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古剑两个人的会面很快就要开始了，但在此之前，我有必要先简单地说一段往事。
在前一季里我有讲到，今年五一的时候，我和我们社团的小寒以及小梦，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远行，在那次深山老林的探险中，我们遇到了很多意外，甚至威胁到了生命。但最终我们走了出来，并在期间结识了古剑以及遇到了夏葶儿。
夏葶儿曾是林飞高中时候的女朋友，然而，他们早已经分手了很多年。我和夏葶儿再次遇见的时候，时光荏苒，人是物非，她已经和古剑在一起了。
而关于古剑，我所知道的事情其实并不多。他是一个神秘的年轻人，同时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年纪轻轻的他，已经在军方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是我当初和他相识时无法想象和非常震撼的事情。
言归正传，现在的我已经在雪山公司的另一间办公室里，等待古剑很久了。隔着会议室宽敞明亮的门窗，我可以听见，房间外走廊上砰砰然传来的脚步声，在一点点逼近，我知道，是古剑来了。
果然，木门被推开，一身正装的古剑带着军人特有的傲然神色而入。房间内，他和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表情庄重的人，组成一道异常肃然的风景线。
但古剑一看到我，立刻就放下身架，流露出无比惊讶地表情：“小恩，真的是你啊？！”
我笑了笑，握住了古剑伸过来的热情的手：“剑哥，好久不见。我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是呀是呀，小恩。”
“葶儿姐还好吗？”我问。
“好，她很好。你不知道，自从我们上次西安一别，我们俩是有多怀念我们大家在岚山的那次经历。”
“我也很怀念。”我说，“但是现在，如果我们不把另外一件事情先解决了的话，就不会有留给我们叙旧的时间了。”
古剑收起了笑容，肃静起来：“小恩，你是说你要做说客吗？你是知道我的，所以你恐怕很难做到。”
我摇摇头：“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帮助你们而已。说客？实在是算不上。你看，我们是生死之交，而这间公司的葛总，也同样是我的多年故友。说客总是会偏袒一方的，而我不会。”
“可是，如果你不是这家公司的说客。那么，你知道的，以我的身份，是不准许向第三方说起这次谈判内容的，一个字都不行。”
我说：“我知道，我不会问，况且我也没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不想也不敢。”
“那你怎样帮助我们呢？”古剑问道。
我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古剑身后那两个表情庄重的人，笑着说：“剑哥，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
古剑认真看着我，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对身后的两人说：“你们，先出去吧。”
那两人却说：“可是古队，我们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古剑严肃了语气：“我对自己的安全状况很清楚，你们可以出去了。”
那两人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灰溜溜的走开了，古剑回头看向我，摇着头说：“爬的越高，越身不由己。”
我笑了笑：“可以理解。”
“那么，你想说什么，可以开始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认真了语气。
“可以，只要不涉及保密内容。”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愿意回答就可以代表我是不知道的。比如，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代表着军方，而且是高研方面的专家。而葛总的公司只是一家民企的科技公司。你们之间本是陌路，唯一一个可能让你们有所交集的事情，大概只能是因为某项科技吧？！”
古剑肃穆了眼神，我继续说道：“而且，只能是某项还未面诸于世的新科技。而这样的科技，能让你们有所争执并僵持不下，只能因为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要么利国，要么利民。”
古剑笑了笑：“小恩，你赢了，确实如此。”
“那么，我能再问你一下吗？这项科技，是不是非常有用。”
“嗯，意义重大。”古剑加重了语气，“这是一项前所未有的高科技，是我的导师在军方的资助下研究了大半辈子的东西，但不幸的是，研究并不顺利，有几个问题一直没取得突破。然而，就在我们研究的同时，高层忽然传来消息，说有一家民企正在申请的一项专利，正是我们研究的内容，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几乎已经取得了最终成果。”
“一个有国家财力支持的科研室竟然干不过一间私人公司！”
“这不是重点，科技的进步有很大的偶然性和爆发性，这是可以解释的。重点是，他们申请了专利。”
“他们不可以申请专利吗？”我问。
“当然可以，只不过，他们决不能通过专利申请。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国家投入那么多钱研究这项技术，肯定是有目的的。而这样的目的……你懂的！”
我说：“我知道了。有什么利益能大过国家利益呢？军方希望利用这项技术来加强国防，增加国力。”
