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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秋夕之约

建元元年,秋夕之夜,天边星辰闪烁,流星不时划过星河天幕;地上,清溪水汽蒸腾,漫天迷雾沿着汤泉山脉缓缓蒸腾向上。清溪南岸,北庭军宿营处,绿光摇曳,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昭叶身着素纱襌衣,静静坐于悬崖旁的石阶上。轻纱薄如空、举之负若无,衣纱覆盖下的她身形翩跹,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轻轻吹起,飘落于山间。

“殿下在想什么?”洛梅拾级而来,手中拿着一件墨玉色的披风,轻轻为昭叶覆上,“虽然是夏日,可入夜渐凉,殿下一病就是大半年,别再伤风着了凉。”

长久的思绪飘荡终是被拉回了现实,昭叶长舒一口气,“没什么,我只是在看远处划落的星辰”。

“今夜是秋夕,山下宫中都是一片喧闹,殿下却躲在这里,一个人吹着冷风看星星,未免太寂寥了。”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昭叶蓦地想起这几句诗,心中不禁淋漓一片,“一连几年都是这样清冷的过着,今年也没什么不同,大约以后的每一年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洛梅小心安慰着,生怕揭开令她心痛的往事,“其实喧闹过后,终是要归于沉寂的,倒不如像殿下这样一直沉寂着。”

昭叶默然,其实她也不喜欢孤寂,也需要陪伴,只是这些,她一个人强求不来。

洛梅奉上两份礼单,“殿下一直对外称病,前几日婉拒了宫中和燕王府七夕夜宴的邀约,刚刚皇后和燕王妃,又分别遣人来送礼,说殿下还未出嫁,特地备下这些女儿节的礼物,以示她们的一点心意。”

“一连几年的秋夕之夜都不平静,今年也是如此。”昭叶随手一翻阅,便将礼单掷在一边,冷笑着“她们哪里是在送礼,分明是在让我站队。嗯,合纵?还是连横?当真是难选啊!”

“奴婢方才大致扫了一眼,这两位娘娘送的礼还真是丰厚。燕王妃送了许多字画珍品,不少是殿下喜欢的名家,千金难求,想来是细细打听过殿下喜好的;皇后娘娘送来了许多现成的金银和器物,却是当下刚好能解我们燃眉之急的。”

“民间百姓过乞巧节,家中嫂嫂会给未出嫁的小姑子备些薄礼,以示亲情。我今日收到的却是沉甸甸的厚礼,可皇家不是民间,又哪来那么多的温情脉脉?”

“当今陛下和皇后这对夫妇行事真是大相径庭,一个让内侍省克扣例银,另一个却又送来了许多金银,莫不是真的应了宫中那些帝后不睦的传言?”

昭叶轻抚着洛梅的肩膀,轻声说道,“你想多了,帝后即便真的不和,也不妨碍他们一致对外,这些不过是打一巴掌,再给块蜜糖的把戏。想来是前些日子,我与杨妃弄得太难看,他们借此机会,想分化瓦解旧东宫势力罢了。”

洛梅恳切地望着昭叶,“殿下既已看破,那便不能就此遂了他们的心意。”

昭叶冷笑一声,“这些人机关算尽太聪明,宁可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妄言,也不相信自己的双眼。我如今孑然一身,不过是个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孤女,可他们仍然相信旧东宫势力未散,会残存些什么。他们如此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几次三番的过来试探,想必定是觉得父皇和皇兄留了什么绝技底牌给我。”

“殿下,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齐王和燕王当年曾被东宫势力死死压制,相较多年,他们是绝不会相信东宫会一夕间倾塌,化作乌有的。即便是奴婢,也不愿相信,昔年东宫高手如林,怎会一夕之间葬身火海,一个都没回不来。”

昭叶轻扣住洛梅的肩膀,指尖尽是冰凉的寒意,“洛梅,你看着我,我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却是如此。放眼望去,我的身边如今不过只有你、秋云和朱管家三个可信之人罢了。”

“殿下…”

昭叶哂笑,以一种复杂深沉的眼神注视着洛梅,似要将她望穿眼底一般,“你曾问我,为什么总是站在悬崖边,明明崖边那么危险,随时可能会失足跌落,丢了性命。可这便是我们现实的处境。洛梅,我们如今站在悬崖边,进一步万劫不复,退一步葬身孤寂。”

