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在清晨推开屋子门帘的时候看到了脚下的纸条。“傍晚城东桥边,有话告予。”她眉眼间心事重重。如今童老爷卧病在床,童府几乎失去了主心骨,童家掌管的几户茶园也顿时乱了手脚。她仰头望天,心思烦乱。
“小姐?”程伯拍了拍她的肩。“程伯,他被我害成了这样。”他指的是童老爷。程伯点点头,安慰似地摩挲她的发丝,“毕竟他是你爹,你心里还是疼的对吗?”她茫然地望着前方,“我只是不知道如果江月再告诉他我们的事情,他会不会。。。。。。”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浑身上下都颤栗了,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见江月。
“伤了你爹,你后悔了,但程伯更知道,如果不和江少爷在一起,你会更后悔。”程伯很平静地说道,却令她一颤。程伯本来就是童府最了解自己的人啊,他说的一点不错,红妆已为君初上,只能是在劫难逃。程伯见我手中捏着的字条,笑道,“去吧,去见他,你为了老爷的事情心里不好受,我想他也是。他,一定是想你了。”暮云回身看程伯,发现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些动容的色彩。一刹那,她明白了,程伯也想他心里的那个人了。
不知为何,昨日还好好的天今日忽然阴晴突变,南浔的上空灰闷闷地,袭来一股凉意。暮云撑着油纸伞离开出童府门的时候,望着天空暗忖,是啊,已经快入秋了。她身上单薄,只罩了一件外衫,难怪感觉嗖嗖凉意。长长蜿蜒的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很,只有她脚踩在石板路上的声响和雨滴落地泛起涟漪的音调。
她走几步回头,幽暗的巷子望不到尽头。心中有股难以名状的不安,总觉得,有人在身后,可每次回头,却是空空如已。快要出巷子口了,她加快了脚步,感觉背脊后一凉,心中大惊,回过头想要看清,却顿觉后背一阵沉闷的痛,顷刻功夫眼前一黑,她陷入了昏迷。
童府童老爷的屋子,暮溪站在床铺边上,注视着自己亲爹一起一伏的呼吸。窗棂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因为渐渐下大了,所以全数洒进屋子。她支开了丫鬟下人,只是想和童老爷两个人说一会话。“爹?”她轻唤。童老爷似乎听见了,缓慢地涨开眼皮,但他不能回应她,因为他连话语都说不出。暮溪忽然双膝跪在地上,执起他的手将脸埋在他手掌心上哭出声,“爹爹,我很害怕,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可我真的厌恶看到她在童府,厌恶看到江月因为她而如此冷漠对我。。。。。。我知道她也是你女儿,所以对不起。。。。。。”床铺上童老爷的眼睛因为听到她说的这一番话而蓦然睁大,他嘴里发出呓语般的声音,竭力想说些什么,连手都在颤抖不已。暮溪擦去脸上的泪水,“爹爹,你很惊讶吧,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江月和童暮云,他们两个,背着童家所有的人。。。。。。他们将你和我都耍弄了。你大刀阔斧那么隆重在镇上所有人面前介绍江月,可他却。。。。。。我不怪他。他先后救过我两次,我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份缘。”
童老爷眼角忽然湿润,有液体落了下来。暮溪从冰冷的地上站起身,“我让春茗进来给你喂药,爹爹,你该喝药了。”童老爷嘴巴张开,就好像预测到她要去做什么,他努力将手臂抬起来伸向她。然而她已经回过身一步步走向门边。门口,春茗端着药汁早已侯在一处。
春茗进了屋,她扶着童老爷坐起来,童老爷的身体有些僵硬,春茗将汤勺放到他嘴边的时候,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挥掉了那碗药。春茗吓了一大跳,外头猛然间一个惊雷,她浑身哆嗦着望向床上的童老爷,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春茗上前,“老爷,你想说什么?”“我。。。错。暮,暮云。。。。。”
江月按照约定来到玉环茶楼。他出府门的时候遇见春茗,春茗刚刚喂好药,关门从童老爷的屋内出来。春茗告诉他,“二小姐已经出门了。”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大,令他感到透心的凉意。到城西茶楼时,他的裤管早已湿透。上了二楼,正寻思着她在哪间厢房,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回身,是雅儿。“江少爷,这边。”
雅儿带着他来到一间厢房门口,推开了门,他走进去。一抹身影坐在茶桌前,手上捧着的是冒着袅袅香烟的茶水,而她头朝向大开着的窗棂外,似乎正欣赏着雨景。
“我来了,你说有话同我说。”江月坐在她对面,很合适地保持着距离。暮溪回过神,脸上有片刻的恍然,“江月,不知不觉你来童家也有好长的时间了。”她说着对江月来说无关紧要的话语。江月被她的眼神如此迷离地凝望,只是淡然笑道,“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似我是十恶不赦的混蛋。”她的目光痴痴的,就这么钉在自己身上,江月有一刹那的怔仲。
“江月,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赏灯节,也是在这间茶楼,也是一间小小的厢房,你突然出现。。。。。。”“记得。”江月直视她的眼睛,“但这是出于本能。”他闭了闭眼睛,残酷的话语吐出,“而不是因为我对你有那方面的寄念。”赏灯节上,他听闻她被叶青哲带走,他来找她亦是因为出于怜惜她,不忍见她受到伤害,却不曾想过,她会因此彻底误会他的感情,而逾越了防线。
“本能?”暮溪轻笑,“你连用一句话骗骗我都不愿意。你的心是针尖做的么?”江月摇头,“何须自欺欺人?童小姐,”他顿了顿,你我只能是朋友,知己,不会是其他。”暮溪觉察到自己握着茶杯的手已经冰冷冰冷,却也不似她的心,已经毫无感觉。
“江月,你实在不该答应你爹来南浔,那天在湖边我骑车要掉进湖里时你也不该救我。我被叶青哲困住的时候,你更不该来找我,在爹爹打算让我们定亲的时候,你不该当着那么多镇上人的面就接受。”她喃喃地说道。是他编织了这一切美梦,害她怀着不断扩散的希冀,等着做他的新嫁娘。江月本无情,是她易入戏。
江月沉默了一阵,抬眼的时候是一片澄澈,“你今日约我到茶楼,不该是说这些的吧?”
暮溪眼睛死死盯住他,唇齿扯动,“我不想输的一败涂地,江月。”江月一个寒蝉,皱起浓眉,“什么意思?”“你问我什么意思?”暮溪忽然开口笑了,缓慢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颈项,如同藤蔓一般,“别把我当傻子。既然你爱童暮云爱到可以不在乎她的在童家地位,她的容貌,甚至不惜以伤害我为手段,那我就让你体味一下,什么叫zuo爱过而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