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熠熠的审讯室里,他,尖尖的嘴上一圈毛茸茸的胡须,还略带几分未成熟的稚气,瘦削的瓜子脸上,凸着一对无神的金鱼眼。此刻,谁也不会把这副嘴脸与名噪一时的“神偷”相提并论。
可是,自他踏出校门的4年间,却偷遍了川南、川北和川东的十几个城(镇),作案数十次,累计盗窃金额数万元,从来没有翻过船。狐朋狗友们称他为“神偷”,他就被捧得如坠云雾之中,竟不知“天外有天”,世上还有“一物降一物”。当他再次把发财梦做到武则天的故乡——广元时,他悔恨自己“大意失荆州”,竟在现场留下了一张……
撕碎的大便纸
龙年10月24日下午5时30分。
阴霾的天空,夹着毛毛细雨,时断时续地飘落……
水电五局宝珠寺电站技校老师丁淑君,给学生上完最后一堂课后,便习惯地匆匆往家赶。
“是哪个龟儿子这样缺德,把大便解到我的蜂窝煤堆里。”丁老师一到楼梯口就听到邻居郭某在骂。
丁老师走上三楼一看,楼道的蜂窝煤堆里果然有一堆大便,还有两个被摔烂的蜂窝煤。
“也真缺德。”她为邻居郭某鸣不平。
当她走上四楼自己家门口时,门锁上贴着一张白纸,她气愤地随手扯下白纸,却大吃一惊地发现门被挖了一个洞。丁老师立即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
室内被翻得一片狼藉,靠门的沙发上放着自己家那把明晃晃的菜刀,丁老师顿时心中毛骨悚然。她顺手抓起一样家什作防卫,对家里的两间卧室查看了一番,家中4块手表、100元现金、两个日产计算机和部分衣物装饰品不翼而飞……
公安机关经现场勘察,只提取了罪犯无意留在一张白纸上的两个残缺不全的鞋印,现场再无其他任何痕迹。
侦破组在调查访问时了解到三楼煤堆里的那堆大便,职业的敏感使他们想到:大便虽不在发案现场,但不排除是罪犯所为。
“可能,仅仅是一种判断,谁能肯定那一定是罪犯所为呢?”干侦查这一行没有固定的模式,侦查员们为了各抒己见有时也免不了面红耳赤几句。
侦破组里遇事好思索的侦查员黄建勇思忖道:风过留声,雁过留影,狐狸再狡猾也藏不住自己的尾巴,再狡猾的罪犯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他细心拨弄着覆盖在大便上的碎纸片,发现一个碎片上有“献英”二字,仿佛是个人名。老黄心中暗喜,便全部提取了那被撕成36块碎片的大便纸,经过几个日日夜夜的反复处理拼接,便纸上终于隐隐约约地呈现出一封短短的情书:
献英:
我很想你,梦中都与你在一起,我去地毯厂一连几天都没找到你。后来我才听到不兴(幸)的消息,你被打了,被打得很惨,我的心就像千万颗针在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元旦过后要到泸州工作了,到时结(接)你到泸州玩,你有事,就在猫师丫口找我或找胡章春,他是我舅舅。
祝你健康。
1990年8月6日
谁是献英、胡章春呢?猫师丫口又在哪里呢?狡猾的写信人也没有留下姓氏。面对扑朔迷离的案情,侦查员开始了艰难的……
人海寻踪
侦查员们访遍了水电五局生活区和周围的几个乡、村,群众都说当地没有“猫师丫口”,翻烂户口簿也未找到“献英”、“胡章春”其人。
侦破组再次坐下来冷静分析:罪犯白天入室作案,并将菜刀放在门后沙发上,目的很明显,一旦被发现罪犯就会狗急跳墙。根据掌握的犯罪资料,这起入室盗窃案不像本地人作案,流窜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侦查视野必须向市外辐射。
在市公安局的协助下,很快鉴定出大便纸是蓬溪县印刷厂蓬莱分厂1989年9月印刷生产的。
根据这条线索,干警黄建勇、金文红马不停蹄地追踪到了蓬溪县。
在蓬溪县公安局的协助下,黄建勇、金文红连夜查出蓬溪县境内的三凤、呜凤、蓬莱3个派出所辖区内,有“毛师丫口”和“茅师丫口”,究竟是哪个“丫口”呢?黄、金二人只好逐个来缩小包围圈了。
他俩跋山涉水赶到呜凤派出所辖区的“毛师丫口”地毯厂,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他俩要找的人。
干警金文红由于长途跋涉,日夜奔波,痔疮发了,走路、乘车时肛口直滴血。为了尽快抓住罪犯,他一声不吭地挺过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俩又追踪到三凤派出所辖区内的“茅师丫口”,翻遍了派出所的整个户口登记簿,查出了近十个胡章春,年长者已过花甲,年幼者还在襁褓之中。
案件线索又被卡断了。
作为一个侦查员,随时随地对周围的环境、人们的言谈碎语都不能当作过眼烟云,有可能就是破案的突破口。
一天,遂宁市公安局到蓬溪办案的老杜与黄建勇、金文红正好住在一个旅社,同行相识,三句话不离本行。老杜听了黄、金二人介绍案情后,若有所思地说:蓬溪荷叶乡有个黄涛,最近经济反常,连续买了两辆摩托车。泸州有个黄涛又曾在遂宁被一批地痞抢过……
老杜的话似乎与此案毫无关系,但细心的黄建勇和金文红却思忖道:荷叶乡的黄涛与泸州的黄涛如果是同一个人,他母亲又姓胡……这案子就有戏了。
黄、金二人很快假设了一个逻辑推断:黄涛的母亲如果姓胡,黄涛又有一个舅舅叫胡章春,那么黄涛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罪犯。
他俩一翻老杜的笔录,黄涛的母亲果然姓胡,找当地治安员一查,荷叶乡还真有一个开拖拉机的胡章春。黄、金二人精神振奋,立即传唤了胡章春。
胡确有一个外甥,但不叫黄涛,而叫“黄小平”,这个外甥最近买过两辆摩托车,在遂宁也被人抢过,现在在泸州参加招工考试。
“这次大概与‘情书’不再是偶然的巧合了吧。”黄建勇、金文红传讯完胡章春后,会意地笑了,立即决定星夜兼程直奔泸州。
在泸州692厂公安科,黄建勇、金文红立即查找到了黄小平的有关简历和政治面貌:黄小平,原籍蓬溪荷叶乡,1987年农转非,此人号称长江“神偷”,曾被公安科、攀枝花市公安局多次受审。
此人有重大嫌疑,黄建勇、金文红决定立即与黄小平正面交锋。
审讯室里。侦查员黄建勇、金文红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使黄小平成了“丈二和尚”,连忙捣蒜般地说:“我交代,我交代,我在你们攀枝花作了案。”
“做过几次?”
