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说书先生
“春来是恨也难消,红梅枝头黄莺鸣,折梢能断几芳魂?独诉夜半月影时。”———童暮云。童暮云遇见江月的时候,是十九岁,一年的短短相识,六年的离别,再次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有恨意绵绵。
“童暮云,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问。“你不需要知道。”她回答,“你只要知道,我恨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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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城阙水云中,画舫青帘处处通。溪上玉楼楼上月,清光合作水晶宫”,幽幽江南,繁梢正茂。湖州的南浔镇上,今日热闹非凡。
靠水而立,桥廊画边,“玉环茶楼”四个金字在春日的阳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泽。这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光,而这镇上,玉环茶楼又是最热闹的地方。此刻二楼的雅座无一空位,男男女女,挤了不少。茶馆的老板老板娘忙得不亦乐乎,前前后后,端茶倒水,而众人的目光,只盯着中间站在茶座前的一位布衣老汉身上。
老汉六十来岁,发丝间已然黑白相渗,眉宇间有着书卷气息,一撇胡子更添风气。他手里拿着扇子,声音贯穿了茶座。若要问他是谁,此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告诉你,他可是玉环茶楼请来的红人,红人?不是那唱戏的姑娘,不是那白脸的小生,却是一个老头?其实,他是一说书先生。至于为何他是红人,这,可得问问这玉环茶楼的听客们,何以至此,那样喜欢听他说书?
说来也怪,这老头知道的事情还不少,远至京城,近至身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把这些平日没什么闲事过来品茶的人唬得一愣愣的。自然,有人喜欢听,那么茶楼的生意自然好,老板老板娘又怎会不乐意?所以,这位自称姓程的说书先生自然成了红人。
“今日,老程要说的便是。。。。。。”
“等等。”茶楼中有人高声喊道,“慢着。”程老先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挥着手中的折扇。
“老先生每日在此处说书,的确精彩。老先生似乎知晓很多奇闻易趣,可是,今日在下斗胆,希望老先生能按照在下的心意说一场书。”
程先生愣了一下,这样的听客实在少见,他伸出手笑道,“请说。”
“程老先生对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但不知老先生可否知道南浔镇,就是我们这片脚踩的土地上面的故事呢?”那人眼中闪着光,语句却是儒雅万分。
“那么,这位先生想听南浔镇的哪段故事?”
“大家朝那里看。”那人用这扇朝远处鳞次栉比的屋檐指去,“大家看到那最高的屋檐么?没错,这便是童老爷的府宅。童老爷是谁相信这镇上无人不知吧?童老爷曾经是镇上最富有的官家,但是,蹊跷的是,童老爷连娶两任夫人都先后去世,更蹊跷的是,自从童老爷的第一任夫人去世后,这童府深更半夜总是传来凄厉的叫声,有人说是女鬼,是童老爷的夫人来索命。更奇怪的是,十年之前,童老爷的偏苑着火,整整烧了一夜,自此以后童老爷就没了音讯。到现在都不知他在何处,这童府宅院深深,似乎有许多秘密,很是让人好奇。程先生,我想,童府的这些秘密,您是否也能一一解答呢?”
顿时茶楼一片寂静,在镇上,童府和童家已经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话。有人猜测他和自己的女儿女婿一起去安享天年了,只是,童家怪就怪在他的女儿女婿也在四年前,从镇上消失了。。。。。。
程先生眼中掠过些什么,“若是大家真想知道这童府的秘密,也未置可否。”轻轻啜了一口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的颤抖。老头眼睛望着那一丛廊檐,缓缓道来,“这个故事,要从三十年前童老爷的第一任夫人生孩子那一晚说起。。。。。。”
2童暮云
碧波悠悠,安宁秀雅的南浔小镇已入睡。透亮的月儿挂在空中,朦朦胧胧。此时在童家府邸内却传来了凄厉的尖叫。
“夫人,夫人再坚持一会,已经看到个头了。”产婆一边安抚一边擦着脸上滴落的汗水。躺在床上的妇人着实让人吃惊,并不是因为她因为生产面色苍白,而是,她眼窝深陷,额骨高高耸起,一眼看上去便知已经是病入膏肓的人,这样的女子,还能生产?
