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东歌进了蓝珠的卧帐,手里握着一卷东西,后面紧跟的使女朵丽怀里也抱着几卷。
蓝珠笑着说:“东歌,这是给我送的什么贵重礼物?”
“蓝珠姑姑是至尊至贵的贤硕慧公主,任何礼物对你都谈不上贵重。”东歌文静地站在地上,示意朵丽打开第一卷东西,等朵丽完全展开时,一幅泼墨写意荷花图呈现在李陵和蓝珠的面前。
蓝珠惊讶地仔细用手摸着,李陵则有点失神地盯着荷花图。
整个画面简洁大气,几片墨色不一的伞状荷叶自由而随意地舒展着,一支坚韧的长颈顶着一朵含苞欲开,似开非开的荷苞,一只蜻蜓栖息在花苞上面,一对似乎还在颤抖的翅膀,用墨轻薄得透亮,蜻蜓与花苞相依相偎,依依不舍,不愿分离,情趣无限。
李陵看看墨色很新,似乎都闻得见墨的清香,他问:“东歌,这荷花是你画的?”
东歌点点头,示意朵丽把另一幅画也打开,是两株荷花:一株已经完全绽放开了,在清波中傲然挺立着;一株则显得非常内敛,花蕊周围几滴露珠在滚动,四周成片的荷叶簇拥着它。
蓝珠先惊异地说:“王爷,你看,东歌把湖里的荷花画活了!”
“东歌郡主把荷花的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真没想到,东歌郡主年纪轻轻就有这么精深的丹青造诣啊!”李陵发自内心地称赞东歌。
“让右校王和蓝珠姑姑见笑了。我昨天晚上回去后,那一湖的荷花把我的心占据得满满的,我就信手涂鸦,胡乱出了这两幅。右校王出身汉朝名门世家,一定对丹青之术有着过人的鉴赏能力。所以我不怕贻笑大方,拿过来请教右校王!”东歌说。
蓝珠觉得插不上嘴,就给他们各倒了一碗奶茶。
“东歌郡主太谦虚了!我李陵是一介武夫,虽然不大精通文墨丹青,但还是看得出东歌郡主在这方面受过严格正规的训练,而且极有天赋。”见蓝珠枯站着,李陵转向蓝珠,“蓝珠,你看看,这荷花的韵味,以及蜻蜓与荷花之间那无尽的情趣,没有极高的悟性是不可能达到让人一见就难以忘怀的境界的。”
“对绘画我一窍不通,但还是看得出东歌把这荷花的水灵和清逸画得极为传神,我眼睛一闭,想到的荷花就是这个样子的。”蓝珠知道李陵不希望自己有被冷落感,心里很熨帖。
“这是水墨写意画,讲究的就是一个神似,没有了神韵,就不是上乘之作。蓝珠你评价得非常准确,你说的水灵和清逸,其实就是荷花的神韵。汉地有一句话,就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芙蓉是荷花的另一别称,说的就是荷花那无与伦比的自然飘逸,清秀水灵。”
“既然这两幅拙作还能够入右校王和蓝珠姑姑的眼,我还有一幅画,想请右校王和姑姑指正。”东歌边说边亲手展开怀里的画卷。
蓝珠笑了:“东歌一直宝贝一样抱着,肯定是绝世之作吧!”
东歌含笑瞥了他们夫妇一眼,画卷已经完全呈现在他们面前。
“哇!”蓝珠惊叫一声,扑过去,用手抚摸着画卷。
画卷上,一个男子正弯弓搭箭,纵马狂奔,最醒目的是那一对锐利无比的眼睛。这是东歌盛会上李陵一箭射中双鹰的画面,被东歌活生生再现了出来。
蓝珠小心翼翼地反复抚摸着,啧啧连声,说:“东歌,这是右校王吧!姑姑求求你,你把这幅画送给我吧!”蓝珠第一次看见李陵时,李陵就是这样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少年稳重,英俊刚毅,蓝珠在心灵深处留存的李陵就是这幅画卷上的形象。
李陵的心里如同刮过骤风,卷过巨浪,他看着画卷,没有说话。
当年,李陵在酒泉郡花城湖驻军时,婉心就经常描摹他的画像,寄托对他的思念。每一幅画像都极尽神韵,惟妙惟肖。
李陵回到京城长安时,和婉心一起共赏画像成了必不可少的赏心乐事,拥着婉心一页页翻看画像,李陵觉得由于长年在行伍中滚爬而日渐粗糙的心变得细腻了,柔软了,潮湿了。他明白,这里面寄托着婉心的情,渗透着婉心的爱,当他问婉心为什么画得这么传神时,婉心沉默了半天,幽幽地说:“因为这些画像是用心画的。”婉心说的很慢,把“心”字咬得很重。
可东歌为什么要画他李陵呢?而且也是那么传神。
“没有征得右校王和蓝珠姑姑的同意,就画了这幅画像,唐突之处,请右校王海涵。”东歌察看着李陵和蓝珠的反应,“当时右校王抽箭握弓的画面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几日闲来无事,就画了下来。”
“王爷,你看这画,英姿勃勃,矫健潇洒,双目炯炯有神,如同把你当时的神态拓下来了一样逼真。”蓝珠又对东歌说,“东歌,你还没有回答我,到底愿不愿意把它送给我?”
