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之行后的一年内,公司跨上了顺风顺水的快车道。按照童豪的部署,中标购下运河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五十亩土地,盖起了近两万平方米的新厂房,购进并安装了澳大利亚的最新矿冶设备。市长是重点项目联系人,两次视察建设工地,并现场办公,当场拍板决定,为运河冶金公司开绿灯:水务局、建设局、供电局、交通局、天然气公司、供热公司一应头儿全部召齐,一个个立下军令状,在新厂竣工前保证通水、通路、通电、通气……童豪心中暗暗感叹着:“这真是执政党的威力呀!”
最可喜的是顾书涵率领的攻关团队,采用新型的蒸馏工艺,调整钴矿土与盐酸的配方,试验了两个月,作为国内的首家用湿法萃取提炼钴粉矿冶企业,宣告成功。童豪紧紧握住顾书涵的手说:“教授,如今是万事俱备,东风强劲,让钴产量风生水起、突飞猛进的时机到了!”
在新厂房竣工典礼中,市委书记、分管工业的副市长专门莅临剪彩。消息灵通的新闻界人士也来了一大批,扛着录像机的、拿着录音笔的、捧着采访本的都要往车间进,他们要报道国内第一家“湿法萃取炼钴”企业的好消息,谁抢到头条,谁的报道含金量就最高。可是当众人涌到车间大门口,却被熊三伟副总率领的保卫科人员拦住了,不管记者们怎么软磨硬泡,保卫科的答复是:“进车间必须得到童豪总经理的批准!”
于是大家又涌到童总那儿,童总正在陪书记、市长说话,听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要求,他笑着说:“谢谢大家的好意了,但是生产环节是企业的秘密,我们有规定,外来人员不准涉足,请谅解吧!”
分管副市长也帮着说话:“厂有厂规,共同遵守,大家请回吧!”
竣工典礼上,祝贺的、夸奖的、羡慕的好话说了一大箩,但也有提意见、说难听话的部门,这个部门就是环保局。他们每一次来公司,都认定空气和排水抽测是超标的,因此他们每来一次都会开出一张罚单。这个问题让童豪很伤脑筋,他知道这个问题随着公司业务的日益扩大会越来越严重。前天,他接待了一个江苏的参观团,参观团的副团长是一位环保专家,临别时幽默地说了一句:“童总,我很佩服您的魄力,您的公司工业化、科学化程度很高,但我发现您公司周围的空气也‘工业化’了,您要留意了,空气应该是越原始越好!”
童豪对这位专家的那句忠告十分在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的确带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他也知道,要想在化工厂厂区去除空气中的异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为此童豪曾请教过顾书涵,教授对他说,解决环保问题并不难,主要是经费投入,建污水处理厂、空气监测站都要花钱,公司现在是转型初创阶段,这方面的资金投入是个大缺口。
童豪知道顾书涵说得很对,但他权衡利弊后,还是采取了“缓兵之计”,先签下罚单的付款,批准立即照付,并对着主管品质检测的冯工程师招待环保局的餐饮单、礼品单咬着嘴唇签下“同意”二字。
但是,这些礼单和餐饮发票在财务部都遭到了蒋聆杭部长的“顶牛”,他直接找到董事长办公室,直言不讳地批评童豪这种做法是“行贿”。虽然,童豪觉得蒋聆杭的话有道理,但是,他觉得自己办公司多年,从来没有人敢当面顶撞他。于是他虎着脸,训斥起蒋聆杭来了:“蒋会计,不,蒋老师,我十分敬重你的人品。我知道你因为敢于直言,被打成右派分子的过去;但你要吃透形势,了解公司制定的规矩,你去打听打听,有哪一家企业的财会人员对老总签发的报账单会说‘拒付’二字!”
蒋聆杭丝毫不让步,继续他的“顶牛”:“不错,我感谢你救过我的命,还上门来聘我,把我招进公司,你信任我,让我当上财务部部长,这一切我都记在心中。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明明白白地指出,童总,你定下的这种规矩是违反国家法律的。你可以解聘我,但我要把‘拒付’的原因向你说清楚!”
