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议论到底是按匈奴习俗还是应该按汉族习俗举办你和右校王的结婚大典,大家的意见不是很一致。”单于观察着蓝珠的反应。
“父汗,这也要议啊?”蓝珠有点着急,也有点委屈,“我是公主,我的婚事我自己还不能做主吗?”说完后用洁白的牙齿咬着红艳的嘴唇,委屈而失望地看着单于。
单于见蓝珠这样,心里不由得一软,说:“蓝珠,你不要着急,正因为你是公主,而且是封号最尊贵的公主,所以才得慎重议决嘛!况且还没有最后决定呢!”
李陵见大家都沉默着,他清了一下嗓子,说:“大单于,我也是刚才听蓝珠说,有可能按汉人习俗举办结婚大典,所以才冒昧请见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否告知李陵呢?”
“是这样的,蓝珠提出是她嫁你娶,所以希望能够按汉地习俗举办结婚大典,我们正在议这件事,现在还未曾有定论。”单于说。
卫律对李陵做了一揖,说:“右校王,蓝珠公主对你可真是百依百顺啊,还未行大礼就已经如同汉家女子一样夫唱妇随,失去了一个草原最烈性雌马的野性和桀骜,右校王可真是最棒的骑手啊!”
蓝珠何等样聪明的人,她和李陵都听出了卫律打趣之词的深意,李陵还未及开口,她抢先说:“什么夫唱妇随,我是匈奴的公主,不是那唯唯诺诺的汉家小女子,我只是想让我的婚事办得与众不同罢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请示右校王呢,”她面对李陵认真地行了一礼,“只是先求告了父汗,请右校王原谅蓝珠的率性妄为!”
“哎呀呀,右校王啊,你和公主真是心有灵犀,心心相印!我在匈奴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蓝珠公主给任何人道歉,并且请求原谅!真正妒煞我卫律了,诸位,你们呢?”卫律半是逗趣半是认真地笑着说。
其他人都笑着杂乱地附和着。
李陵听得出卫律话中之话,所谓“心有灵犀,心心相印”还是说是李陵想按汉地习俗举办大典,李陵理解蓝珠对他的一片痴情和良苦用心,但他绝对不能这样去做,要不然,会引起所有匈奴贵族的反感和妒恨,这卫律就在把大家的注意力往这边引。李陵已经没了任何当初在汉朝时的建功立业之雄心壮志,他的雄心随着败降和全家被杀早已沉入了深渊,就更没有必要在匈奴争那份荣宠,树此众多的敌人,所以他不能沉默。
李陵笑着对卫律说:“丁零王取笑了!”又对单于说,“蓝珠公主年纪太小不懂事,让单于为难,也给各位出了难题,李陵在此替她谢罪!”
“右校王,怎么是我出难题了?你是汉人,你在娶妻,理应按汉人习俗迎娶本公主!”蓝珠坚持着,她觉得李陵不理解她,很委屈,对他高声说。
卫律继续打趣:“右校王,蓝珠公主对你真是心思缜密,用情专深,时时处处为你着想!卫律恭贺右校王有此艳福啊!”
李陵只对卫律回了淡淡的一笑,他面向单于,从容而不卑不亢地说:“单于,至于怎样操办婚事,李陵本不该多言,只是已经谈到汉人和汉习之言,那么能否容我李陵说几句呢?”
单于对李陵点点头,和蔼地说:“右校王有话但讲无妨!何必这么客气!这本来就是你的大事嘛,说吧!”
“我李陵本是已遭天弃之人,承蒙大单于的厚待和恩遇,不嫌弃李陵不才,另眼相看,委以重任,而且把尊贵的蓝珠公主许我为妻,我李陵今生感念不尽。李陵虽然愚钝,但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一诺千金,既然已经许身匈奴,就应该易服换发,在一切细节上都顺应匈奴习俗,那么在和公主结为连理的大事上,又怎么能够反而别有其他选择呢?”