洛梅自觉方才有些失言,收敛神思,错开了昭叶无声的桎梏,“殿下,今夜,张皇后和燕王妃几乎请遍了长安城中皇族宗亲、文官武将家的女眷。皇后在宫中举行拜祭织女娘娘的仪典,这是她册封后的首个仪典,声势不可谓不浩大,可一应参加的都是文臣的女眷。燕王妃在长安行府中小范围地举行兰夜祝祷,可来的不少都是皇族宗室和武将女眷。”

昭叶心中暗暗思忖着:如今的长安局势,当真是暗流涌动、泾渭分明。李瞻虽占了先机,登上了皇位,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难以服众,靠着出身张氏一族的皇后,仅能牢牢把控着文官集团。至于燕王,棋差一招,自是不服,他素知李瞻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遂纠集了一帮皇室宗亲聚在一起,做鱼死网破之争。

“总该还有一些像我这样,借故称病,请辞不去的吧?亦或是还在观望、亦或是根本不想卷入其中。”

“淳王、舒王和魏毅大人家中没有女眷,所以哪儿也没去。”

淳王是昭叶的皇叔,明明生在皇室,却活得像个隐士,不涉朝政,亦不娶妻,一生修道炼丹、建斋设醮、闲散逍遥。舒王李慕是李瞻的亲弟弟,二人间虽生了嫌隙,但到底比旁人多了一分血缘亲情,他是决计不会加入燕王、楚王那个阵营的。至于魏毅,昭叶时常钦佩的紧,他了无牵挂、戎马一生,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一个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是不屑涉足这些内斗纷争的。

“淳王叔自父皇和豫章郡王那一代起,便是保持中立,如今是断然不会去管当今陛下和燕王的事。舒王急流勇退,是个聪明人,他这样便是打定主意要像淳王叔一样,做个闲散的皇亲了。对了,杨妃今夜去了哪里?”

“起先是在宫里,后来好像又去了燕王府。”

昭叶发出了轻蔑的笑声,“两头下注吗?这种时候,如果自作聪明、朝秦暮楚,往往两边都讨不到便宜。”

听到昭叶问起了杨妃,洛梅心中便已然明了:公主殿下她,心里还是关心太子妃和小皇孙的。

“殿下,那这两份礼单,到底该如何处置?”

“两份都退回去。”

“殿下,这样会不会把两边都给得罪了。我们就这么远远看着,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夜风袭来,昭叶指着山崖绝壁处的一颗树,“树欲静而风不止,一颗处于绝境的小树想要在风中屹立不倒,只有心无杂念,专心向下扎根、向上发芽,而不是整天关心着风往那边吹。属于他们的争斗还在继续,可属于我们的早已结束了。”

洛梅捡起石阶上的礼单,“殿下,今夜益阳公主也没去宫中夜宴,据说是因为张皇后原本属意您来执祭仪典,后来才找的她,她知道后,气得在宫中摔了东西。”

昭叶并不意外,平淡地说着,“宫中七夕仪典,需由皇室公主来执祭献礼,父皇膝下皇子众多,未出嫁的公主,却只有我和昭阳两位。张皇后故意放出这样的风声,是存心为了恶心昭阳,嘲讽她这个新得的这个嫡公主的封号。”

“原是如此,她们二人借故相争,却连累殿下趟这趟浑水。”

“洛梅,你常劝我,要和杨妃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东宫败了,我和杨妃,分道扬镳,自是情理之中;可你也看到了,齐王府胜了,可昭阳和张皇后的关系又能好到哪里去?”

昭叶自知,有些问题是根源上的,根本无解。本就是没有血缘亲情的人,谁又会更多在乎谁的感受?