“确实如此。只不过，是潜在的国力。但是，如果专利申请通过，这家公司就可以大量使用这项科技，而这样做的结果，很可能会造成科技泄露，而被其他国家所掌握。这是高层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保证不了做到保密不外流吗？”
“理论上可以做到，但是我们不信任他们。”
“那么，我能问一下，这项科技究竟对国力有何重要性？”
古剑踌躇了半天，小声对我说：“你听说过‘核威慑’一词吗？”
我点点头。
古剑意味深长地说：“那你应该明白了吧？事实上，这项科技的力量已然远远超越了这个词。”
“你是指它的破坏力吗？”
“不是，我虽然说了“核”这个词，但是，它并没什么破坏力。”
“我明白了，我可以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吗？如果这项科技用之于民，会有什么效果？”
“这个……我们还没评估过。但是，拒它们公司的介绍，以及我可以想象的出来因素，这项技术一定会给社会带来非常大的进步。只是，这项科技，目前，即使研究成功了，为了保密，为了种种原因，也只能不启用。”
“那么，你不觉得，你们“锁死”这项科技有点固步自封吗？”
“不，站在国家的层面上，我并不觉得。”古剑铮铮地说。
我顿了顿，思考了很久，然后开口说：“可是，有一个词，叫做人民，有一句话，叫做为人民服务。”
“这我知道，那是政府的官话。”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知道，你们军队是服务政府的，而政府是服务人民的。相应的，当有一项科技能为人民服务时，你们不应该毫不犹豫地用之于民吗？”
“你太天真了！”古剑笑了笑，很轻蔑的那种，“毫不犹豫这四个字，我们能且只能做到一个不字。”
我也笑了笑：“我也就是说说，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相信不了，又怎么能用来说服你呢？事实上，我很明白你们这样做的原因，更能理解。”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说什么呢？刚才我们所说的一切，完全没有意义。”
我又沉默了半天，确实，刚才我们说的话，完全可以称得上没有任何意义，我甚至真的觉的正如我先前向雪山说的那样——作为两种可能中的一个，我被古剑说服了。会议室里的气氛安静不已，古剑的脸上早已经表现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我无助地逃离了他的视线，把目光瞥向一旁的窗外，那儿窗明几净，蓝天白云，难得的宁静幽雅。偶尔掠过窗前的几只不知名的小鸟，透过温暖的阳光，在近窗的地板上洒下模糊的点点光影。就映在我面前，不远的脚下。我在想，在这层楼不远处的另一间办公室里，贝贝此刻也应该正微笑着望着这悠然景色出神吧。
就在古剑刚想要结束这段沉默的时候，我却忽然开口说：“剑哥，你看这飞鸟掠影，光阴连绵，不知有何感想。”
古剑不解的看着我，又看了看窗外，莫名了很久，才说：“没什么感想，就平常心对平常物而已。”
我说：“然而，有些东西，并不平常。比如，有一种菌草，日出而生，日落而死，终其一生，不知黑夜与黎明；寒蝉春天生而夏天死，一生不知还有秋冬；相传，古有一种神木名叫大椿，将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殊不知在这天地之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片刻光阴。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国家存于天地，亦不过光年流转，昙花一现。”
古剑听了，轻蔑的笑了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小恩，你没必要把《逍遥游》给我说一遍吧？”
“有必要。”我说，“万事万物，皆有所求。然而，岁月留给万物的时间，并不相同。比如菌草，只有半天，而大椿，也不过万年。倘若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不去用来生长，而是用来担忧虫咬蛇害，天火地旱，风雨雷电，甚或地震海啸，那么，他们就错过了他们这一生，用来生长的最好光阴。这该是多么的可悲。”
古剑依然不解的看着我：“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苦笑了一下：“没关系吗？小的来说，你作为军方的高级科技要员，跑来这里和别人争执不休，殊不知已是耽搁了你自己本最看重的科研正业。大的来说，你们军方，为了并不确定的泄露风险，可以阻止一项进步科技的问世，殊不知，早已经失去了保卫人民的本任。再大了说，一个国家，对于可以造福于民的事情，却置之不理，甚至压制，殊不知已是忘了最初的服务人民的本质。你能告诉我，人民不需要进步吗？社会不需要发展吗？国家不需要繁盛吗？”
古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也不是没为我们国家的广大人民考虑。”
“但是，你们忘了，还有一个词，叫做‘全人类’”
“你的意思……？不行，其他国家的人决不能接触这项科技的。”
“为什么不呢？其他国家的人就不是人了吗？在我看来，人，并没有本国人和外国人之分，事实上，也并没有性别之分，地域之分，种族之分，文化之分，信仰之分，价值之分。如果非要给人作一个区别的话，那我只能把人分成这样的两种——好人和坏人。如果还非要给好人和坏人下一个定义的话，我只能说是做好事的人，和做坏事的人。终其一言，人不过就是人，你是人，我也是人，大家都是人，人何必非要区分人呢？”
古剑有点无语，踌躇了一会儿，开口说：“就算如此，也不行。”