在座的人除了卫律全都颔首表示赞许,很多人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单于听了李陵的话,心里非常高兴,更加觉得李陵深明大义,善于洞察人情,他问:“右校王,那你的意思是……”
“我李陵已经易服肉食,在匈奴封地称王,尊贵荣华至此,自然是按匈奴的习俗举办结婚大典!”李陵的话掷地有声。
“不,右校王,我要你用汉习来迎娶我!”蓝珠急了,她冲着李陵嚷嚷。
“公主,我李陵现在是匈奴的右校王,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那个‘汉’字,好吗?我李陵永远都不想与‘汉’有关的事物沾边,请公主对我有最起码的尊重!”李陵见蓝珠不领会他的意图,只好冷冷地对她这样说。
“哎,右校王这就言重了,公主这是对你用情太深的缘故,才坚持用汉俗的。”卫律打圆场说。
“是啊右校王,除了父汗,你右校王就是蓝珠妹妹最仰慕和上心的人了!”太子看李陵脸色难看,蓝珠委屈得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也替蓝珠开脱。
单于听了李陵的话很高兴,他对蓝珠说:“右校王通情达理,心存我匈奴,实在是我匈奴之福气啊,蓝珠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为什么还非要固执己见,坚持用汉俗举办婚礼大典呢?”
“好吧,父汗!”蓝珠低着头,慢吞吞地说,“那就随你们安排好了!”又对李陵说,“右校王,对不起!没有事先和你商量,使你不快,请谅解蓝珠的不恭敬之处!”
“公主言重了,是李陵急不择言,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李陵对蓝珠说。
单于见他们两人互相尊敬,心里高兴极了,便哈哈笑着说:“好了好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右校王和蓝珠相敬如宾,甚慰本汉之心啊!”
“公主和右校王为了这一点小事就互相负荆请罪,真是感人至深啊!”卫律也附和着单于。
单于看蓝珠那么沮丧,觉得很是于心不忍,他沉吟了一下说:“右校王,就依你,按匈奴的习俗举行大典。不过蓝珠的意愿也要加以考虑,大家看如何?”
其他人都不明白单于的意思,无人答话,只有蓝珠一下子有了精神,眼睛里重新闪烁着晶莹兴奋的光芒。
於靬王看大家无语,就开口问:“单于您的意思是……”
李陵连忙说:“单于,无论怎么,我都不赞成按汉俗行事,请大单于不要太纵容公主,而放弃原则损害匈奴的有关体制。”
“无妨!右校王不必多虑!我匈奴自从冒顿老单于以来,虽然和汉朝有战争,但一直在政治、经济上互通有无,学习他长,避己之短,现在用一点汉俗怕什么?况且只是在一些小节上模仿汉俗满足满足蓝珠的愿望罢了,不会冲击到匈奴的根本礼制!这也不算对蓝珠纵容。”单于开通地说。
“父汗,您赶紧说到底打算怎么办吧!”蓝珠有点迫不及待,她催促单于。
“是啊单于,你就说吧,我们的蓝珠都等不及了!”於靬王打趣蓝珠说。
“父汗,叔王说的对,您就发话吧,只要不违反体例,就不要让蓝珠妹妹太失望了!”太子说。
“什么是体例?只要有利于我匈奴,只要是行之有效之事,做了,并且延续下来,就是体例!”单于的语气有点冷。
太子低头不敢答话,其他人也不知该怎样开口。
卫律觉得不能不说点什么了,他啜了一口奶茶,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大单于所言甚是!自古以来的圣明君主全都是敢于开创前人所未敢为之局面,才创下了清明盛世,建立了一系列成为后世仿效的体制和礼制的。大单于为一代圣主,胸藏丘壑,善于吐纳万事万物,是匈奴之福啊!”
“丁零王说的好,本汉就要做这样的君主,岂能被这一件小事难住!”单于原来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遭到反对,议来议去竟然不能定下来,他本来只是想在廷会上走走过场的,他不想给匈奴贵族留下任何把柄,尤其看到蓝珠那么沮丧,他的心里就觉得堵得慌,而且卫律说的对,君主就是君主,必须要把权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手里,大权独握,才能令出必行,所以他的口气有点强硬,“所有的大典仪式一律按匈奴习俗,按匈奴公主出嫁的制度举行,至于婚帐的布置,以及蓝珠公主的着装可以依蓝珠的意愿从汉习而行,这样既考虑了右校王作为我匈奴王爷的尊贵身份和对匈奴礼仪的尊重向往,也照顾了蓝珠的情绪,这毕竟是她的婚礼,如果让她那么不痛快,我们忙活什么就都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和价值。”说完后问众人,“大家看这样可好?”