“违反法律的!”蒋聆杭的话突然让童豪心中一颤,他发觉自己过于自信了,不,简直有点儿专横跋扈!于是他呷了一口茶,递给蒋聆杭一根烟,平心静气地告诉蒋聆杭,自己的决定的确是错的,但是眼前没有好办法,环保上的问题并非现在才有,而是创业一开始就存在了,因此要立即解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换了一种很诚恳的口吻说:“这样吧,蒋会计,我们两人都退一步。你把这些不合理的开支记在‘暂付款’里,年终从我的奖金中一并扣除;而我呢,要加快研究解决环保问题的步伐,力求出成果、出效益。”
蒋聆杭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倒没有见过环保罚款罚到老总自己头上的规定,公司总要办下去的,这几百号人要工作,要吃饭;既然你已经当一码事了,那么这个违法的罪名还是顶在我头上吧,我官司也吃过,右派也划牢过,就当你不知晓吧!”
“那不成,过去你遭的罪、受的苦,那是强加在你头上的,是被迫的;今天的事,我知道是‘知法犯法’,那错在我,哪能要你去顶罪?你今天让我一步,我十分感谢,但它逼着我,把解决环保问题当成一件重要的议程去办。”童豪握着蒋聆杭的手,一边走,一边聊,一直把这位耿直的老会计送到了财务部的门口。
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俗话也说得当真:“被子里掐个蚤也会有人知道。”过了一个多月,公司中竟来了三位穿检察院制服的同志,他们先找财务部部长蒋聆杭询问了半个多小时,又翻查了半天账目与发票单据。
“出什么事啦?我们又没少缴一分钱的国税和地税!”童豪一接到传达室的报告就一怔。但他毕竟见过世面,不动声色地坐在办公室内喝茶、思索。他知道政府里来办事的人最后总归要与他见面的。他拿起了给梧凤的内部电话,沉吟了一下,告诉妻子:“你先以办公室主任的名义出面去接待了解一下。”梧凤可沉不住气了:“检察院上门,该不会抓什么人吧?”她急匆匆地赶到财务部,见到为首的中年人是经济案件侦查科科长老史,便着急地问:“史科长,公司有什么人犯事了吗?”
史科长在过去的公务交往中与郑梧凤打过交道,彼此认识,于是便笑着对郑梧凤说:“郑梧凤同志,亏你还曾经干过公务,难道检察院上门来一定是抓人的吗?我们正在调查,有一封匿名举报信,说你们总经理用巨额现金贿赂市环保局。本来对于匿名举报,一般我们是不查的,但信中所举的金额数目巨大,且有根有据,那我们得实地核查一下了。”
“巨额行贿?不可能!”梧凤对公司的大事十分清楚,一下子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这根本就是诬告,我心中有底,你们查吧!”于是郑梧凤关照了有关被调查的同志,要主动配合检察院调查,如实向他们报告询问的情况。
而童豪听了梧凤的陈述,心中顿时升起疑云:“巨额行贿?匿名举报?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该不会是环保局内有人在捣鬼吧!”
“匿名信?是了,我听说王振波在环保局管档案,会不会他见我们公司发展了,来一个‘背后插刀’?”郑梧凤一个激灵,脱口而出。
“很有可能!”童豪一下子背后冒汗了,他实在有点儿心虚,因为前一段时间他确实说过:“哪一家公司没有环保问题,只要给经办的稽查队人员中送一点甜头,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幸亏蒋聆杭及时纠正,否则这个‘甜头’有可能会向‘巨额’方向发展。
于是童豪坐在办公室内,坐立不安地等着检察院的同志前来。
果然,到了下午三时,检察院经侦科的史科长打来了电话,说要与总经理“约谈”一下。
“约谈”二字是有分量的,童豪立即关照郑梧凤去传话:“有请!”
检察院的三位同志与公司高层领导本来相互有些相识,见了面,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切入正题。
史科长说:“检察院接到匿名举报信,说运河公司用巨额现金贿赂环保局稽查大队,偷排污水和废气。检察院本来对匿名信一类东西一般是不过问的,但此信明明白白地说这笔资金达十八万元之多,我们还是有查实一下的必要,这也是对贵公司的负责。我们查核了所有账目,又询问了财务部部长和主办会计,他们也很诚实,承认送点礼品和吃几餐饭的事是有的,但‘十八万元’这个巨额行贿的确与事实不符,所以我们不予立案。不过,总经理同志,你们虽没犯罪,但违纪事实难以推卸,还是让环保局来如实处理吧!”
