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靬王所言不假,依老王看,那黎旭似乎也不是真正有过人才能和谋略之人,他来到匈奴就开始训练军队,我去看过,他那阵法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倒是话很大,狂傲得不得了!”左骨都侯想了一想又说,“不过,既然日逐王提出此异议,那还是把默门图传来问询清楚的好,这可是关键问题。”
“嗯!”单于沉吟了一下,“传默门图!”
早有王庭卫兵去传单于之令。
“父汗,我从来没有听黎旭说起过这个话题,我是铁弩制造的总督管,是左贤王,如果刚才日逐王所言是真,那黎旭岂会在本王面前不做声呢?黎旭不是那种能沉得住气的人啊!” 狐鹿姑说。
单于阴沉着脸,没有答话,谁都不好开口,气氛很沉闷。
日逐王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右贤王则猛喝了一大口奶茶。
“默门图叩见大单于!”默门图进帐,打破沉默,对单于好诸位王爷行礼,“见过诸位王爷!”
“默门图,单于想知道当初你随同蓝珠公主进攻殄北城的一些情况,你如实禀报!”於靬王说。
“不知单于要了解什么方面的情况?”
“哦,就简单谈一下当时是如何处置殄北城铁弩制造冶炼场的。”
“哦,我英明的大单于,尊敬的於靬王,情况是这样的:我们顺利骗开殄北城门斩杀了士卒之后,就按照事先的计划,迅速包围清剿了铁弩冶炼场。平时那该死的铁弩让我们匈奴军吃尽了苦头,捣毁冶炼场时可真解恨哪!”
“冶炼场的所有人众怎么处理的?”单于淡淡地问。
“当然全部送他们升天了!”
“可有遗漏和逃跑了的?”单于紧盯着问。
“单于,这绝对不可能!当时,所有人都还在梦中,根本来不及逃跑,就被我匈奴军砍杀了!”
单于没有说话,好像在思索什么。
“默门图,你敢确定冶炼场没有了一个活口?”左贤王问。
“当时蓝珠公主不放心别人,专门派我亲自清剿的,清剿完毕,我仔细察看了几回,没有任何遗漏!”默门图有点激动,“太子,如果有一个活口,你就拿走我默门图的人头!”
“好了!默门图,你退下吧!”单于说。
“是!”
默门图的确没有说谎,在他们清剿完冶炼场之后,李陵才赶到的殄北城。但那夜恰恰侯官冀虞召见赵五几个人,他们不在冶炼场,所以躲过了此劫,李陵在侯官府门口见到的被绑的几个人就是赵五他们。
“父汗,黎旭果然是无中生有,故意顶撞右校王,什么铁弩制造师,纯属子虚乌有!”左贤王说。
“父汗,那就宣布汗命,赦右校王无罪吧!”单于的另一个儿子左大将说。
“这怎么能行呢?单于,万万不可!即便那几个人不是铁弩制造师,也不可就这么赦免李陵啊!我们匈奴是不缺一个黎旭,但我们需要黎旭那颗永远为匈奴而跳动的忠诚坚贞的心啊。如果不诛杀李陵,会寒了所有这样的心!况且,大阏氏有令,必须诛杀李陵,以儆示所有对匈奴存二心之人 !” 见情势变了,右贤王连忙说。
“你看看你,右贤王,怎么说着说着就走了题?你因为怀疑羞辱右校王多次被单于提醒过,怎么又旧病复发了?什么叫存有二心哪?上次廷会丁零王就已经说过,右校王是首席辅政王,不能够轻言杀戮!” 左骨都侯说。
“即使大阏氏有严旨,可别忘了,蓝珠妹妹是有免死金牌的,而且单于也授于右校王享受免死权,所以,只能讨论如何处置,不能再提什么诛杀之类!” 狐鹿姑接腔。
左贤王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单于和在座的各位王公贵族,右贤王见情势向有利于李陵的方面发展,着急地看看卫律,卫律只是安静地坐着,一派斯文儒雅之相,与其他激烈争论的人形成鲜明对比,右贤王失望极了。
日逐王站起身说:“大阏氏就是我匈奴草原活着的神灵,她的意旨恐怕不能够太违逆吧!”
“是啊,如果不杀李陵,单于你如何向她老人家交代呢?” 右贤王粗声粗气地问。
“喜欢杀戮绝对不是大阏氏她老人家的本意,况且,她母仪匈奴整个大草原几十年,岂会不懂每个人都得遵照执行廷会决议?右校王享受免死权是在二十四王廷会上通过的,不要说他这次过不当死,即使是死罪,也要执行决议,免去死罪的,她老人家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完了由本王去解释就是了!”於靬王说。
“前年,那苏武的副使要谋害大阏氏,仁慈的单于都没有把他们处以死刑,如果仅仅因为杀了一个小小的千户长,就处死首席辅政王,怎么说得过去呢?” 左贤王说。
“可那黎旭的确对我匈奴忠贞不二,不严惩右校王,恐怕难以告慰亡者啊!” 日逐王坚持着。
“日逐王,你的王号尊贵,仅次于左贤王,难道不知道应该遵循体制规矩吗?刚才於靬王和左贤王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还是在封地呆久了有点糊涂呢?你应该学学你的兄长太子左贤王!没错,黎旭是对匈奴忠心耿耿,可谁又能够说右校王存有他心呢?”一直没有说话的单于不满地说,“各位,右校王剑杀黎旭的确处置失当,但依本汗看,王爷就是王爷,首席辅政王就是首席辅政王,如果黎旭活着,本汗还得重重处罚他,要不然,会乱了尊卑,这是神都不会允许的。丁零王,你认为呢?”
