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静说,我知道你带充电器,手机里就一块电池,你亲口说的。
黄副总摔下脸问,你什么意思?
邵静笑着说,你快活去了吧?
黄副总站起来,你不要胡说,讲这话要讲证据的。
邵静看见黄副总的手在小抖,马个费说过这细节,人在慌乱中最先暴露的是手。邵静不经意地说,你快活是好事,你紧张什么?
黄副总来了精神,说,你也知道我跟姜总的关系,别把事情做绝,这样对你不好。
邵静笑了,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别得罪我,得罪了我我不管他是谁!
马个费没想到,晚上在嘉樱家吃了一个闭门羹。嘉樱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门告诉马个费,天很晚了,她需要休息,有事儿明天再说。马个费希望嘉樱能开开门,有重要的事要和她好好谈谈。嘉樱坚决地表示,不用,除非你拿逮捕证来。
马个费无奈地败下阵。马个费从没有遇到过拒绝审问的,因为预审都是在特定环境下,审问者总是居高临下。审问者愿意什么时候审就什么时候审,从来都是突然出击。有时在后半夜审的效果会更好,那时被审者昏昏欲睡,思维正在混乱中。马个费审问从来不在上午,那时候人的思维正启动。
马个费觉得遇到了对手,嘉樱不像是一个普通女人,她还隐瞒着什么,表面上看她只是王经理老婆,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还充当着另外角色。
在楼下,马个费见小华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件雨衣。原来风过后就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霓虹灯把雨点缀得有了生命的颜色。马个费披上雨衣,是绿色的,小华披的那件是红色的。
马个费开动车,车尾吐出一股白烟,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成为了流云。小华说,我就知道你进不去。
马个费坦然自若地道,你这么小看我?小华说,到哪吃点儿饭吧,我饿了。
马个费不冷不热地道,你我都回家吃。
小华说,不去,你老婆一走我就去,显得我这人不好,你也不咋的。
马个费被噎住了,半天才说,我还真没这么想。
小华笑了,说,你就是这么想,怎么你老婆一走你就盯上我呢?
马个费红了脸,嘟囔着,怎么让你一说我就不正经了呢?
李邛始终盯着马个费家的窗户,她想看马个费洗澡完了怎么走出来。她越来越感到,马个费的生活世界吸引着她,填补着她精神的无聊。邵静打完电话,李邛看见马个费已经出来了,穿得严严实实。
李邛想不通,这男人在家里怎么也不放松,她就爱在家里裸体走动,一丝不挂的感觉是最惬意的。李邛觉得马个费的下巴很性感,往上翘着,能让女人产生一种亲吻的欲望。她看见马个费正打电话,听不清说什么,表情很缠绵,这太出乎李邛的预料。在李邛的眼里,马个费是硬铮铮的汉子,根本不懂缠绵。李邛猜测是邵静,嫉妒心涌上心头。马个费的电话一直没说完,大有打整晚上的趋势。
李邛不愿意再看了,她只能窥视别人的痛苦,而忍受不了别人的幸福。干脆躺下睡觉,她直挺挺地把身子抻平,想着邵静和马个费的浪漫,不由黯然神伤。李邛重新起来脱光了衣服,在镜子里欣赏着充满光彩照人的裸体,挺拔的乳房,坚实的小腹,修长的大腿,李邛细心地化妆,粘好了眼睫毛,拍好两腮,涂匀了口红,又描深了眼影,猛然趴在床上,抽泣起来。
19血的教训
马个费在与嘉樱通话,嘉樱问她丈夫究竟能判几年。
马个费觉得火候到了,就像炖排骨一样慢慢地加火。他说,你丈夫其实为了你,他想给你多赚钱,因为他不能生育,你没有埋怨他一句,他觉得很亏待你。其实,今天来的这个男人不是坑你丈夫的,而是帮助你丈夫的。
嘉樱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马个费找到切入点,说,他是给你送钱,而不是为你丈夫转移钱。
嘉樱顿时哭了,说,你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马个费没有马上问那人是谁,他知道这么着急地问肯定引起猜疑。他跟嘉樱说起自己老婆,怎么爱他,但不会爱就瞎猜疑,天天跟审贼似的,弄得他提心吊胆过日子。马个费说,夫妻之间的隔阂就是不信任,其实你早就发现你丈夫有事,但你不直接说,就等着他犯案。
嘉樱说,我看见他口袋里这么多钱,我是想提醒他,可说出话就难听。
马个费说,男人口袋有钱了,你们女人就爱小题大做。
嘉樱说,口袋里装一万还少吗?