童豪十分诚恳地接受调查与批评,承认前一时期自己主观思想上不重视环保问题,只想用一点小恩小惠搪塞一下混过去。他咬了一下嘴唇,斩钉截铁地说:“从现在起我已十分清楚,不重视环保,对我们化工行业来说是没有生路的。”
史科长接过话茬说:“有一个笑话想来童总也听说过,十个酒鬼约好一起喝酒,人人都想,别人带的是真酒,我带上一瓶水是不要紧的,结果大家口中喝到的都是水,嘴上都在说‘好酒’,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味。”
听完这个笑话,童豪与史科长一起笑了起来。笑罢,童豪一本正经地说:“史科长,请你放心,你的告诫我一定记在心上,我们会用真本事来酿‘酒’的,做企业靠耍小聪明投机总有一天会栽跟头的。”
在把史科长送到楼道口相互话别时,童豪顿了一下说:“史科长,这个写匿名信的人不怀好意,他夸大事实是想弄死我们,我建议你们去环保局档案室找一个叫王振波的人,再查核一下匿名信的笔迹。”
“王振波?查笔迹?为什么?”史科长收住脚步,注视着童豪的眼睛。
“王振波是个惯于兴风作浪的人,‘文革’中上蹿下跳,干了许多坏事,写匿名信、贴大字报是他的惯用伎俩。”郑梧凤是与童豪一起送史科长的,她接过丈夫的话头,把他俩在‘文革’中的遭遇简单地述说了一下。
“好的,我们一定会深入调查,如果你们的反映属实,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民营企业对国家、对地方的发展是很有功劳的,保护它们也是司法部门的职责之一。”史科长一行三人坚定地说着,与童豪夫妇俩道别。
事实果然符合童豪夫妇的猜测,一经笔迹核对,这封匿名信正是王振波写的。他利用管理档案的机会,了解到运河公司的一些违规行为,于是便添油加醋,夸大事实,写了一封举报信,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即使弄不死童豪他们,弄弄臭也好!”就在他自鸣得意之际,环保局领导找他谈了话,批评他捏造事实、诬告他人的伎俩违反了一个政府工作人员应有的职业道德,并严厉地指出他“‘文革’伎俩,阴魂不散”。
当年的年终考核,王振波被评为“不合格”,遭到了训诫谈话的警示。王振波觉得很失脸面,一气之下打了辞职报告,环保局也并不挽留,立马批准。这一下,声名狼藉的王振波没有一个单位再聘用他,他只好千方百计自谋出路,终生怏怏不得志了。
不过,这一次的“匿名信事件”对童豪的震动依然很大。从此,“环保”两字成了他一个重要的心结,深藏于童豪的发展规划中。
国内的建设有些“呛声”,可是在非洲的发展却顺风顺水。
派往刚果(金)负责收购钴土的蔡玉龙如今是收购部的经理了,他在工作上得心应手。蔡玉龙与当地的官员沟通得很融洽,常常去拜访他们,并带去国内的优质葡萄酒、人参、茶叶,当然还有清凉油。于是官员们对运河公司的收购点格外照顾,派了警察来维持秩序,还派了地方军队来保卫从收购仓库到运载码头一路的安全。蔡玉龙要求国内的技术员严格把好化验关,优先收购钴含量高的矿土,含量较低的暂不收购。当地人觉得采土、卖土是最高又最直接的现金收入,男女老少纷纷投身其中。每天天不亮,就有黑人兄弟前来,有的用拖拉机装来,有的用牛车或马车拉来,也有的把矿土装入编织袋肩挑手扛上门来……露天仓库的围墙内矿土天天堆积如山,三十吨的自动装卸汽车穿梭似的载运出去,送到刚果河边一里多长的码头上,再由输送带源源不断地倒入停泊在码头边等待装货的拖轮船舱中。中午时分,仓库中的矿土山低下了一点,但一到晚上又像小山似的堆高了。
进入深秋了,蚊虫不再猖獗了,蔡玉龙见货源充实,就干脆挑灯夜收,六只小太阳灯把收购点映照得如同白昼。玉龙每天通过传真向远在万里之外的童总报告收购的数量和财务支出情况。
童豪每天过问非洲过来的矿土抽检的质量报告,每一笔都是含钴纯度极高的优质矿土。于是每天晚上九时后,便是童豪签发汇单的时间,一笔笔款项通过中国银行汇向刚果(金)的收购点。
原来十分荒芜的刚果河畔如今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很像样的城镇。许多靠卖矿土起家的百姓造起了房屋,有的还建起了别墅,各种商店、小卖部也逐渐在这儿经营生意了;国内一些机灵的商人闻到了万里之外的“钱香”,陆陆续续来到此处,在这儿倒卖当地百姓喜欢的商品,从食品到衣饰、鞋帽,从自行车到摩托车,还有国内的药品,应有尽有。入夜时分,这儿灯火阑珊,一片明亮,也有一些年轻的黑人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露出两只诱人的乳峰专门招徕那些久旷女性的男人。在她们眼中,中国人都很有钱,因此专门挑选黄皮肤的中国人,拉着他们的手往路边的小屋中拖。
