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静也不示弱,拍着桌子喊,离就离,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谁怕谁呀!
马个费关上门,他知道自己真的要离婚了,忙了一天,回家这么折腾,实在承受不住了。
这时候邵静进来,叉着腰站在他面前问,你想好了,离开我,你自己怎么生活,你会做饭吗?你会收拾屋子吗?你会洗衣服吗?你的皮鞋有人擦吗?你感冒发烧了大半夜有人给你端水拿药吗?你在家闷了有人在旁边给你聊天吗?有人随时随地地伺候你吗?
马个费看着口若悬河的邵静缄口了。因为办案子,马个费常常很晚才回来,家里常常就剩下邵静。他会吃,但不会做。无奈就从外面买,买多了,经济又承受不起,就自己做。可做出来的菜难吃,难闻。他觉得理论和实践完全两码事,他问过邵静,我炒鸡蛋为什么不如你炒的香?邵静说,你打鸡蛋时略微放点儿醋,然后等油热了再慢慢炒,味道就香了。马个费跑到厨房去做,果然味道不错。马个费当时就对邵静说,你是一个奇特的女人,娶你当我老婆是对的。
马个费一不说话,邵静就立马改变表情,一副温柔可甜的样子,拉着马个费的手去了餐厅。一个香糟小黄鱼,一个三黄鸡,一盆宋嫂鱼羹,两碗阳春面,都是马个费爱吃的。马个费贪婪地坐下,他咂着嘴说,足够我吃了。邵静变魔术般地又拎来一瓶五年的黄酒,而且还烫热了。两个人面对面吃着,邵静妩媚地问,还跟我离婚吗?
马个费知道,邵静一回来就开始这么折磨他,一会儿软刀子进去,一会儿硬刀子出来,流的都是血。半夜马个费睡觉,神志不清,邵静会突然问话,你们男人到底有几个女人才算正常?
马个费不耐烦地说,你还有完没完,哪天算一站呢,也不管我情绪好不好。
邵静说,我还管你那个,我在海南忙工作很少说话,这次去了一个黄副总,中标会上又轮不上我说话,谁也不把我放在眼里,都看他脸色行事。我是个有脸面的女人,在那压抑完了,只能回来给你说。
马个费痛苦地道,你不说行吗?
邵静坚定地说,不行,只有全说出来,我心里才平衡,才痛快。这人啊就如同一间大屋子,心是地,门是脸,窗户就是嘴,没窗户人不得疯喽。
马个费见邵静摆开了说话的架势,心里就越发难受。他忙背过身,佯装打哈欠,揉着眼睛。邵静一屁股坐在床上,兴奋地说,我给你讲今天最精彩的场面,那算绝透了。
马个费闭上眼睛,邵静强迫他睁开眼,说,你必须得看着我,我说话是带表演的。
马个费撇着嘴,说,你又不是演员,还带哪门子身段啊?
邵静得意地说,我就是演员,你就是我的观众,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有强烈的表现欲望。
说着,随手拿起苍蝇拍儿比划着,只要你闭眼我就打你脸,我下手可狠了。马个费咧咧嘴,我听我听。
马个费只能装出听入神的样子,他觉得很悲哀。因为他贪吃,邵静又是烹调高手,所以他就得听邵静的。因为邵静能说,马个费是动笔的,所以他就得听邵静说。从收入说,邵静挣的比马个费多,所以花钱就得听邵静的。
邵静说,黄副总是个风流情种,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我却能对他嫖娼之事了如指掌。那天晚上,他甩掉了我,其实我一直跟踪他。在商场里我们玩了捉迷藏,可就在他带着那个婊子上车的一刹那,被我看到了。我跟你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马个费已经睡着了,不是他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是他猜到了后边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老办法,邵静摇醒了马个费,眼泪汪汪地对他说,咱们最近怎么了?总是拌嘴,其实我想和你变成一个人,就是不在乎对方说什么,而是在乎对方心里有什么。
马个费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皮,他必须坐起来跟邵静说话,因为躺着就容易再睡觉。他觉得邵静从海南回来的频率在增多,每次回来都好像掌握了什么,而且精神抖擞,跟打了鸡血一样。
果然,邵静见马个费坐起来,有了说话的欲望,对马个费叨叨着,上次我从海南回来,我给你说了多少遍去不去商店转转,你说有案子没时间,我自己去的。你知道我一个女人逛商场是什么感觉?其实你不是因为案子,你是去美术馆看摄影展。我给你打电话,你说在局里,其实你在美术馆。你总是在欺骗我,总是用伪军对付日本鬼子的办法对付我,这是政治问题,懂吗?你说我能不生气和你发火吗?你还说在商场门口等我,等我从商场出来,根本就没看见你,你还在美术馆那转悠。我不委屈你,我知道你在意我。可我总想咱们说话随便,谁心里想什么就说,这样咱们不累。那天你给我买了我喜欢的施华洛世奇,你把腰包的钱拿去了一半。你看看,现在我天天戴着,连洗澡都不想摘下来。