“就一次,我说的是实话。”
“听说你在遂宁被人抢过。”
“是……是被人抢过。”
“你给我们写一个被抢的经过。”
“好,我写。”
黄小平的笔迹与那封“情书”如出一辙。
黄建勇、金文红悬吊的心顿时像滑了秤杆的砣,踏实多了,两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黄建勇、金文红决定来一个……
将计就计
蒙在鼓里的黄小平被带上了火车,黄建勇、金文红继续以假乱真。
“啊,这不是攀枝花。”黄小平被带下火车时,看到“广元昭化火车站”,禁不住惊叫了起来。
面对庄严的国徽,黄小平精神崩溃了,他不仅交代了在攀枝花的数次作案,对10月24日在水电五局的作案也供认不讳。
“还有要交代的吗?”
“没有了。”黄小平眨了一下狡黠的眼睛。
“看来,你是想避重就轻啰?”
“不——不——是,让我再想想。”
一阵紧张的沉默……
黄小平心想:这次既然栽到了广元公安手里,在广元犯的案只有招了。
“我想起来了,在广元我还偷了5-6家,共偷有现金1300元、金项链一根、金戒指两枚、银手镯一个,还有衣物和手表等。”
公安四分局侦破组认为,案犯狡猾多诈,作案次数多,一定还有许多隐案。
黄小平被移交到了市中区公安分局。
接手此案的市中区公安分局干警胡丁仔细查阅了案卷,分析了案犯的心理特点,该案犯存有侥幸心理,交代罪行有如挤牙膏,必须要从精神上和心理上给他压力。
审讯室里,一场短兵相接的突审又开始了。
“把你移交给我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我知道,我在你们辖区内犯了事。”
“什么事?如实交代,争取从宽。”
“是,我在广元城内偷了东山、嘉陵江大桥、南河大桥、肉联厂等五六家住户……”
“就这些?”
“我交代完了,就是这些。”
“在外地还盗窃过吗?”
“没有了。”
“你买摩托车的钱是哪里来的?”胡丁的厉声喝问使黄小平心里格登了一下:莫非他已知道了?不,只要我不讲,谅他也没有那样神。黄小平心里转了两圈后说:“是——是我平时存的。”
“我知道你们这些偷儿只会挥霍,哪有存钱的,你是在编造天方夜谭!”
……
一阵紧张的交锋后,黄小平额上掉下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片刻之后,他嗫嗫嚅嚅地供出了……
泸州大案
1990年6月的一天上午,黄犯窜入泸州市中区石坝湾一栋新修的楼房二楼。
黄犯先敲左边的门,屋里边没有人,他撬坏门锁溜进去才发现这是套空房,还没有人住。
右边一家是防盗铁门进不去,黄犯就从左边那套空房的阳台上翻进右边住户的房间,结果只在梳妆台内找到六七元毛票。黄犯扫兴地正要离去时,门窗上那刚贴不久的“囍”字和“龙凤”、“鸳鸯”使他心头一亮,这家是新房,没有钱肯定也有金银首饰。
黄犯继续翻找,终于在双人床的靠背下,找到了一大捆用报纸裹着的人民币。
黄犯惊喜若狂,第一次偷了这么多钱。他心头一热,立即翻阳台出去,拦了一辆出租汽车到了泸州,找到一间厕所向四周打探了一下,确定没人后,在厕所背后开始数钱。好家伙,8200元,黄犯兴奋得像做梦一样,闭上眼睛,将那捆钱紧紧抱在怀里……
醉生梦死、及时行乐的黄小平得到这笔不义之财后,迫不及待地要享乐一番。当天就拿出一部分钱,在泸州买了一部50型摩托车,像塞万提斯骑士小说《堂吉诃德》中的主人公堂吉诃德骑着瘦马一样骑着摩托车颠颠簸簸地朝内江爬行。快到内江城时,因他的驾驶技术水平有限,与一辆卡车相撞,险些丢了小命,摩托车被内江交警队扣留……
那场车祸虽未使黄小平丢命,但着实使他虚惊不小。黄小平贼心未泯,几天后他再次用那笔偷来的钱买了一部70型摩托车,带着女友四处兜风,玩了几天后就将车卖掉,把钱挥霍殆尽……
“神偷”黄小平自认为他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只有天知、地知,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神偷”在广元会遇上自己的对手“神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