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一晃,两年多过去了。
春节就要到了,大街上人来车往,红灯高悬,已然有了浓浓的节日气息。别的单位都在忙忙碌碌办年货,刑警队却在忙忙碌碌搞案子。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越到年关的时候,这大案子、怪案子就越多,刑警们就越忙。
一大清早,栗巧巧就在刑警队一楼的走廊里嚷开了:“乐子,叫你们大案组的人都滚出来,把新枪领走,别在我这儿堆着,再不来我可给扔出去啦!”
昨天,市局给基层刑警队换发了一批新枪,清一色的七·七式,是简乐他们这帮年轻人朝思暮想的“家伙”。
“来……啦!”简乐故意拉着长腔,迈着舞台上的碎步溜进了内勤室,看到屋里就栗巧巧一个人在,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
上个月,由于工作努力,业务提高较快,经皮三军点头,他和自己的亲密搭档大麦被同时调进了大案组,这会儿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
栗巧巧偷偷一笑,随即虎起面孔,“我说你们大案组的人都属‘阿哥’的吧,我是不是得雇人把枪给你们送去啊?”说完,“啪”的一声,把一盒巧克力丢到了桌子上,这洋玩意是她常备给简乐的早餐。
“呀!又是我的最爱……Chocolate!”简乐故意把“最爱”两个子后面的音拖长,然后一把把巧克力拿到手里,趁栗巧巧不备,照她粉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栗巧巧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疯子,叫人看见!”她嗔怪着。
经过两年来的不懈努力,简乐终于赢得了师姐的芳心,两人现在正是热恋期间。
简乐占了便宜,在一旁嬉皮笑脸地看着女朋友,开心不已地说:“看吧看吧,我就让他们看着把你娶回家,不想看都不行,哈哈!”
“去你的,要死啊!”栗巧巧嘴上骂着,心里甭提多美了。
经过长时间的接触,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师弟。他开朗、善良、上进,富有同情心,胸襟开阔,从不斤斤计较,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有着共同的事业追求。
“说正经的乐子,大麦到底还换不换枪了?你再问问他,要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栗巧巧小声跟简乐嘀咕着。
简乐一撅嘴,“趁早甭问。师傅那把老枪跟他的命差不多,他不可能换。这人要是‘病’了,谁拿他也没辙,别到时候好心成了驴肝肺。”简乐说完,把一小块儿巧克力送进了栗巧巧的嘴里,“甜么?亲师姐!”
“滚犊子!”栗巧巧刚要举手要揪简乐的耳朵,张大姐正好推门进来。
“哎呦喂,你看看我啊,怎么这时候来了,咳,哈哈哈!”
2
“我说,你咋又擦上了,再擦都擦薄了。”简乐一回办公室,就看见大麦正坐在那儿擦枪。“你家的铁能擦薄了啊?”大麦抬起头,仔细地观察着刚刚擦拭得锃亮的老五·四。这支皮三军原来的爱枪,现在已经正式成了他的“伙伴”。要下这把枪,是大麦进队以来唯一一次求师傅办的“私”事。
简乐夸张地一捂脑袋,“天啊,叫我说你什么好?要不你干脆搭个板儿把它供起来得啦。破得都该进养老院的玩意了,整天介擦、擦、擦,你不累啊?”他一边讥讽着大麦,一边颇为不屑地顺手掏出自己新到手的七·七式,左瞄右看,“看咱这小家伙,单手上膛,‘啪’!”
“用你管,我乐意。”大麦看也不看搭档一眼,把手里的枪细心地装回到腰间的枪套里,起身就走。
“哎......你干吗去啊?你不是总说要跟我讲讲这把枪的来历吗?说啊?”简乐见大麦要走,急忙跟了出去。
“你一看不上我,二看不上它,还问啥来历啊?大麦得理不让人,故意端着。
“得得得,你这头牛,还是犟牛。”简乐嘴巴里仍然不依不饶。
“不是犟不犟,我就没见过你这号鸟人。一边埋汰着人家,一边还要听故事,呸!”大麦一边数落着简乐,一边进了厕所。
这把枪的确有一段非同寻常的故事,它救过原主人皮三军的命!