马个费真缓不过神来,他佩服跟踪他的人,这么执著和专业,比刑侦队的人都强。
马个费等着邵静抒发完了,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到了凌晨一点钟,按照常规该完了。可这时邵静兴趣的不减,说,姜总喜欢一个女人,叫嘉樱,那女人我见过,真的很漂亮,就是特别风流的那种。
马个费的心咯噔一下,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听到跟案子有关的事情就抖激灵,于是眼睛里燃烧起了火焰。他觉得嘉樱这个女人不简单,眼下这个解不开的案子,不像看到的这么布局,背后肯定有什么。
邵静以为马个费爱听这个,声调也提升许多,可这个嘉樱是有夫之妇,姜总对她动了感情,动员她离婚。两个人去海南三亚偷偷玩,在海滩上被我看见了,那女人穿着比基尼,抱着姜总很招摇。其实我想躲避,但姜总还是看见了我,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了吗?邵静卖个关子说,我先去冲个澡。
说着人跑到卫生间,马个费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一下子来了欲望。
邵静收拾利落,从卫生间里出来跳到床上,接着说,姜总对我说,你都看见了,你打算怎么办?我蒙了,说,我没看见。姜总哈哈大笑,说,我看见你看见了,你就别装了。我忙说,我真的没看见。姜总说,这样吧,我回去给你长一级工资,算是补你的眼。我谢了半天才走,晚上姜总竟然邀我和他跟嘉樱一起吃饭。他就在我和嘉樱之间谈笑风生,弄得我很尴尬,我发现嘉樱也很不自然。你知道那顿饭花了多少钱?三个人五千多,我算见识了什么叫奢侈。
邵静满足了,终于说累了,倒在马个费身边说,给我盖上被子,把枕头垫高些我才舒服呢。马个费一切都温馨地伺候好了,邵静突然说,我感觉你和小华早晚要出事,小华肯定会取代我。
马个费烦躁地说,你拉倒吧,别疑神疑鬼的。
邵静盯着马个费,小华确实比我年轻漂亮,最关键的是她能天天守着你,磨着你,爱着你,我却不能。
马个费的眼皮耷拉着,他敷衍着,你没有证据。
邵静说,你没发现你回家天天说她吗?
马个费不解地问,瞎说,我是天天说她吗?
邵静说,你脑子里下意识地有她,就总情不自禁地说她。
马个费笑笑,说,她是我的下属,我天天都跟她办案子,当然说她多了。
邵静也不追问,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一会儿就发出鼾声。
马个费审视着酣睡的邵静反省,愤愤地想,邵静的侦探本领哪来的,怎么怀疑能力这么强,要是跟她一辈子不得疯了!
21淑女的奔放
快春节了,天气也越发冷起来。马个费要去美术馆,疲惫地路过长湖边,看见浊浪翻滚着,泥沙俱下,全然没了过去的滋润。
美术馆的布展已经开始,马个费进去扫了一圈,没看见小华的男朋友,倒是小华组织人在那儿忙乎。马个费问,男主角呢?
小华说,在洗印社,有的片子做得不好,他重新做。
晚上小华非要约马个费去吃火锅,马个费说,昨晚邵静……
小华做个暂停的手势说,我知道她又回来折磨你了,你现在处在非常阶段。但你别找借口,去就去,不想去就走,我就怕拿你老婆当挡箭牌。
马个费说,我以为你这人多温柔呢,结果也露馅儿了。怎么你们女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话就像打架,三句话谈不拢就非挑起事端。女人说话就要甜蜜一些,懂吗?就要给男人一个软塌塌的感觉。
小华扑哧一笑,说,我请你吃火锅,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这个领导。
马个费玩笑地说,千万别说爱上我了。
小华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别自作多情,关心你是我们女人的天性。
马个费见小华认真了,没有再说什么。他打量小华,她换下制服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长裙,亭亭玉立,像个修女。
可能小华这两天总在这里吃火锅,脸很熟。饭店里碰到服务生拦住她好奇地询问,常跟你吃饭那位日本人呢?
马个费纳闷地小声问,日本人怎么回事?
小华赌气地说,这小子放着中国话不好好说,总在这里说日语,弄得人家以为他是日本人。他还给自己起了一个日本名字,岸本齐史。他跟这里的人说,人家以为他是当红的漫画家,问他是不是有个孪生弟弟叫岸本圣史。
马个费扑哧一笑,幽默地说,我可不会说日本话,给你带来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