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震然,浑身一紧,直直望向暮溪的眼睛深处,那里一片清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暮溪直起身体,凄然一笑,“我一直都很蠢,没有看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心里是有我的,我一直。。。。。。但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不画人像,因为不擅长。可是,你的册子中,铺满的全是童暮云!”话落,她从腰腹间抽出几张纸,伸手向上一抛。那是江月的画,画中人全是童暮云,浅笑的,温婉的,深思的。。。。。。
“你拿了我的画,是什么时候?”江月竭力抱持平静,原本以为站在眼前的这个女子不通世事,高贵大方,却直到今日才发现她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在童暮云去叶府之前,就是我爹宣布我们婚事的那天。”到现在还有什么可瞒的呢?她不想藏了,自己就是再好,于江月而言也不过是过路人,还不如把话说开。
“原来如此。”江月手心上全是汗水,心却冷到极点,“这么说,你早知道了。既然如此,你爹宣布我们婚事那一刻,你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你还能眼睁睁看着暮云被带到叶家?你还能泰然自若和我相处?”他不得不佩服她掩藏之深刻,令自己望尘莫及。他和暮云一直在挣扎着该不该将两人的事情在童家公布,可不知其实早已有人洞悉这一切。
暮溪听着他一声声如同控诉般的语句,一股怨火冲上胸口,顿时气息不稳,“太好笑了,江月,你不该把我想的那么好。在得知童暮云竟是这样一个人后,我恨不得她立即离开童府,永远不要出现在你与我面前。。。。。。”她的话很辛辣,却让江月想到“歹毒”二字。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把你娶进江家?”江月眸光不带一丝温度,在知道这一切后,他不可能安然若素,“你可知这样只会让我把原先于你的好感全部抹去?”外头忽而雷声大作,打亮了暮溪的脸,她微微扯动嘴角,“我明白。所以我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她幽然开口,泪盈于眶“所以我才会和叶青哲达成那样的共识。”
“什么共识?”江月隐隐觉得她美目凄然,竟有决绝的意思。“我要嫁到叶家去,前提是,”她侧目将视线锁在江月身上,“童暮云必须要离开童家。”江月顿觉一阵轰雷闪过脑际。他明白了,明白童暮溪今日把他叫出童府的目的了。支开他,然后才好办事。她太聪明,也太狡猾!“你不该告诉我这些,”江月站起身穿上外衫,“我要回童家。”
“你以为还来得及吗?童暮云早就不在童府了。如今的她,恐怕是去往城东的路上吧。”江月闻言浑身一冷,见暮溪一脸知根知底的模样,不禁森森开口,“她去那里做什么?”她好笑地回答,“你找她的呀!”“我什么时候。。。。。。”江月敛了口。他血液凝结,一字一句沉吟,“是你告诉她我找她,然后把她引出童府?”
暮溪悠然凝望雨幕中的南浔,“我没那么傻,如果我去说,她会信么?我不过是让人塞了一张纸条给她而已。”她站起身来到江月面前,用手抚上他的脸,“江月,你别去了,去了恐怕也来不及了。”江月与她靠的很近,他心里毛毛的,“他们把她要带去哪里?”“哪里?当然是很远的地方,远到她不会认识回南浔的路,远到她此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钝痛犹如刺刀一般扎进胸口,他没有半分犹豫,伸手就给了她一下子,将她的脸打偏了去,“怎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小小的厢房气息如冰,沉默地如同死寂那般。暮溪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苍白着姣好的容颜,立在那里。
许久,她墨色眼珠一动,才回过神,气息不稳当地说道,“爹都没有打过我,你知道么江月?”“你是被娇宠惯了的小姐,你是凤凰,而你姐姐只是一只麻雀,可你这只金凤凰却连麻雀后的容身之地都不给她。”他话落,转身欲离去。滚滚珍珠泪滴落衣裳上,划开散去。她在他背后莹然一句,“可你知道么,我宁愿自己是那只麻雀。”因为,那只麻雀小小的窝便是她向往的地方。曾经以为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曾经以为自己讨人喜欢,曾经以为江月的那抹笑是为自己而展开,如今蓦然回首,才发现只剩下了自己。她跌坐在椅子上,哭中带笑,透过窗棂,她望着江月的身影出现在茶楼门口,望着他骑上车,飞奔而去,直到雨水如同帘幕淹没了他的背。
江月疯了似的跑下楼,跑出茶馆。他蹬上那辆自行车,在磅礴大雨中笔直往前骑。城西的茶楼离城东的桥这究竟有多远?在南浔这么些时日的江月心里也大致清楚。童暮溪是故意的,和他约在城西茶楼见面,却告诉暮云在城东见面。南浔的两头,实在距离太远了。
只感到无边的黑暗袭来,天地混沌,自己不停地在摇晃,什么也不知道。待到微微有些意识的时候,耳边隐隐传来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暮云微颤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倒吊在一个人的肩上。那人身上有股浓烈的气味,混合着雨水,让她泛呕。四周传来乌鸦仓皇的叫声,几只黑鸟跃然离去。这是哪里?头很痛,但意识却飞快地回来了。
她拼命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江月要与她在城东的桥边见面,自己依言出了童府的门,但半途总是不安,然后感觉一阵尖锐的痛从背后袭来,接着就眼前发黑了。她心里凉了半截,莫非是打劫?还是,中了什么圈套?
把她扛在背上的男子感觉到她的微微一动,顿时止住了脚步,“老三,她醒了。”他一下子把暮云扔到地上,毫不留情。暮云咬牙忍住天翻地覆的疼痛,睁大了双眸,“这是哪里?”在她面前的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的咧了牙齿,“哪里?这是镇东边后面的树林。”天在下雨,又是接近傍晚,暮云难以看清眼前人的长相,“我不认识你们,如果是打劫的,那你们错了,我身上没有银子,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她抚平情绪,告诉自己要冷静。男子听了她的话反而大声笑起来,“打劫?打劫我把你送到这里来做什么?”他朝身边的男子说道,“本来以为她到下一个镇才会醒,没有想到这么快。这下怎么处理才好?”
两人慢慢靠近她,她惶恐地往后退,这才惊觉自己两手被绑缚在身后,只有脚能动,“我什么都没有,你们何必将我绑到这里?”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道理童小姐不会不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