这是一把在警队里也不并太常见的“弹道归零”军用五·四式手枪。
所谓“弹道归零”,简单地说是指枪的瞄准具和弹着点之间的误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射手击发时无需矫正误差,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瞄哪打哪。五·四式手枪在二十五米距离上的平均弹道高可区分为十二点五厘米、二十五厘米和归零三种情况,前两种情况较为普遍,后一种情况则比较稀有,因此,拥有零刻度的枪就成了抢手货。皮三军很幸运,当上刑警第三年,他就拥有了一把弹道归零的崭新五·四式手枪。
更幸运的是,在一次执行抓捕持枪杀人犯的任务时,皮三军和队友左右交替前进,隐蔽接近目标,试图最大限度地靠近罪犯,争取活捉。当他刚刚纵身跃过一道矮墙,还没来得及俯下身体,罪犯就抢先用小口径手枪向他射击,子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他左胸上方的位置——却恰巧被这支五·四式手枪的枪身挡住,折射了出去,有意无意地救了主人一命。虽然枪身由此落下了一个难看的疤痕,但皮三军却越发对护身符般的它爱不释手,就连当了队长以后也不愿意换掉。即便是后来配发更先进的七·七式,他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去年经不住大麦的一再恳求,皮三军才勉强同意把这支老枪传给了这个大徒弟。
在那一刻,师徒两人恐怕谁也无法预料,若干年以后,这支枪身有些残破的“老伙计”,会见证他们二人之间一个怎样的命运结局!
3
“大麦,你看看谁来了啊,快给大家介绍介绍。”刑警队值班室内响起一片起哄的笑声。
“呵呵,云霞,问大家好!”大麦脸红得像关公,正拉着一个娇小的女子给大家行礼,那就是他的未婚妻——云霞。
自从回到大案组,大麦干劲十足,整日忙得天昏地暗。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云霞早就想抽空给他送顿可口的饭菜,也好顺便来未婚夫工作的地方参观参观。在她眼里,公安局可是个神秘加神圣的地方。但大麦心疼她有些残疾的左腿,不忍心让她坐公车来回折腾,就一直不太同意。憨厚寡言的大麦其实完全不明白,那种折腾,恰恰是一个处于热恋中女孩儿的最大快乐!
云霞是个既不幸又幸运的女孩子。她是个私生女,先天左腿残疾,生下来就被无知无德的父母扔在了河村镇。是大麦的父亲、一个老实厚道的农民把她捡了回去,并在全村人善良的呵护下渐渐长大的。大麦从小就是他的保护神,她喜欢这个不太爱说话的哥哥,在他的身边感觉很踏实、很安全。但是,无法回避的自卑心理却时时刻刻笼罩着她,使她不敢对这个哥哥有任何的非份之想。大麦考上警校,成了村里的骄傲,她就更不敢奢望什么了,每天少言寡语,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一直到大麦第一次寒假回家,在父亲的暗示下,主动向她表明了心迹为止。看着大麦父子诚挚的眼神,她幸福得差一点儿眩晕……
她知道自己有残疾,大麦又刚刚参加工作,所以从未打算公开自己,但善良的准公公却说无所谓,几次鼓励她去刑警队看看,她都没有勇气前来,其实她更想知道大麦内心深处的想法。直到前几天无意中听到了大麦和父亲的对话,才知道未婚夫是心疼她的身体而不是嫌她丢面子……
“爸,别让云霞给我送饭了,她坐车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她想去就去呗,不会是你小子嫌她给你丢人吧?我可告诉你,别坏了良心。”
“什么呀?爸,我是那种人吗!我是觉得这么冷的天,折腾她干啥呀,我哪儿不能对付一口吃的。”
“不是就好。我也知道你是疼她,她呀,其实就是想去你们局里看看,心里才高兴啊,要我说送饭倒是次要的,呵呵!”