“如果右校王能够原谅我的唐突,姑姑也喜欢的话,东歌就把它当作送给右校王和姑姑的礼物吧!”
“太好了,我现在就找汉地来的工匠把它装裱起来。”蓝珠说着就对侍女卓妮亚吩咐,“快去告诉杰木忽,让他把上次装裱王爷书房字画的工匠找来。”
“公主,用不着这么性急嘛!”李陵的内心升腾着一种隐忧,他想阻止蓝珠,“好端端的帐中,挂个画像干什么?”
“怎么,右校王嫌弃这幅拙作?或者是怪罪东歌鲁莽唐突,有失礼仪?”东歌盯着李陵的眼睛问。
“哦,东歌郡主误会了!这幅画肯定费了东歌郡主不少心血,是郡主的得意之作和珍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爱,还是郡主保管比较妥帖。”
“哎呀,王爷,你不用管,什么君子不夺人所爱?这画上的人是你,我自然要把它挂在我的卧帐中。难得东歌肯送给我,你还客气什么?你要再拒绝,东歌会不高兴的!”蓝珠已经把画卷起来了,“东歌,王爷是怕你舍不得,你别瞎想!”
“右校王,是吗?”东歌仍然紧追不舍地问李陵,她要的是李陵明朗的态度。
“既然东歌郡主愿意将此佳作厚赐于我和蓝珠公主,再推辞就是不恭敬了。李陵谢谢东歌郡主的盛意。”
见李陵的态度转变过来了,东歌很高兴,说:“蓝珠姑姑,这幅画就送给你们。右校王的气质特立独行,潇洒飘逸,脸部线条刚毅而流畅,是最适合入画的,所以我想乘着这几日的功夫,为右校王再画一幅人物工笔画,不知右校王和蓝珠姑姑能否应允!”
李陵警觉地看了一眼蓝珠和东歌,还没来得及说话,蓝珠就接过了东歌的话:“那太好了,我希望整个帐子里都是王爷的画像,东歌,你画就是了,我支持你。”
“公主,这人物工笔画是很耗费精神的,还是不要麻烦东歌郡主。”李陵拒绝。
“是的,画人物工笔得麻烦右校王陪同枯坐两三日,确实是太辛苦了,蓝珠姑姑也可能会舍不得的!”东歌见李陵拒绝,就以退为进。
“王爷,坐几日有什么?东歌,你真心实意要为王爷画像,我怎么会舍不得呢?王爷,东歌是自己人,你就不要客气推却了。”
“公主,东歌郡主刚才不是说了嘛,画人物工笔要好几日,王府有很多事务,是不能耽搁的。”李陵总觉得前面有一道深渊,他想尽早地绕过去。
“王爷,能耽搁了什么事啊?”蓝珠嗔怪地说,“杰木忽早就禀告过了,由于王爷你减免了所辖牧人各种应该交纳的钱物和牛羊,二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部不征兵参战,我们右校王王府所辖的牧户在这几年已经增加了上千户,增加的人口也在万人以上,你还有什么可烦忧的?你的牧场到处都是成群的牛羊和嘹亮的牧歌,你就安心坐下来,让东歌为你画像吧!”
“公主,要那么多的画像干什么?”
“干什么?我希望这满帐中都是王爷你的画像,我只要一睁眼,就能够在每一个空间看见王爷你的音容笑貌。”蓝珠环视着大帐,神往地说。
“我就在你的身边!还挂什么画像!还是不要烦劳东歌郡主的好。”李陵坚持着。
“这不一样!”蓝珠不容置辩地说,“王爷,从明天开始,你就配合东歌画像,王府对外的事务由我安排杰木忽负责料理。东歌,需要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在准备。”
“那右校王到底是否愿意呢?”
“右校王当然愿意,是吧,王爷?”
李陵知道蓝珠爱自己心切,没有觉察到什么,看来自己难以违拗她的意愿,又见蓝珠和东歌都眼巴巴地殷切看着他,就点了一下头,说:“好吧,只是太劳烦东歌郡主了!”
“请右校王和蓝珠姑姑放心,东歌有信心画出一幅满意的作品。”东歌觉得心就如同在天空自由飞翔的小鸟一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