“不,她们和殿下不同,张皇后和昭阳长公主都是全然不会退让的人。”

昭叶审视着洛梅,半晌似笑而非地说着,“我其实早已忍无可忍,皇兄不在了,我是决计,也没必要再委曲求全地百般退让了。”

“殿下…”

洛梅支支吾吾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昭叶出言打断,“话说张皇后,到底是有张府撑腰,底气就是足,闹这么一出,不仅打了昭阳的脸,却也伤了当今咱们天子的颜面。庶出的身份就像一根刺,永远地扎在了他们的心口。偏偏李瞻现在皇位不稳,离不了张家,这口气他和昭阳只能暂且咽下去。”

“难怪这场夜宴,昭阳长公主也没去,陛下没去,据说是一早出城,去巡视北庭军千骑营了……”

洛梅的话戛然而止,而昭叶亦是沉默不作声,北庭军中有谁?她再是清楚不过。

三年前那个秋夕之夜,他未如约而至,自此以后,他们一个常居汤泉山,另一个常驻北庭军营,明明相隔不远,却再也不见面。

三年了,也许他早已忘了,忘了那个和她的秋夕之约;也许此刻他怀中正抱着别人,共赏漫天繁星,奔向属于他的大好前程。

只有她自己还不争气地忘不掉……

见昭叶的神情落寞,洛梅赶忙宽慰到,“殿下你看,牛郎织女每年相聚于这鹊桥星河上,有情人终能相聚重逢的。”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短暂的相聚过后,终是要分离的,有些人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相见。”

洛梅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解昭叶。

昭叶声音低沉,自言自语地说着,“你看今夜的星辰,似乎格外的闪耀,曾有人跟我说过,星辰唯美璀璨,恰是因为它的转瞬即逝。”

“奴婢猜这人一定不是太子殿下,是沈将军吧。”

昭叶沉默不语。

“殿下由太子殿下一手抚养长大,说话行事也像极了太子殿下那般理智,若是从前,殿下只会说,流星本无意,是福是祸,是喜是悲,关键在于人的心境。可自从遇见了沈将军,殿下便不似从前了。”

“多少事,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昭叶苦笑着,“若是皇兄,只会告诉我,落花无意,人却有情。流星焚烬,划落夜幕,不过是自然现象,是看得人多愁善感,偏为它附上本没有的意境。”

“殿下本是心性柔软之人,是这宫墙太过冰冷。殿下遇到沈将军,这份冰冷才消融了许多。”

“洛梅,你知道吗?美好的过往总是如流星般易逝,我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片刻,只能任由它流走。”

东宫输了,彻底输了,为此,赔上了许多人的性命,也赔上了活着的人的未来,这当然也包含了她那微不足道的爱情。

她从前总是怕,甚至连梦中惊醒都在担心,东宫若是败了,该是怎样一副惨状;

如今败局已定,她反倒是释然……

正如沈寒清当初离开了她,她反倒是安心,因为他本就不该属于她;

也许从很早起,一切便是错的……

三年前,玉兰花开的那个春日里,她在东宫外将他拦下,问他:“沈公子,你答应我的《流思》练得如何了?”

他骇然,半晌才说出了一句,“殿下原来一直都知道。”

昭叶笑嗔着,半是埋怨地说到,“我当日不过是穿的朴素了些,你便把我当成了庸脂俗粉。”

沈寒清却借机表明心意,“我从未将殿下当做庸脂俗粉,只是不曾想到殿下的身份会如此尊贵,尊贵到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随即又自嘲道,“我是不该,不该对殿下心存爱慕之情的,殿下身份尊贵,不是我这样身份卑微之人可以企及的。”

她轻轻扯住他的衣袖,微笑着反问他,“可曾记得你与我说过,家世门第于相爱的人面前从不是阻碍。”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一激,鼓起勇气坦白道,“其实在我眼中,不管你是公主,还是别的寻常女子,都是……都是我倾慕的人。我从不惧怕门第隔阂,也不信什么门高莫对、齐大非偶,怕只怕叶儿你的心思。我看得清自己的心,却不知叶儿你能否看清自己的心?”

她笑靥如花,靠近他的怀抱,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的心亦向着你。”

他难掩内心激动,却仍是十分克制,只牵起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不曾松开。

过了许久,她抬眸,莞尔注视着他,“你我在一起,隔着沈家、萧家和东宫,隔着你父亲和我母后。若是父皇不同意,我是公主,不会有什么,可他未必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沈寒清低头,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她如水的双眸,“我是我,沈家是沈家。流放也好,丢了性命也罢,我都不想失去你。”

那个夕阳西下的午后,东宫墙外的角旁处,他们就那样执手相望着彼此,仿佛长安城内的门第隔阂、血雨腥风都与他们无关,荡然无存于这世间。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每每思及,那短短不过数月的甜蜜,竟是填满了三年来她回忆的每个瞬间;那段似《诗经》般描述的生活,竟是照亮了她此生的明媚。