“噢……那……行吧!那你让她小心着点。”
云霞在外面偷偷地笑了。
“她就是大麦的女朋友?”李涛带着疑惑的口气偷偷问简乐。
“是啊,还是两小无猜型的呢。云霞虽然命苦,腿脚不太好,但可是个一顶一的好女孩儿!”简乐知道涛哥的心思,便不假思索地夸着云霞。
“唔!”涛子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屋子里的人也都跟着点了点头。
栗巧巧望着大麦扶着云霞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是酸楚还是感动,只觉得眼窝一阵发热。她扯下自己脖子上的羊绒围巾追了出去。
……
“来,大家尝尝饺子。”刚刚送走云霞的大麦进来了,打开桌子上包了好几层毛巾的饭盒。
“香,真香!”众人的思绪好像刚刚云游回来,呼啦一下围过去,把大麦的口粮抢了个精光。
4
“差不多了吧?”皮三军披着军大衣出现在值班室,问段力琼。
“好了。”段力琼一边往怀里揣着刚刚检查好的手枪,一边回答。
“注意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皮三军直视着自己的手下们,目光中充满了信任。
大案组收到线人举报,外逃了近两年的杀人嫌犯邱梧桐回来了。今晚有人给他送钱,地点就在明光小学操场附近。
皎洁的月光和洁白的雪地相互映衬着,使这个不算寒冷的冬夜仿佛有了一丝朦胧浪漫的韵味儿,间或传来的鞭炮声,仿佛在告诉这里的人们,春天就要来了。
大案组的侦察员们无声地进入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在这座位于居民小区内部的小学四周,撒下了一张疏而不漏的网。
大麦的负责蹲守的位置是一栋老式居民楼的东头,也是明光小学的西墙外。他的旁边就是简乐,两人之间大概有个十多米的距离,中间隔着一条小路。
简乐手上的夜光表一分一秒地走着,离嫌犯约定接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兜里的手枪,两眼紧盯着前方。突然,意外出现了:一个走路左摇右晃、明显喝高了的男人哼着小曲儿,正朝着大麦潜伏的墙下蹒跚而去。简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首先想到这个人会不会是嫌犯邱梧桐,转念一想不太可能,他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怎么敢这么大模大样地招摇过市?还没等简乐琢磨清楚,就见那家伙居然停在大麦的身旁,一撩上衣,解开了裤腰带……原来是个内急的醉鬼,简乐略微松了一口气;忽然间,那人嘴里的小曲儿声停了,正偏着脑袋向边上看——他发现了蹲在黑影里的大麦!
“哥……哥们儿,你咋蹲这儿……这儿喝啊?”一边说一边还打了个饱嗝。
“嘘……哥们儿,我撇大条呢,小点儿声。”大麦的声音很小,却出奇的镇定。他早就判断出这个人的路数了,并迅速做好了应变的计划。简乐一听放心了,他甚至有点想笑,心说这个犟牛反应还真快,居然能编出来自己在拉屎。
“我靠,你……你他妈胆儿肥了啊,随……地……随地大小便啊,罚……罚款!”不料,这家伙却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来劲了。
“咚、咚”,随着两声沉闷的击打声,有人应声倒地。借着雪地的反光,简乐不太费力就能看清楚,大麦正被这个醉鬼狂踢,双手抱着头呈防御状,一点都没有还手的意思。
简乐下意识地就想起身,却猛然想起正在执行任务。在没有确定对方真实身份以前,此刻是万万不能冲过去的!他紧咬着牙根,愤怒地注视着反复殴打自己的好友的醉鬼,只觉得一股热血反复冲击着脑门儿。
见大麦并不反抗,这家伙似乎打上了瘾,一口气踢了几十脚才罢,然后一边离开嘴里还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告诉大麦这片儿归他管,他是这里的老大。
“砰、砰、砰”,这三声明显区别于鞭炮声的枪响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紧接着就听见不远处皮三军那短促有力的男中音,“反铐、反铐,铐结实了。姓邱的,这回你有本事再跑?”他正在下命令把亡命徒邱梧桐绑牢。
“……抓住了……任务完成了……不用再隐蔽了”,这三个信号同时从简乐的脑海里蹦了出来,他“嚯”地站起来,向那个醉鬼刚刚离开的方向猛追过去。
“我×你妈!”简乐没费多大力气就追上了那个家伙,他大骂一句,飞起一脚踹了上去,“扑通”一声,由于用力过猛,两人同时摔在雪地上。
“你干什么?”皮三军跑了过来。
“我……,这个王八犊子。”简乐气得爬起来还要往上冲。
“你给我消停点儿,怎么回事,大麦呢?”皮三军一只手使劲儿拽住豹子般发怒的简乐,一边左右看了看。
“皮队,我在这儿。”大麦一只手捂着脸颊,一只手揣在衣兜里,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刚才那个醉鬼拼命踢他,他怕腰间的手枪露出来,就用手回护,结果把头露给了对方。
“把他也铐上,先带回去再说。”皮三军也火了,手一挥说。
回过头看,如果当时大麦和简乐其中一人对这个醉鬼的事儿处置不当,嫌犯邱梧桐及其送钱的那个同伙都有可能惊觉,从而使皮三军等人精心策划的这场抓捕“流产”,让这个狡猾的凶犯从河东刑警的眼皮子底下再次溜掉。大麦无声地忍受着身体的伤痛和内心的屈辱,换来了整个行动的圆满完成。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醉鬼竟然是临水市政府的一名副处级干部,事后居然把河东刑警队告到了局里,理由是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