马个费说,你丈夫也傻,有消费卡,搁这么多钱干什么。
嘉樱问,你怎么不问我那送钱的男人是谁?
嘉樱憋不住了。马个费说,你不认识他。
嘉樱惊讶了,你怎么知道的?我真的不认识。
马个费的计谋实现了,他听出嘉樱的语气真的不认识。他问,那会是谁呢?
嘉樱说,你问谁呢?
马个费等不及了,问,他给你送了多少钱?
嘉樱一怔,说,你要是审我就传我吧。
王经理被带出号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旁边那人笑了笑说了,去了就装紧张,有什么说什么。
王经理说,我说什么?
那人说,除了不该说的都可以说。他问你什么,你就所答非所问。另外,千万别听人家让你坦白的话,谁坦白谁倒霉,会把牢底坐穿,坦白厉害了脑袋都能砍了。抗拒了还是有希望,还能出去。再有,千万别提赔偿这几个字,赔偿了也落不到你头上。
王经理胆怯地走进一间小屋,他发现坐在对面的小伙子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特别是他那双深邃的目光。旁边还有一个女的,模样挺清秀,就是两只眉毛有些集中。在桌子底下,能瞅见她的腿,很长,露出的那点看见一双斑斑点点的浅网袜,把里面诱人的皮肤勾勒得支离破碎。
经过一夜的长考,王经理觉得自己肯定得判刑了,估计挪用公款算是一条,别的就找不出什么缝隙了。这条罪听旁人说,六十万顶多也就六七年,自己表现好点,或者再有意无意得了什么病,弄一个保外就医,三四年后就能出来了。至于朋友给的好处费,神不知鬼不觉的,连会计都不晓根底,如果自己不认账,检察院就无法起诉定案。判个四五年也可能。出来凭借自己的实力,再干一番事业是没问题的。最关键的是有了血的教训,不能相信任何人,有心里话埋在肚子里烂掉也不能吐出来。王经理吃过早饭,就盼望着有人传他过堂了。
对方开始发问,你把钱给谁了?
王经理开始答非所问,我没自己花。
对方问,你挪用公款给别人,为了什么?
王经理说,我这人讲义气,急朋友所需呗。
对方问,如果朋友不还怎么办?
王经理笑了,他都没想到进来以后居然还能笑。说,不可能,那就不是朋友。
对方问,做假账是你的授意,还是会计自行安排的?
王经理犹豫了,他曾经在茶余饭后询问过嘉樱很多有关做假账的知识,说的时候,就像是讲笑话,没有半点虔诚,可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嘉樱也是在调侃中一一解答,还常常即兴想出些花招。以至于他讲解做假账时,连会计都大吃一惊。
王经理从来都没有给会计任何好处,他不想给会计留下任何自己捞肥的印象,只是对会计平常挺关照,解决了一个独单元的房子,好在彼此心照不宣。
王经理说,是我的授意,没会计什么事儿。我是经理,你说他能不听吗?你们把他放了,这事儿我一人承担。王经理坦然地说。
对方注视着王经理,好像挺赏识他这番仗义执言。对方又问,你借给人家的钱,什么时候还呢?
王经理说,你们要是不抓我,这一两天就补上了。
对方问,朋友干什么用呢?
王经理说,我不问。
对方说,不可能,你肯定问了。王经理一愣,说,你有什么证据知道我问了?
对方说,你不但知道朋友干什么用,而且知道朋友能赚多少钱,你能分多少钱。
王经理说,我从来不要朋友钱。
对方温和地说,你要人家的不少,得人家好处就得,你这句话让朋友听了会伤心的。
王经理几乎跳了起来,我要是拿了,天打五雷轰。
对方说,你咒什么?没拿,你老婆手上那绿宝石戒指哪来的?