玉龙见到这个现象最无奈,他也明白这些国内来的淘金者差不多都有“性”的原始欲望,他只能严格管理自己的属下,对每一位新来非洲的员工,除了警告他们当心染上艾滋病之外,还照惯例让助手去发给他们每人一盒安全套。
童豪从玉龙回国的述职中已了解到这个情况,他想起了王震将军招一万女兵赴疆的故事,他觉得这个问题也是企业发展中不可小觑的一件大事。于是他指示人力资源部出台一个文件,赴非洲的员工每年有10天的回国探亲假;不回国的,允许他们的家属赴非洲探亲,除了报销来回路费,每位直系亲属还可以领到一千元的生活补贴。
大多数赴非洲员工忙于手头的业务,一时难以分身回国探亲,因此在收购点的小镇上渐渐出现了许多中国妇女,她们有的还拖儿带女前来探视丈夫。看到这儿有生财之道,于是便有一些妇女留了下来,开了一家家中餐馆。常有当地的上流人物前来品尝中餐,这为中非之间的友好交流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平台。
花开花落,大雁又南归了。这些日子童豪十分忧虑,由于太湖发秋水了,南下的太湖水通过苏南地区的大运河进入浙北境内,沿途无数的印染厂、造纸厂、电镀厂,还有数不清的宾馆、饭店都在偷排污水,造成了桐乡水厂的水质污染超五级,也就是到了不能饮用的边缘。市政府已紧急行动起来,开辟来自莫干山的清洁水源,但是远水救不得近污,已有大批居民采购成箱成桶的饮用水来救急。污染水造成了运河冶金公司的蒸馏设备发生故障,只好暂时采用抽取地下水救急,而环保局对抽取地下水是严格控制的,罚款往往在十万元之上。
更糟糕的是,因水源严重污染导致禾兴市养殖户的鱼类、蚌类、虾蟹类大量死亡,百姓成批上访。但苏南这边自恃跨省地缘,天高皇帝远,不把浙江的意见放在眼里,照排不误。养殖户们怒气冲天,其中几个大户联合了众多小户,撑来了一百多只水泥船,来到大运河在江浙两省的交汇处,凿穿船底、沉船河中。千里京杭大运河的黄金水道一下子变成了被拦腰阻断的“死道”。而从上海闵行码头运过来的钴矿土船队来到这儿就进了“水路不通”的“死胡同”了。
总工程师顾书涵打来的电话更让童豪着急万分:“目前,车间全部机器开足马力,两个新安装的锅炉也已点火,这批钴矿土必须在五天内运到。否则一旦断料,管道中积存的半成品矿渣就会凝固起来,主成品车间的设备就会报废,那损失必然巨大。”
童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打电话去听苏南方面的消息,说中央派了一位副总理正在协调,如果顺利的话,把沉船打捞起来,疏通运河航道也起码得一个星期。关键时刻,童豪咬牙切齿地作出决定,让后勤处去借十辆大型的集装箱车,实行中途驳卸装运,一进一出,二十万元运输费打了水漂不说,而驳上驳下的过程中散落在河中、水沟边而损失的钴矿土累计也要十多万元。
在总结这次事故教训的会议上,童豪敲着桌子说:“环保不是小事呀,你也偷排,我也偷排,大家想着省下几个环保钱,结果人人偷排。各个企业想占损害环境的小便宜,到头来毁了环境,也毁了国计民生,当然更毁了我们自己。从今天起,谁再偷排,非但不给你记功,而且作为一项事故扣除当月奖金。我们宁可让产量降低一些,也要先把环保搞上去。”
钴价飞速上涨,国际上比国内涨得更快。
月底,财务科科长送来了上半年的财务报表,并兴奋地报告:“童总,上半年首次实现利润超亿元,按现在这个发展形势,今年全年实现利润三个亿估计没有问题。”
“小严,你去计算一下,把污水处理车间扩建为污水处理分厂,还要追加多少投资?尽快报个预算给我。”童豪吩咐着。
被称为“小严”的财务科科长连连应诺着,退出了总经理室。回到家中,童豪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红烧羊肉香味。两位妈妈都在忙碌着,听着梧凤的指挥,把一盆盆美味佳肴端上了八仙桌。
郑五毛还端出了一坛绍兴加饭酒,毕竟他已六十多岁了,开个酒坛塞子,双手抖动着,怎么也打不开。
童豪连忙上前接过岳父手中的酒坛,利索地打开了塞子,一股醇香立即弥漫开来。童豪一边给岳父斟酒,一边好奇地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又是羊肉,又是杀鸡的?”