卫律是多么聪明的人,连於靬王都看得出来的事,岂能够瞒得过他锐利的目光,日逐王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卫律完全洞悉。单于对他有知遇之恩,又任命他为首席辅政王,他当然得知恩图报,而且他认为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狐鹿姑就是他应该保全的未来的单于。他虽然希望李陵倒霉,但不愿意匈奴发生内乱,有负单于对他的恩情。很明显日逐王最终针对的是太子之位,而李陵带兵打仗是行家里手,是日逐王最怯阵的,留着他就可以很好的制约日逐王。当然这些话都不能对单于说,狼还会护犊呢!不过,也不能让李陵就这么逍遥下去,得给他一点不痛快。这样想着,卫律开了口:“大单于,依我看,黎旭对匈奴的确忠心耿耿,右校王李陵剑杀他确实有过,但过不至死。不过,大阏氏的意愿也不能不考虑。右校王李陵虽是首席辅政王,有此过,恐怕也得有一定的处置,才好向大阏氏交代。我们先别急着下结论,等单于把今天廷会的决议和大阏氏通气之后,由她老人家决定再说,好吗?”
日逐王还想说话,被单于用眼神制止了,单于说:“那好吧,等本汗照会大阏氏之后,再告知诸位处理结果。都散了吧!”
几天后,单于召见蓝珠。
蓝珠进了帐,参见单于之后站着不说话。蓝珠的腹部已经隆起了,单于赶紧把目光从蓝珠的腹部跳开,蓝珠整个人很憔悴,她的沉默让单于很伤感。
“蓝珠,坐吧!”
“不,还是请父汗宣布对右校王的处置结果吧!”蓝珠沉静地说。
“唉,廷会已经议定,免去右校王死罪,大阏氏虽然不好违逆廷会决定,但坚持得让右校王离开王廷,流放一地,父汗召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愿。”
蓝珠知道大阏氏对这次事件的态度,她不信任李陵,当初自己和李陵结婚,她就不赞同,把她叫去狠狠训斥过一顿,能够是这样的结果,已经很让单于为难了,蓝珠流泪了。
“父汗,如果右校王要被流放,我是他的女人,我也得随行,请父汗恩准!这就是我的意愿!”
“可是,你身怀六甲,是否……”
“父汗,我身怀右校王的骨血,岂能在孩子未出世之前,就让他们父子相离,再说,我是他的女人,荣耀富贵应该同享,困苦危难更应该共担。请父汗向大阏氏禀报清楚,如果非要强迫我们分开,那她老人家看到的将是蓝珠的尸首!”蓝珠哭着说。
“蓝珠!”
“父汗,生生死死,谁也别想把我和右校王分开,除非神灵带走我的灵魂。”
单于长长叹息一声,下了下决心说:“事已至此,你们也难以在王廷神女湖安身了!这样吧,蓝珠你选一个愿意去的地方,我向大阏氏请求,把此地作为右校王的流放之地。你腹中的孩子也是我的血脉延续,想必大阏氏她老人家会恩准的!”
“父汗!”蓝珠过来跪在单于面前,紧紧抱住单于,泪流满面,作为一个单于,他也不能为所欲为,他也有很多的无奈啊!
“好了,蓝珠!”单于拍拍她的后背,“你有身孕,快快起来!决定一个地方吧!”
蓝珠想了想说:“父汗,我想去殄北,如何?”
“殄北自从上次把冶炼场地迁到王廷之后,就渐渐萧条败落了,离王廷远,可以做个流放之地,但自然环境比较好,靠近居延海,物产也还富饶,不至于太苦了我的蓝珠。”单于沉思着说,“好,就定为殄北吧!哦,对了,就让默门图带三千精兵随同你们长期驻扎殄北城,以保卫你和右校王的安全,父汗不放心我的蓝珠。”
聪明的蓝珠明白单于这样安排的良苦用心:派默门图带兵驻守,确实是为了保卫他们,毕竟殄北离汉地较近,同时也是为了防备李陵逃回汉朝,这也是蓝珠最担心的问题。
“多谢父汗安排的这么周全!”蓝珠流泪了。
“你告退吧,我这就和於靬王去见大阏氏!”
最终,大阏氏为了照顾身怀六甲的蓝珠,答应单于把李陵的流放地定在了殄北,但下了死令,不许李陵再回王廷。
李陵和蓝珠带着王府卫兵和奴仆来到了殄北,他们对这一结果都很满意:对蓝珠来说,殄北是她获得李陵爱情和允婚的地方;对李陵而言,殄北是他梦想失落之前最后停留过的地方,这里靠近居延海——他太怀念花城湖,居延海的潮湿可以缓解他心里的烦躁和饥渴,他当时进军漠北时还在居延海边休整过,而且这里离汉地较近,是汉匈的边缘地带,正好符合李陵那纷繁复杂的心态。
李陵和蓝珠在殄北生活了整整三年,直到大阏氏亡故,单于才命蓝珠和李陵回到了王廷,尊重他们夫妇的意愿,仍然长住神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