王经理没说话,两条腿颤抖着,他喃喃地说,那是她自己买的。
对方说,那戒指两万六千多,你老婆自己能买吗?
王经理说,我大小也是经理,赚两万多不算稀罕。
对方问,你朋友拿你钱炒股,你应该劝劝他,虽然股市现在涨得厉害,但风险也不小,你这样借他太冒险了。
王经理说,人家怎么花是人家的事。
对方说,要是还不上怎么办?
王经理坚决地说,没有还不上的。
对方说,就算这个朋友你靠得住,那几个朋友就很难说。
王经理说,我没有难说的朋友。
对方突然发问,那你借给几个朋友呢?
王经理知道自己被套住了,就不说话。对方笑着问,这次我们把你关起来,朋友怎么给你呢?
王经理苦笑着,我进来,估计朋友不会送回来了。
对方问,借了多少钱?
王经理不说,旁边那漂亮女人问,我替你说,六十四万。
王经理说,不可能,六十万。
那女人说,账目上写的六十四万,白纸黑字,能抵赖吗?
王经理愤怒地说,那四万就是会计贪污了,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对方站起来,靠近王经理,沉默了半晌,猛然发问,那你的问题就严重了,挪用的公款还不上,算你是贪污,你不会感到冤枉吧?我劝你,把朋友说出来,将他的钱落在公司的账目上,这样你也会心安理得,没有给公司造成经济上的损失。我算你坦白自首,也可以宽大处理。
王经理说,我朋友早出国了,在意大利,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对方说,朋友叫什么名字?
出国前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王经理觉得胡说行不通,就低下头。对方说,我要想知道你的朋友是谁易如反掌。
王经理说,我宁肯让你们查出来,我也不会说,不然我一辈子不得安生。我估计匿名告我的人也不会轻松,这王八蛋终生都会有负罪感。
对方轻蔑地说,你骨子里倒有几分男人气。
王经理不语,他暗想嘉樱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男人气,两人每回吵架,嘉樱都把他欺压得服服帖帖,不敢造次。王经理一切都忍受了,他和嘉樱是孽缘,从精神病医学角度上讲,他是被虐待狂,嘉樱是虐待狂。
你老婆知道你的情况吗?那漂亮女人突然不经心地问他。
王经理抬起头果断地回答,嘉樱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王经理发觉,自从进了拘留所,思维就全都乱套了,整整一晚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怎么单单就没想到嘉樱呢?嘉樱现在怎么样?会不会和自己离婚?恍惚一阵子,王经理觉得,没想起嘉樱,是因为嘉樱迟早会离开他身边。在嘉樱心目中,他的形象在逐渐地萎缩。王经理用钱来讨嘉樱的欢心,表明自己的权力和尊严。在某种意义上,是嘉樱引诱他犯罪。
离开预审小屋前,对方说,等我找到你朋友,你的罪过就会加一等。你要是告诉我你朋友,你就会减刑,我能保证。我知道有人教你怎么对付我,那是害你。因为我给他加刑了,就是因为他不说实话,而且还引诱我们坑害别人。他光给你说他弟弟骗他,没跟你说他怎么嫁祸他弟弟的,调戏他弟媳妇的?
王经理的头皮发麻,对方客气地说,你想起朋友的名字可以直接找看守说,就说找我,我叫马个费。
王经理瞬间想起,审问自己的这个马个费,昨天早晨去过他家,一直隐蔽地站在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最关键是那人叮嘱的难缠高个,很有可能就是马个费。
回到拘留所,王经理胡思乱想,这一男一女倒蛮搭配的。对方审问自己时,那女的不看自己,而是总盯着那男的。王经理扇了自己一巴掌,还有闲心顾及这个。
王经理一进号就坐在大通铺上,旁边那人凑过来,饶有兴趣地问,感觉怎么样?
