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山雨欲来（二）
轰隆隆，远处的乌云伴随着雷声滚滚而来，风势逐渐强烈，街上的行人和摊贩都急匆匆的往家赶，天色越来越阴，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往日门庭若市的醉仙楼此时也只有零星的客人。万羽楼领着几个属下不紧不慢的在街上晃悠着，丝毫不在乎即将来临的大雨。
“大人！看样子雨水不小，您看？”
“怎么？坏事做多了，怕被雷劈啊？”
说话的锦衣卫没想到万羽楼会这么说，以为他知道了自己什么事，连忙摆手心虚的打着哈哈。
“没有没有，属下只是怕大人万一被雨水淋湿了您娇贵的身子，属下们无法向百户大人交代！”
万羽楼也不理睬这人，冷眼斜了他一眼就把头扭了过去，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看得极其不舒服。万羽楼没来西川城之前就听说过这个人，这人名叫赵云飞，是升上去百户雷同的亲信。此人不但好大喜功，而且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吃拿卡要无所不干，为人小肚鸡肠到了极点，并且无论是对付有罪之人还是无罪之人，手段都非常残忍，在东临四郡是出了名的鬼判官，黑白两道都对他噤若寒蝉。
万羽楼来了这么多日子，当属赵云飞最能出幺蛾子，无论万羽楼做什么事，赵云飞都要横插一脚，百般阻拦，搞得万羽楼在西川城处处碰壁，至今对于上峰交代的秘密任务毫无头绪。本来嘛，若不是从天而降的万羽楼，那赵云飞铁定稳坐西川城中的锦衣卫一把手了，而现在只能屈居第三，还要看万羽楼领来随从的脸色是他最为不爽的。赵云飞虽然知道万羽楼的背景很硬，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在背后使的一些小手段就是指挥使大人来了，也奈何不了自己，现如今什么事都要讲证据，都要讲律法的！
“我身子没那么娇贵，反倒是有些人不要妄自揣测他人就好！”
几个人谁都听的出来万羽楼的话是说给谁听的，几个人的内心虽然反应都不一，但是全都没有表现出来，祥和的表面现象让万羽楼最为头疼，也是他一直想做出改变的地方。他知道，若是不乱起来，他一个外来人，是无法在这根深蒂固的小地方有任何建树的！所以当钱兴阿在他面前遇刺的时候，他猜到了那人定不会善罢甘休，却仍旧没有提醒知府许明堂，现如今的一个乱字对于万羽楼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了。
“到了！”
“赵...赵大人！您里面请！于妈快下来招呼客人，赵大人来了！”
万羽楼冷笑一声，在大堂的角落里找了一处座位，抓了一把花生剥了起来。赵云飞都要恨死这个大茶壶了，一直给眼前的小二使眼色，示意他快把几个姑娘带走，小二只觉得这几个姑娘入不了赵云飞的法眼，扯开了公鸭的嗓子，叫的比之前的声音还大！
“陈年旧茶祛火却伤身，快把那几只新来的鸽子带下来让赵大人尝尝鲜！”
小二的声音还回荡在大堂里，万羽楼就已经笑的快进入忘我的境界了。
“我尝你妈！”
赵云飞再也忍不了眼前这位不会看脸色的小二了，抓住他的耳朵，抡圆了蒲扇大的巴掌玩命的往小二的脸上招呼，小二哪受的了这样的殴打啊，三五下就翻白眼晕了过去。就在赵云飞已经陷入半疯癫状态的时候，楼上人影一闪，一只大手抓住了赵云飞还没落下的手掌！
“赵大人，何必把火气撒在小虾米身上呢！”
赵云飞听声音就知道此人是醉仙楼里看场的头头，余慕白的跟班，余老八。既然余老八在这儿，那么消息没错，余慕白就在醉仙楼里。虽然赵云飞已经反应过来方才万羽楼的几声嗤笑是为了激怒自己动手，可是此时就算他明白了也是骑虎难下了，总不能大庭广之下跑过去顶撞上司吧，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孰轻孰重，赵云飞又不傻，手一甩就挣脱了余老八的手掌。
“你的狗说话不看人，替你管教管教，不用谢了！”
余老八气得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平日里你赵云飞在醉仙楼里左拥右抱，一分钱都不花，今日像是吃了狗屎一样进门就打人，太说不过去了吧！但是赵云飞始终是官，余老八是民，俗语民不与官斗，所以余老八只能咬着牙把这口气往肚子里咽，但是至少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赵大人，我的人我自会管教，最近城里这么乱，您怎还有闲心雅致来我这醉仙楼消遣呢？”
余老八的话里已经不是携带针了，这已经是把铁钉塞在话里呼到赵云飞的脸上了，言外之意不仅说赵云飞懒懒散散不做事，还说他工作时间来找乐子，一定渎职的大帽子稳稳的扣在赵云飞的头上。万羽楼一瞧两个人都不退步，都快笑出声来了，恨不得立马站起来在那喊：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事实上赵云飞已经准备这么做了，余老八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很明显是看见了角落里坐着的万羽楼，猜到余老八想整一整自己，赵云飞可不能让他得逞。