“父汗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全了!时间比较紧迫,就抓紧布置下去吧!”太子说。
“好,左贤王不要放松对边地军务的督察,汉军新败,再加之殄北城被攻破,又值右校王的喜事,要严防汗军的突袭和报复性的军事行动。其他王爷各自恪守职责,根据职责权力范围,部勒训练好军队,万勿有懈怠之心,提防汉朝和其他心怀叵测的国家乘我匈奴公主大婚之机而钻空子!”单于喝了一口奶茶,清了一下嗓子,严肃地布置着,这是他最大的担心。
太子离座对单于施了一礼,说:“父汗放心,儿臣一定会夙夜勤谨,提防所有对我匈奴的侵袭和骚扰,不负父汗的厚望!”
其他人也都应诺着。
“大家都是我匈奴的柱石之臣,是支撑我匈奴王业的栋梁,能恪尽职守,本汗深感欣慰!”单于的语气有点让所有人不理解和吃惊的沉闷,“这次公主结婚大典的具体事项就由於靬王和丁零王合议全权操办吧!”
“是!”於靬王和卫律齐声答应。
“蓝珠和右校王留下,其他人自便吧!”单于对大家扬扬头说。
“是,臣告退!”卫律率先站起,其他人也答应着尾随而出。
等众人都散去后,单于似乎很疲惫地斜靠在他的狼头标饰下的豪华坐垫上,指指最近的坐垫,对李陵和蓝珠亲切地说:“右校王和珠儿都坐在我身边吧!”
“是!”李陵答应一声,起身挪坐到单于身边,蓝珠早已挤挨着单于坐在他的身边了,头还撒娇地靠在单于的肩膀上。
单于看着李陵和蓝珠,目光充满从未有过的柔和,说:“右校王,本汗准允蓝珠着汉装大婚,按她的意愿布置你们的婚帐,你可有不快?”
李陵连忙起身,低头行礼说:“单于此话实在让李陵诚惶诚恐,我在廷会上极力阻止蓝珠公主,是怕公主一意孤行,让大单于太为难!”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单于说,“当然,我李陵也不愿因此而招惹太多的嫉恨,为蓝珠的将来埋下不必要的祸根!”
“右校王不要如此客气拘谨,请坐下随意点说话!”单于对李陵摆手说,“右校王志高虑远,又能够时时处处全大体,顾大局,这本汗心里明白,也非常赞赏。不过,蓝珠在你们的婚事上如此别出心裁,一心一意要这样做,实是为了让右校王你高兴,心里眼里只有右校王的缘故,这一点,右校王你一定得明白。说实话,连我这个做父汗的都甚至有点嫉妒你了!”单于的目光悠悠的,声音很轻。
蓝珠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李陵坐下后对单于略一躬身,说:“公主对我李陵情深意重,常使我感念不尽,刚才廷会上为阻止公主给大单于出难题,不得以才说那样有伤公主爱意的话,请单于和公主见谅!”
“右校王你不用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会伤害到我呢?我当然清楚你是为了我好!是吧,父汗!”蓝珠怕单于责怪李陵,又见李陵道歉,很心疼,就连忙说。
单于看着蓝珠,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摇摇头,说:“右校王怎么总是这样客气见外呢?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只是你看蓝珠的心里哪还再有父汗,只有你右校王噢!”
“父汗!”蓝珠娇羞地轻轻搡了单于一下。
李陵微笑着说:“蓝珠公主虽然身份尊贵,气度高雅,但毕竟是烂漫少女,不善于掩藏感情,又加之对单于您无比依恋和尊崇,故而让单于您见笑了!”
“见什么笑?本汗高兴!”单于认真地对李陵说,“只要右校王你能够和蓝珠永远恩爱有加,不离不弃,那就是我最高兴的事了!”
单于把“不离不弃”这四个字说得很重很慢,蓝珠也坐直了身子,看着李陵,其实她的心里一直有此隐忧。那张骞就两次抛妻弃子,逃奔回了汉朝。单于也有此隐忧,但也只能旁敲侧击。
李陵冰雪一样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听不明白,他对单于颔首说:“李陵是堂堂七尺男儿,一诺千金,既然允诺和蓝珠公主喜结连理,就一定会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只是惟恐自己不才,让公主感到委屈和失望!”
“蓝珠,你要委屈和失望了,可不要怪你的父汗哦!”单于看着蓝珠,诙谐地说。
“父汗!”蓝珠轻叫了一声。
单于哈哈大笑了,说:“你们告退吧,我也乏累了!等一会还有事情要见黎旭呢!”
“是!”蓝珠和李陵退出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