休牧时,他会骑马带她去西郊看日落,她骑术不佳,耽误了不少功夫,他亦错算了时辰,待到西郊时,两人只看到漫天星辰。

月夜星辰下,他顺势将她拥入怀中,她亦不躲闪,笑意盈盈地迎向他,低头埋向他的颈侧。

他们紧紧拥抱着,互诉衷肠,两颗年轻跳动的心彼此相靠,静静相依。他们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从朝堂大事,到儿时的趣事见闻,几乎无所不谈。

昭叶抱怨着,“今日在朝上,你叔父又参了东宫一本。”

沈寒清却不以为然,“我是我,与我娘,和沈家其他人无关。”

她佯作生气状,“寒清,你撇的倒是干净?可你也姓沈,是沈家人,不是吗?”

他想看她吃瘪,不甘示弱,如数家珍道,“嗯,这样算起来,上个月,你舅父亦参了我的叔父一本;还有,上上个月,大理寺卿杨谒……”

昭叶汗颜,无奈地解释着,“我只能说东宫大了,这其中夹杂着我母后萧氏一族的利益、太子妃杨氏一族的利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出自我皇兄本意,皇兄的本意也希望萧沈两家能和解。”

他闭上双眼,丹唇轻轻拂过她的面颊,贴近她的耳侧,“我明白,世上的事总是尾大不掉。”

她有些害羞,红着脸,微微错开一个角度,“我母后和你父亲如果泉下有知,看见他们的亲人缠斗至此,你死我活,该有多难过……”

沈寒清深以为然,更加抱紧了她,用无声的拥抱表示赞同。

“寒清,你的名字真好听,‘凌寒独自开,清溪清我心‘’,有种遗世独立、喜清厌浊的情怀,像极了你的心性。”

沈寒清轻抚着她的唇角,解释道,“其实是‘寒窗侧畔映清辉’,我出生的那日,父亲在书房窗畔前坐了一夜,才等到了我的哭声,起身时看见地上倒映着月影清辉,便起了这个名字。”

昭叶温柔地看向他,俏皮地问到,“原是如此,那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何意吗?”

“昭,日明也,是光明美好的意思。想来是应了那句‘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的意境。”

“我出生时母后还只是贵妃,父皇却选了嫡公主才能用的‘昭’字,寓意我的出生带来了光明美好,让他和母后的关系走向缓和;母后却为我选了一个‘叶’字,意指我其实出生在一个秋风萧瑟、落叶零零的季节。可笑吗?两个朝夕相对的人,一个充满希望、以为会是全新的开始;另一个却觉得忍无可忍、已经临近了终点。”

沈寒清长叹一声,“你出生时,想来是我父亲刚被贬出长安的日子。”

他们细细回忆着,拼凑出了一个萧沈二人间爱别离的往事。

沈寒清缓缓说道,“我娘出自将门,是侯府的独女,性情刚烈倔强,论起手腕气度绝不输男子。年轻时情陷我父亲,想尽了一切办法,嫁给了我父亲。她对我父亲感情很深,只是爱而不得。父亲无论被贬谪到哪里,她都不离不弃,相随到哪里。父亲病逝后,沈家败落,她不惜与侯府断绝关系,也要留在沈府,抚养我长大。她这一生啊,爱极了我父亲,也恨极了你母后,全因觉得我父亲的死是被你母后所牵连。”

昭叶平静地述说着,“你只知道,你娘爱你爹至深,撑起了偌大一个沈家,却不知道,我母后早逝乃是应了那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自我记事起,她在宫中步步艰辛,处境并不乐观。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世人皆以为我父皇被美色迷惑,纵容母后祸乱前朝后宫,其实有多少事,是父皇借了母后的手,让她一个女子独自承受着长安世家门阀的攻讦。这当中有多少是宠爱、纵容、有多少是帝王权术、控制,怕是连父皇自己都分不清。”

“我出生世家清流,自是不了解你说的这些。可萧后手段残忍,却是不争的事实。”

“呵呵,母后自旬武二十三年起开始残害宫中妃嫔、诛杀皇子,但父皇却默许甚至为她掩盖压下了这些事情,你可知是为何?”