我笑了笑：“你看，你并不反对我说的，只是还在纠结。我也知道你在纠结什么，就像我知道你们这类人在纠结什么。纠结投入的辛苦白费，害怕到手的科技自己无法牢牢掌握，担忧什么震慑力，从而不相信别人的保密能力，不信任其他人的承诺，不愿意和别人合作……好吧，以你们的强势，你们做到了你们想要的，对于广大人民来说，你们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那样你们就心安理得高高在上的开心了吗？事实上，即便你们担忧的事情全都发生了，又能怎样？不过是造福了全世界人民，大家都强盛了而已。”
顿了顿，我又对若有所思的古剑说：“剑哥啊，你不觉得这世上，其实有许多简单的幸福，而我们，总是纠结于那些复杂的快乐吗！”
古剑没说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天花板很久很久，然后，他说：“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够改变的……”
我打断他的话：“你要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做合作。你们不相信他们的保密能力，但你们没有他们的研发能力，为什么不你们负责保密，他们负责研发呢？我相信，这对你们双方来说，并不难。”
古剑又沉默了好久，才低声对我说：“可一个我，并不是你所说的你们。”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还有瞥向门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果然，和你同来的某些人，并不是表面上所说的，为了你的安全。而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现在看来我才感觉到可怕。”
“没错，我们这次来这里，谈判是假。我的任务是，以谈判合作的目的，得到他们的研发成果。”
“所以，在谈判中，你就会要求获得研发的全部资料，而葛总他们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这就是你们僵持的原因吗？”
“不全是，我愿意僵持下去的原因是，表面上争取最好的结果。事实上，我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谈判只是想察明这家公司的实力和背景。你应该知道，他们能做出那样的科研成果，实力着实令人担忧。但是，你看到我带来的那些人了吗？有些时候，对于他们来说，能动手的事情，是决不愿多说一个字的。”
我吃了一惊，满目惶恐。但古剑却拍着我的肩膀笑了笑：“在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差我一个命令了。对了，谈判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借着这个理由，才能把他们与此相关的重要人员集中到会议室。另外，谢谢你，给了我们准备的时间。现在，这层楼里，恐怕连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我已经惶恐不安到极点，连忙伸手抓住他，愤怒的吼道：“古剑，你……！”
古剑并没有躲避我的抓扯，然而，我的手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钟就被门外冲进来的两个人给打落了下来。面对着已经很快被那两人制服而跪倒在地上的我，古剑的笑更加诡异了：“小恩，很遗憾，事情解决了，但我们也不能叙旧了。你知道吗？你今天来错地方了。”
我吼道：“古剑，我们还是曾经出生入死过的朋友吗？葶儿姐要是看到今天这样的你，一定会恨死你的。”
“是吗？可是，她是不会知道的，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我咬牙切齿：“古剑，我今天遇上这样的事情和这样的你，死就死了。但是如果你真的爱夏葶儿的话，你能看在我曾经救过她一命的份上，放过这里的一个人吗？”
“放过你吗？”
“不，我说了，我死就死了。我说的是一个叫做葛子珊的女孩子，就是今天和我一起来的女孩子，她就在葛总办公室。”
“抱歉。既然她也在这层楼，那么我们的行动肯定无法做到不引起她的注意。另外，请你相信我们的能力，做到几个甚至几十个人无缘无故又理所当然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古剑，我求你了，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今天来只是探亲。她还年轻，你看她和夏葶儿是差不多的年纪，你怎么能够下得去手！求求你，放过她吧！”我的吼声渐渐变成了哭诉。
但古剑却冷血般的说道：“那又怎样，我又不和她认识。倒是你，既然你提到了葶儿，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可以让你最后一个死。”
看我挣扎着想要奋起反抗，他又说：“别白费力气了，省下来时间想想遗言吧，作为朋友，我倒是可以听听看。这是你比其他人多得的又一个好处，看，你认识我多好，要不然现在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古剑抬头对正擎住我双臂的两个人说：“你们两个在这里看住他，等我办完一切回来，再来听听他的遗言。”
对着正转身而去的古剑，我怒吼道：“古剑，我真的没想到，半年前的你还是那么的富有正义感，现在竟然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
古剑已经推开了门，但是听到我的吼声，他回过头来，诡笑着阴森地说：“当然，我是变了。你要知道，那些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最终一定会改变了我们的。只不过，在你看来，我变得有点快而已。”
古剑说完，不顾我的挣扎与苦求，扬长而去。在我通红的泪眼中，他俨然已是一具鲜活的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