童妈笑着回答儿子:“你呀,成天只知道公司公司,今天是立冬日,俗话说,‘立冬吃个鸡,强健好身体;立冬吃羊肉,一冬不感冒’!”
童豪搔搔头皮,说:“哎呀,瞧我这个人,连日子都忘记了,谢谢爸妈,今天好好团圆一下!”
运儿背了个沉重的书包回家了,她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一张脸红扑扑的,马尾辫随着她跃入家中而一甩一甩地摆动。
童豪已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女儿了,如今一见,猛然一愣:“真像她妈呀,活脱脱一个丽菊再世。”
运儿不顾父亲在慈爱地注视着她,伸手夹了一块羊肉往嘴中送:“哟,饿坏了,饿坏了!好香,好香的羊肉!”
梧凤在女儿的手背上轻轻地打了一下:“馋猫,去,先洗手!”
运儿调皮地扮着鬼脸,吐吐舌头说:“是,谢谢妈!”一溜烟地冲进了盥洗室。
童豪内心十分感动:“你比亲娘还要爱这个孩子,你这么喜欢孩子,咱们再生一个吧?”
梧凤脸上顿时暗淡了:“我去妇产科检查过了,因为那一次伤害,我已失去了再做母亲的能力!好好培养运儿吧,我是答应了丽菊妹妹的。”
“我是与你说着玩的,时下只生一个好,你是最称职的母亲了。”童豪赶紧轻声地安慰妻子。
运儿洗好了手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她故意不把手擦干,把手上的水珠洒向父母。见他们躲着,她便咯咯咯地笑起来,声音比银铃还好听。
“疯丫头,都是共青团员了,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地吵。马上要初中毕业了,我看毕业了去职教学院报一个3 2的环保专科班吧,爸爸的公司急需这一方面的人才。”童豪注视着女儿胸前的团徽,与她商量着说。
“不,我不报环保专业,我要上高中,老师说我肯定考得上重点中学,只要临场发挥好就行了。我将来的志愿是要当一名医生,和爸爸妈妈一个单位,我才不干哩,管也要被你们管死了!”运儿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你这几天老是把‘环保’挂在嘴上。今天上午有一对夫妻来报名,他俩刚刚退休,男的是西北冶炼厂环保科科长,女的是财会人员。他们的儿子前两年考上了浙江大学,夫妻俩为了照顾儿子迁居到浙江来,但进不了省城,知道桐乡离杭州近,就试着来应聘。西北汉子说话很直率,当然也是想挣点外快补贴家用。”梧凤向丈夫汇报起工作来了。
“家中不谈公事,吃饭要紧!”郑五毛下了令。运儿拍着手说:“赞成,再谈公事,罚酒三杯!”
一家人围着方桌,吃了一顿很难得的团圆饭。
童豪陪着岳父喝了半盅黄酒,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就停下酒杯问梧凤:“我想你这几天抽空去县城的几家房产公司看一看,找一家比较靠谱的,我想我们该买套城里的房子了。如果是环境不错又向阳的别墅也可以,你看爸妈都老了,城里有个住处,购物、上学、看病、交通出行,各方面也方便得多,运儿进城上高中回个家也方便。如今有这方面的条件了,改善一下生活也是应该的。”
梧凤打心眼里佩服丈夫的周到考虑,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童豪,连连点头。
运儿已吃饱了,听了童豪要搬家去城里生活的话,高兴得搂着三个老人说:“我们要进城了,要做城里人了!”
三个老人也兴奋得噙着泪水,喃喃地说:“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