“旬武二十三年?是我父亲病逝的第二年。”

“没错,母后永失所爱,父皇出于歉疚和弥补,才任由她疯狂地报复柳昭仪泄愤。”

一个深宫中的昭仪敢对远在千里之地的朝廷大臣下手,到底是仗着谁的势?得了谁的默许?昭叶不必明说,沈寒清已全然知晓。

她取下腰间玉髓,递到他的手上,“你送我的这块玉髓,我母后本来也有一块,她视若珍宝,至死都攥着,想来是她与沈大人的定情信物。

沈寒清接过玉髓,置于月光下,那玉髓晶莹剔透,折射出莹莹绿光,昭叶定睛一看,才分辨出这玉髓内部,以极工整的小篆刻着四字铭文,“长毋相忘”。

他娓娓道来,“这是我年少时无意间发现的,另一块玉髓上刻的应该是‘长乐未央’,这句话我在父亲留下的手迹中不止一次的见过。”

“长乐未央,长毋相忘。难怪…难怪我父皇瞥见那块玉髓后,便彻底伤了心,此后开始纵情声色、不理朝政。”这场四人皆爱而不得的故事里,所有人都是输。不过都是红尘中的痴男怨女,若是有一人懂得放手,他们四人的结局也好过现在。

沈寒清的丹唇轻轻贴着她的额角,“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天意,叶儿,你便是因为这块玉髓才在宁远阁中注意到我的。”

昭叶怦然,他一早便将这玉髓送予了她,许下了这‘长毋相忘’的誓言。她不自觉地拥紧他的脖颈,感受着他带来的温暖。

“叶儿,你知道我父亲主政绥南道,有一处地方叫云溪。云溪深处阳春暖,山青碧水不归处。那里风和日暖,四季如春,落英不绝,不似长安这般有刺骨凛冽的寒风,一入秋,所有的花草便早早地都凋零了。”

“云溪?像是梦里听过的名字。”

沈寒清微笑地注视着她,深情自眼底绽放开来,“我在云溪的山间有一处园子,景色很美,桃花灼灼,柳丝袅袅。我们一起到云溪去,可好?到时再为你种上一片,你喜欢的茉莉花海,四季盛开,芬芳满园。”

昭叶脸上洋溢着欢愉,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好。”

沈寒清不无好奇,“叶儿,怎么都不细想,便答应的这么痛快?”

“我从来都不想拒绝你,亦不舍得拒绝你。何况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太子李适几次探口风,试探父皇对沈家的态度,明宗皇帝都没有松口,昭叶心中便做了持久相耗的打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便是一直不嫁,熬成一个老公主,直到父皇松口或是皇兄即位……

“我说的不是以后,还有月余便是秋夕节了,你可愿意与我一起走出这长安,到云溪去?”

昭叶错愕,“若你就这样走了,你娘怎么办?她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你身上。”

“叶儿,有些遗憾不该一再重复。我时常在想,若是我父亲和你母后当年放下一切,脱离家族的桎梏,携手离去,便不会再有后来的那么多悲剧。”

昭叶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的,父皇迟迟不松口,就连皇兄也忧心如焚地曾对她说,“叶儿,长安利益交织复杂,东宫和沈家,几十年的恩怨一时难以解开,你和沈寒清涉身其中,势必难以两全。许多时候,不如暂且放下这些是非,跳脱出去。有些事,你要放手去搏上一搏,待生米煮成熟饭,父皇便是不同意也只能同意了。即便父皇不同意,皇兄也自信能保全你们,东宫的暗卫也会保护你们的安危。”

只是昭叶还在犹豫,她清楚的知道即使父皇再生气,也不会对她怎样?她只是不想拿皇兄的前途和沈寒清的性命去冒险。

李适眼见说服不了她,便转而去说动沈寒清。

“叶儿,七月初七,秋夕节,我们一起出城,到云溪去。你到宁远阁等我,待我把柔然使团送出长安,我们就一同离去。”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让她渐渐卸下所有的心房和不安,“叶儿,我们一次又一次的相遇,仿佛命中注定一般。你信我一次,我一定能带你走出这长安。”

她终是被这声音蛊惑,应了一声“嗯”。

他们曾许下秋夕之约,相互立下誓言,要克服隔阂,相向而行,绝不重蹈覆辙,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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