟奴过来。
“把二公子扶回房间去吧!”
这龟奴还没有走过来,二公子突然迷迷糊糊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把抓起安蜜儿的手,拖着她就往外走。
力气之大,让安蜜儿完全无法反映过来。
“你,你这个柱子,刚才是不是偷走了我的东西?”
醉酒之人,力气奇大,安蜜儿毫无防备地被他拖出大厅,走出暖阁,外面漆黑一片。
冷风夹着飘摇的雪沫,向二个人袭来。
“阿切……”安蜜儿生生打了一个喷嚏。
“你放手,你要做什么?我根本没有拿你的东西……”
安蜜儿觉得自己简直是碰到了无赖,二公子并没有放开她的手,反正有点轻薄意味地用力捏了捏,神经兮兮道:“竹姑娘,你是不是有捡到什么呢?”
安蜜儿心中陡然一惊,她的确有捡到东西,难道是那把匕首?
她目光如电一般地注视着二公子,二公子似乎仍旧醉着,头靠在墙壁,一双桃花眸半闭半睁,脸上带着意味莫明的笑意。
“你丢失了什么?”
二公子压低声音,俯身在她耳边道:“双螭红宝石短匕首!”
安蜜儿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转身就走。
二公子摇摇晃晃,紧随其后,两个人一路踩着雪,走入了后院的阁楼,在安蜜儿的房间前面停了下来。
转头,二公子也是悄无声息地跟上来,稳稳地站着,一点醉意也没有。
“二公子,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不如我们明天再讨论这件事情吧?”
二公子嘻嘻一笑,两臂伸直,将安蜜儿罩在了怀里。
“竹姑娘,可是我等不了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