“我,我不行了。。。。。。”妇人睁着无神的大眼,气喘吁吁。她想着自己拼命地小心十个月,只为了腹中的这个孩子,如果,如果能让她见一眼这个孩子也好。她深吸一口气,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产婆,就好像濒临死亡的人抓住最后救命的稻草,怎么也不肯放手。“帮我,我想要孩子!”
产婆愣了一下,“夫人,那您自己也要努力啊!”
“好,一起,啊!”她痛苦地大叫。门口的童笑海,也就是童老爷,焦急不安地来回走动,看着进进出出的丫鬟,他随便拦住一个,“夫人怎么样?”
丫鬟眼光闪烁,支支吾吾,“老,老爷,您还是,还是耐心等候。。。。。。”
“耐心等候?”童笑海眯起双眼,“从落日十分等到现在了,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不明白,不就是生个孩子,为什么让他有如此恐惧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震彻了安宁的夜晚。童笑海知道,孩子生出来了。他激动地踏进了内房,与刚出来,满手是血的产婆撞到了。
“内人怎么样?”产婆摇了摇头,“血止不住了。还请童老爷见夫人最后一面。”童笑海一听是这样的结果,僵直了身体,他跑进了屋子,乳娘正把孩子抱起用干净的布头擦干净。他看也没有看孩子,而是直接冲到榻边。白色的锦塌与鲜艳的红色形成了衬比,血不停地流下,怎么也控制不住。
床上的妇人眼睛向上翻,嘴巴里面却念念叨叨。童笑海泪湿衣襟,俯下身去,“芳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妇人急喘了几口气,吞吐困难,“暮云,孩子。。。。。。我看了一眼,是个女孩。就叫她暮云。。。。。。老爷,我累了,我想睡了。”童笑海见妻子眼神涣散,便知大势已去,已经回天乏术,内心背痛莫名。他握紧了妻子的手,替她盖好了被子。
“芳儿,睡吧,睡醒了我叫你。”他开始念一首诗,是妻子最喜欢的诗句。念着念着,声音就哽咽了,他低下头,妻子的眼睛已经闭上,宁静如常,痛苦总算过去了。他明白,她是不会再睁眼了,为了这个孩子,她把所有的力气都拼掉了。
丫鬟曦儿抱着孩子到童笑海的面前,“老爷。。。。。。这是小姐。”
童笑海挥手,冷冷地说道,“拿开!”曦儿抱着孩子怯怯地站在一边,“老爷,你好歹也看看孩子啊!”童笑海一步步走到门口,望着天上的云与月,长笑半饷,“我看她做什么?要不是因为她,芳儿也不会死,芳儿都死了,我要个孩子做什么?做什么!”
曦儿手上的女婴甜甜地熟睡着,她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是不受欢迎的人,她的父亲,根本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就把她独自留在了这里。
第二日,童府府邸门口的红灯笼扯下,换上了白绫,镇上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童老爷那位花容月貌的夫人死了,难产而死。“真是可惜,嫁过去不过三年,就死了。”“童夫人啊,可漂亮了,只是嫁进童府后,就不曾见过她了。”
童老爷足足三天不曾进食,而后,童夫人大捡后,他就对外宣布,童夫人难产而死,生下的孩子,还不足一天,就夭折而亡,一时之间,童老爷成了镇上所有人同情的对象。一夕之间丧妻丧女,想必童老爷打击不小。富贵又怎么样?终是难以留住身边的人啊!人们在感叹之余,庆幸自己虽然不曾大富大贵,可是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生死离别。
童夫人去世后的第三年,童老爷又娶了一房夫人,也就是他的第二任夫人。次年冬天,一个婴孩呱呱落地,是个女孩,童老爷给她取名童暮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