王经理说,我什么都没招。
那人兴奋地拍着王经理的肩膀说,我使了个招,把我兄弟也告了,估计今晚他这小子也会和我在这里重逢。他不仁,也别怪我无义了。
王经理毛骨悚然,半晌没说出话,人与人太残酷了。
20怀疑能力
马个费喜欢摄影,邵静曾经对他说,照相就是烧钱,你能不能控制自己?我已经给你投了十几万了,你也没拍出什么好看的照片。马个费笑着,也不说话。
有一次,邵静带回来一张风光片,说是姜总拍的,让她特意带给马个费瞧瞧。他戳着片子后面的背景说,姜总拍摄的背景是哪儿呀?
马个费很喜欢这张风光片,一片山林,茂盛而广袤,姜祖德选择的是初秋的一个黄昏。他把山林拍得很遥远很真实,几乎能看到山尽头那边的景色。邵静说,姜总说是在吉林的长白山,问你要是有时间,他陪你去拍。
马个费摇头,说,我不跟你们姜总来往。
邵静纳闷地问,为什么?
马个费说,我不喜欢跟有钱人接触。
邵静撇嘴说,你那是嫉妒。
马个费说,我是怕搅在里边,玷污了我的案子。
就在那天,马个费给邵静一张照片,说,你转给姜总,就说是礼尚往来。
画面上拍摄着两个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邵静看了看问马个费,这是要表达什么?
马个费对她说,这是科内尔·卡帕拍摄的一张《无聊的电视节目》,说的是先进的科学技术使我们的生活失去了什么,在世界上很有名气呢。
邵静冷笑着,你说失去了什么?
马个费说,就是到长白山,也看不到狐狸了。
邵静恼怒了,脸色铁青着说,你让我把照片给姜总,我会失去工作,你别这么愤世嫉俗好不好!
小华找到马个费,说她男朋友从日本回来,要举办一个日本风光片的展览。马个费问小华,让我做什么呢?
小华说,你跟美术馆白馆长认识,场租和装裱能不能便宜点儿。
马个费纳闷了,问,你怎么知道我和白馆长认识?
小华不高兴了,说,你帮不帮忙吧?
马个费缓和了气氛,你什么时候引你男朋友和我见面呀,或者请我吃饭,去皇宫吧?
小华说,吃饭就免了吧,面肯定是要见的,他很敏感,你最好不要跟他暗示什么。
马个费歪着脑袋不解地问,我暗示什么?
小华哭丧着脸说,你总欺负我,其实我想跟他摊牌,这么两地分居没意思,不如分手。
马个费问,分手完了你怎么办?
小华说,找你,你离婚!
马个费夸张地一缩脑袋回答,那我就该被我老婆杀了。
小华戳着马个费脑门厉色问,你害怕过谁,你怎么就单单怕她呢?
马个费说,我也不知道,这就叫做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吧。
马个费找到美术馆的白馆长,所谓的认识是他曾经破过美术馆丢失两幅名画的案子,那次要不是马个费连续两天的审问,两幅名画就从深圳过关去了香港。白馆长一直说欠马个费的情,马个费也不在意,说,我干的就是预审,审不出来还叫什么一口刀呢?白馆长接到马个费电话,一听是场租,就说,我们这六天的场租就是六万,再加上装裱安框,又是三万,加上宣传,没有十万下不来。但既然马科长张口了,我就减半。
马个费不好意思地客气了几句,回来告诉小华,小华说,五万也多,我男朋友只带回来四万,我不能给他添一万吧,我要跟他分手的。
马个费说,那你说怎么办?
小华说,你能不能跟白馆长说,再便宜一万。
马个费是个不求人的人,没辙只好又跟白馆长说,白馆长笑了,说,就按照你说的,也算我还给你一个人情。
这次小华高兴了,说,我请你吃饭。
马个费说,免了吧。
小华问,你给我帮忙是不是特别不情愿?
马个费说,你的语气越来越像邵静了,我真是受够了。
马个费悻悻地回到家,闻到了香味,发现邵静从海南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着。马个费问,你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邵静说,你不忙着跟小华联系美术馆吗,我怕打搅了你的心境。
马个费火气蹿天,说,你再监视我,我就跟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