“我怀疑你们这醉仙楼里窝藏罪犯，可别让我找到可疑的人，否则你们都是罪犯的同党，都得下大狱！哥几个，给我搜！”
余老八知道赵云飞是没事儿找事儿，明明他昨天晚上还在这楼里过夜了呢，隔三差五就来醉仙楼白吃白喝的铁公鸡会不知道这楼里有没有生面孔？面对无凭无据的栽赃，余老八可不能随随便便就任由他们胡来，否则以后这买卖不用做了！
“住手！我看谁敢动！”
“我看那个敢阻拦锦衣卫办事？”
赵云飞一脸不屑的看着余老八，心想你一个混混头儿还敢动手不成，我想捏死你，就捏死你。可是今天的余老八就像搭错了筋一样，从一开始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唯唯诺诺，不再低三下四，所以在当赵云飞一而再，再而三逼迫的时候，余老八再也忍受不住被压抑许久的怒火了。
“干你娘！”
原本赵云飞爬上现在这个位置靠的是一身本事和雷霆的手段，但是自从沾染了酒色这两大嗜好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年深日久，他的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虽然他的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余老八对自己出手了，奈何他虚弱的身子还没做出任何抵挡的架势，就被余老八一记铁掌推山给打了出去。坐在角落饮茶的万羽楼见到此情形，就差拍手叫好了！虽然万羽楼内心高兴的不得了，但是却不能表现出来。
赵云飞咚的一声落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可惹怒了其他几人。剩下的锦衣卫抽出腰刀就往余老八的身上招呼。刀刀凌厉异常，丝毫没有任何留手，看样子势要把他剁成肉酱。就在余老八招架不住即将被一拥而上的锦衣卫们砍成齑粉的时候，唰的一下，一道剑光同时逼退了三名锦衣卫。与此同时，万羽楼砰的一声，一拍桌子，人还在半空中的时候，潇洒的抽出了手中的绣春刀，当的一声，刀剑相撞，也止住了来人对几名锦衣卫的后续攻击。
噔噔噔，万羽楼倒退数步才止住身形，停下身来才看清了来人。白衣白裤白靴子，腰间系着水绿色的丝绦，一块玉珏在腰间晃来晃去，锦绣的玉带镶满了宝石。上挑的鹰眉下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直挺的鼻梁把五官勾勒的极具线条性，唇红齿白看的万羽楼神情竟有些恍惚。
“在下余慕白，未请教！”
“总旗，万羽楼！”
望着眼前俊美的男子，万羽楼不敢相信这就是传说中武神堂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保余慕白，按理来说手段残忍的杀手不应该都是凶神恶煞，一脸横肉的样子吗？果然人的外表是最容易欺骗对手的工具。
“万大人，可否赏脸移步楼上再谈，您几位怒气冲冲的手下有些令我胆怯！”
听了余慕白的话，万羽楼的白眼差点儿翻到脑袋后面去，你胆怯？要不是我自己平了老命接你一招，现在地上就多三条尸体了！但是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留我一命，待等日后老子叫人把你打成白痴的这一行为准则，万羽楼聪明的选择跟着余慕白上了楼。
楼上的人谈了足足一个时辰，楼下的人足足满腔怒火的对峙了一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万羽楼最后离去的时候一脸平静，而余慕白却是满脸笑容，一场短暂的交手之后，仿佛没有胜者，也没有输家。望着头顶几乎要接连到屋檐的乌云，万羽楼嘴里喃喃的道。
“雨啊雨，你什么时候才来啊！”
数日前，灵华寺，深夜。
“阿弥陀佛！施主每次来修心拜佛，为何都是选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夜！”
“寺院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甚是繁闹，某下却是个喜静不喜动之人，只好选在深夜前来。叨扰禅师清修，还望见谅！”
“施主眉头紧锁，面带愁容，近来可是有心事缠身不去？”
“还望禅师指点一二！”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何事缠身？”
“某下受人之托，来此查踪循迹，奈何城中势力错综复杂，相互包庇，某下如今已经是寸步难行了，倘若如此下去，恐怕只能辜负他人厚望了！”
“阿弥陀佛！施主请随老衲前来！施主请看！临近中秋月圆，子夜晴空，这漫天星辰数之不尽；几个时辰过后，烈日当空，如此星辰浩海又皆尽消失！”
“某下不甚明了，大师可否详加指点。”
“星月明隐于明而非不明，烈阳光于世而非永世！月隐于阳而现阳，阳隐于月而现月。明明暗暗，暗暗明明，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大师？”
“阿弥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