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夏弈城出现在沈府,我并不诧异,清兰却很是惊讶,险些叫出声来,好在我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沈狐狸站在夏弈城的身侧,两人正在说着什么,许是隔得太远,我甚是听不大清楚,索性领着清兰直接出了那花园,径直进了亭子,朝沈狐狸和夏弈城盈盈一拜道:“三哥,夫君。”
夏弈城见着我神色顿时剧变,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吊儿郎当地打趣我:“七妹越发娴静了。”
我朝他扬起一个灿烂至极的笑,“不及三哥和夫君的情谊越发深厚。”
话音刚落,我果然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夏弈城的脸色苍白,沈狐狸的表情僵在了嘴边。清兰很是识趣地退了出去。
沈狐狸重新勾了勾唇角,虚扶了我一把,尽显他的丈夫职责,关怀道:“宓儿,你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
夏弈城附和道:“七妹,你当好好在屋中养病才是。”
我故作腼腆地垂下头,似不经意地将婆婆同我商议纳表妹为妾的想法委婉地说了出来,最后又十分懊恼地补了一句:“都是我这个媳妇做得不好,惹得婆婆不欢喜。”
闻言,夏弈城的目光顿时转到沈狐狸的身上,沈狐狸当即脱口而出:“宓儿放心,我定不负宓儿。”
话音刚落,我不禁冷笑,脸上却仍是面不改色,拉着沈狐狸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他的面上有一瞬间的抽搐,想必是瞧出我的装腔作势。
“七妹。”夏弈城突然唤我,我顿时松了拽着沈狐狸衣袖的手,转头看他,夏弈城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你至今未回门,爹和娘甚为担忧。”
我一愣,先前光是顾着沈狐狸和婆婆的事情,竟然忘记了未回门这件事。夏弈城又道:“外头传的话本是不中听,如今见你和沈兄琴瑟相和,倒是外头的人瞎传了。”
闻言,我又是一怔。沈狐狸迟迟不肯带着我回门这事,我并不是太在意,却从未料想外头的人是怎么看待的。沈狐狸看着我,略沉思了一会儿道:“是我疏忽,我本想着宓儿身子不好,再过些日子回门,免得颠簸。”
这是明显至极的借口,绝对是借口!夏府和沈府虽说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但却是极近的,还未等夏弈城开口,沈狐狸接着道:“明日我便带宓儿回门,定不让二老心忧。”
有一朵开得正艳的花从树上落下,飘然落地,我偏头去看,明明正是生气勃勃的季节,为什么,我却忽然觉得心寒,我复又回头,朝着沈狐狸莞尔一笑,福了福身,“多谢夫君关心。”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狐狸第二日果然带着我回了门。
许是昨日夏弈城通知了爹,还未到府门口,隔着马车的车壁,我都能听到外头一片热闹,清梅悄悄掀起车帘,惊呼出声,“姑娘,外头好热闹。”
我闻言,也凑过去瞧。
有小厮持着鞭炮,有戏班子舞着狮子,唱着戏,有丫鬟捧着托盘给围观的人派发红包裸银,一片喜气洋洋,倒像是过年。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府门口,清梅掀开帘子,清兰跳了下去扶着我下了马车。爹和我的兄弟们早早守在门口,伸长了脖子,见着我,爹当先迎了过来。
我的泪意顿时涌出,鼻子一酸,哽咽地叫了一声,“爹。”爹的模样未变,他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欣慰地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湿润。
沈狐狸尾随而至,朝爹拱手行礼道:“岳父大人,小婿来迟,望岳父大人恕罪。”爹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到我的身上,拍了拍我的手,只道:“回来便好。”
心中一暖,我只觉得这阳光也温煦可人,就连往日见着不顺眼的夏弈城,也格外亲切,小弟宛城一下子就想要朝我扑来,却被六哥夏南城一声呵斥,顿住了脚步,朝我委委屈屈地叫道:“七姐。”
夏南城是家里众多兄弟中最像夏东城的,同样的迂腐固执,我一看见他,悲伤顿时涌上心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大哥他。。”
话刚一出口,所有喜气洋洋的景象似乎都染上了悲哀的意味,我这才发现,各位嫂嫂都在,偏偏没有大嫂的身影,我满面愕然,小弟已经凑到我身边,小声地嘟嚷了句:“大嫂嫂已经改嫁了。”
闻言,我清楚地感觉心里传来一丝绞痛,沈狐狸悄无声息地拉住了我的手,我回头看他,依旧笑得如沐春风,我便仿佛瞬间有了支撑自己的力量,硬生生地将喉间的酸涩咽下,然后咧嘴一笑。
“爹和兄长弟弟们等了我许久,不如先进去罢。”我说着,亲切地拉起爹的手,一手拽着沈狐狸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府里依旧一片喜气洋洋,屋檐上甚至挂上了大红绸缎,比之我出嫁那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夫人领着诸位姨娘早早地就坐在了大厅之中,打扮地花枝招展的丫鬟捧着托盘走来走去。
我进了屋,朝大夫人恭恭敬敬地行礼,她欣慰地一把虚扶起我,笑道:“这回可是大媳妇了。”我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一旁泪眼朦胧的姨娘,总觉得姨娘比前些日子还要消瘦许多,单薄地仿佛风一吹就倒。
大夫人道:“你姨娘近来对你甚为思念,她身子不好,你这几日多陪陪她吧。”说完,大夫人挥了挥衣袖,坐了下来。我又忙给其他姨娘见礼,众人都笑嘻嘻地,唯有二姨娘,面上难掩憔悴,只是勉强地冲我笑笑。
许是时间过得有些久了,所有人都开始遗忘夏东城,又或许大家只是下意识地去掩盖这件事的发生。
坐在饭桌上,清兰刚替我捧上碗筷,那厢二哥夏定城破天荒地说了一句:“爹打算何时去剿沙砾堆的那群倭匪?”一向温婉的夏定城竟然会说出这句话,我顿住了筷子,屏住呼吸。
爹叹了口气,颇为沉重道:“明日便去。”
接下来,饭桌上一阵沉默,再无人说半句话。偶尔响起碗筷碰撞声,也是格外地清脆。饭后丫鬟收拾桌子,爹伺候了一会儿他的宝贝牡丹,然后转身吩咐大夫人带着所有女眷下去,只留了我的兄弟们和沈狐狸。
临走前,我的心里忽地涌出一种不安的感觉来,丫鬟合上门,我看见爹的最后一眼,便是他板着脸摔碎了心爱的那盆牡丹。
第二日,爹带着一队护院离开了囊河镇,前往沙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