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暮云爬上了墙头,然后站在西苑的梯子上,将绳子递给江月,江月顺着绳子而上,翻过墙头,进了西苑。“江少爷。”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西苑的一角响起,让江月和童暮云同时一惊。程伯走出拐角处,“这么晚了,江少爷也请回东院吧,不然被童府守夜的家丁瞧见,我可担当不起。”
江月耸耸肩,“那好,我走了。”“等一下。”童暮云叫住了他,“你不能直接从这里出去,很容易被别人看见,你就从今天程伯带你来的那条路回去吧。”她指了一下那个方向。江月点了一下头,正要走,童暮云双眼瞥见他有些血水渗透的伤口,顿时心里生出些愧疚,不自禁地开口,“算了,还是我带你一段路吧。”
童暮云在前面带路,江月就在后面跟着,穿过那片荒院的时候,江月有些疑惑,“这里是。。。。。。?”童暮云脚步慢了几分,“这里,曾经是我母亲的住处。”闻言江月自知问错了话,也就噤口了。就在快要到东院的时候,两人却见长廊上有人往此处走来,要止步已经来不及,那人往这边望来,瞧见有人影,也看不清是谁,于是喊叫了一声。
江月拉住童暮云往暗处掩去。等那人跑走了江月才低声说道,“我认的她,她是童暮溪的贴身丫鬟雅儿,这么晚了,她往东院跑做什么?”童暮云平复了情绪,“我该回去了。”她刚想走,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远处有人提着灯往这边走来。两人对视一眼,江月毕竟聪明,拖着她就往自己的屋子里跑。
掩上房门,他指了指床铺,“你先躺到被子里,他们来了我开门。”童暮云手足无措,慌乱之下到床边用被子掩住自己,躲在角落。
江月用手弄乱了自己的衣服和领口,拨了一下头发,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几个人。“江少爷,前面有没有看到东院有什么人影经过没有?”说话的是守夜的下人阿杰。江月打了一个哈欠,揉了一下双眼,惺忪地看着阿杰,“有人么?我睡得挺熟的,不知有人经过。”
阿杰看了一眼旁边的雅儿,“你不是说有人影么?”雅儿有些后怕地说道,“我可没有眼花,确实看到了,就在那儿,一闪而过,就是没有看清楚长什么样。”
“方才雅儿说看到东院有人影,怀疑是贼,最近镇上被贼光顾的人家很多,所以我有些担心,若是江少爷房里少了些什么,还请即使和阿杰说才好。”江月浅笑一下,“那是自然。夜深了,我该去睡了,辛苦你了阿杰。”他站在房门口望着阿杰和雅儿几个人离开了才舒了口气,回头把门给关上。走到书桌边将煤油灯点上,抬头却见童暮云裹着被子坐在床脚发愣。
“你抱着我的被子,是打算今晚待在这不走吗?”江月咧嘴一笑,摊手说道,“其实我是不介意。”童暮云像是清醒了一般,红了一下脸颊,赶紧丢开棉被,翻身下床就想走,江月拦住她,“他们可能还在查夜贼,你暂时不要出去才好,待到四更天,我送你往刚才来的方向出去。”童暮云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照理说,孤男寡女,这样独处一室实属不该,但她转念一想江月是个遇事不乱的人,他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那我。。。。。。”床只有一张,人却又两个,这又是个难题。
“你累的话就躺倒床上去,我看一会儿书。”江月没等她反应就坐在书桌前,捧起了一本书。童暮云只沾了床铺的一边,她不禁开口,“江少爷,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江月翻过一页纸,头也没有抬,“我帮你了吗?帮你什么了?是救了你的性命,还是借了你钱财?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童暮云心下一暖,眼睛瞧见了他放在桌上的一卷画。“这是什么?”
江月将纸张举起,“素描,其实,就是你们嘴里说的西洋画。”童暮云走近些,却被画中之景完全吸引住。只见过童笑海书房里挂在墙上的那些水墨画,画的是南浔的美景,一幅幅,从不同角度,让人赞叹,却不知原来还有这样一种画法,比起书房里壁上那些,更为真实,更甚一筹。“怎样?”江月有些期盼她的回答。
“美,画的真好。”童暮云手抚上去,却刹那纸上的一处被弄模糊了,她一惊收回手,手指上是一潭黑色印记。“这画怎么。。。。。。”
“这素描用的笔呀,可不是毛笔,画好了放在那里可不能用手去动它。”他皱了一下眉头,“可惜了这幅画,我可是花了三天的时间去完成的。”
童暮云低头,见江月的画纸上农家小屋,流水潺潺,水上泛舟,远处,群山若隐若现,云薄雾缭绕,水中倒映一新月,浮于正中,正适合了“暮色悠远”这四个字。“把笔给我。”她对着打量她的江月伸出手。江月给了她一支铅笔,却见她在刚才被抹去一块的地方写上“暮色悠远”四个字,字体是楷书,极为秀雅,这让江月心底对她的惊叹又加深一分。
“想不到你的字写的如此端正。”“都是程伯教的。”她忽然就停了笔,写不下去了。暮色悠远,下一句该是什么?无论怎样接都觉得不顺。她空出下面四个字,在旁边写上江月二字。“你写我的名字,实在是比我自己写的要好看太多。”他是个画画高手却不是个写字高手,过去在上海读书,好友路寻深就经常嗤笑他,说他大少爷多才多艺,唯独几个字拿不出手。路寻深是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有教养的世家子女,从小培养他,说什么字正人亦正的道理,所以路寻深写的一手令人赞叹的好字,他们两个也是在互相玩笑般的嘲弄中结识。
“拿毛笔写字我是可以,这是第一次用这种笔。”童暮云把玩着手上的铅笔,“过去从未见过。”“你未见过的东西多得是,”江月脱口而出,“真是可惜了,你爹居然没有让你和你妹妹一起去学堂念书。”
这句话恰巧击中童暮云心中那最柔软的一处,她不禁松开了铅笔,声音顿时有些冷然,“我不在乎。”江月暗自寻思了一下,“写我的名字都能写得这么美,想必自己的名字更是好看吧,你写写看。”他把笔再次递给她。她接过笔,低头在白纸上行云流水般地落下“童暮云”三个字。煤油灯下,江月凑近了看,口中吐着话语,“暮云,童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