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更是揪心的,尤其是面临死亡的时候。
此刻,在我身边,站立着的是两个面色凶煞的彪型大汉,强劲有力的扭着我的臂膀的同时,开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纤细的塑胶带,把我的双手给反绑了起来,使我一动也不能动。我无力的望着古剑远去后门外空荡荡的走廊,我知道,在那走廊尽处的另一间会议室,和它旁边不远处的办公室,此刻正上演着一场杀戮。尽管我悲愤不已,却无能为力,甚至连一声凄凉的哭喊都无法喊出,因为我的嘴巴上已经被贴上了一层黑色胶带。
毫无办法的我,在痛心的等待中,开始计算着时间,计算着死亡时间。我开始想象他们是如何杀人的。从外表上来看,跟随古剑所来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是孔武有力,他们要想杀人的话,任何人恐怕都没有反抗的机会。那么他们要用什么武器呢?用枪吗?我感觉不太会,一个原因是因为枪声太响,可能会引起更多注意。另一个原因是,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到任何大的响声。看来他们杀人用的是悄无声息的方法,那么他们大概用的是冷兵器时代最顺手也最无情的的工具——刀子吧。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在古剑的指挥下,一把一把刀子开始插进这层楼里的每一个人的胸膛或者脖颈,他们甚至来不及任何抵抗,也许上一秒还在嘴角挂着微笑,但很快,他们便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他们再也无法踏上去的地板。
然后,一个个尸体开始倒下。踏着众人的鲜血淋漓,他们开始翻箱倒柜,寻找着他们需要的东西。很快他们就有所收获,并狂笑着丧心病狂般扬长而去……不对,他们应该还会毁尸灭迹。即便他们身份特殊,可以左右得了国家机关,可是要怎么给那些死去的人的家庭交待呢?可是古剑也说了,他们要想让一些人在这个世界上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消失太容易不过了,那么,他们一定有什么卑劣伎俩。比如,他们会放一把火,一把很大很大掺杂着血腥的火,然后让这些人的死因归于无端的火灾。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开始感觉到一点难得的欣慰,因为果真如此的话,那么他们完全没必要弄刀子了,他们只需要把人弄晕就行了,打晕或者下药,什么都可以,这样至少可以死的舒服些。然后他们放火,开始报警,但是,消防队到来的时候,那些无辜的人早已经死于烟雾中了,有什么比借刀杀人更高明的杀人手法呢?!
可是,我知道,在那些火灾过后的冰冷的尸体中,会有一具是属于贝贝的。想到这里,我在心里一阵刺痛。我的记忆中,还残留着不久前她坐在办公室里遥望窗外时美好的侧脸,纯洁而美丽。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很快那份美好就变得血腥,即使她的微笑很迷人,我却再也看不到了。我实在不理解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无情,任由一群魔鬼去屠杀这样一个最无辜的女孩子,她还那么年轻,那么花季的年纪,那么青春的身影,她有什么错呢,以至于要面对这样一场杀戮!
悲愤了好久,我开始把错误归咎于我自己。是呀,如果那天我没有从西安归来,没有踏上那班有她的公交车,没有感冒发烧而打扰了她,那么我们就不会相遇相识,也不会在之后的课堂上相知,更不会在那天故友相认。那么,也就更不会有今天贝贝带我来到这里看望雪山,从而遇上这样的悲惨世界。
命运呵,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人。我本以为我和贝贝的再次重逢是这个世界上,我所能遇到的最美好的事情之一,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最黑暗的事情也紧接着来了。还有雪山,我没预料到,我们的重逢之日,竟然也是我的死亡之日。而更可悲的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如蝼蚁般毫无意义,对眼前的一切不公不正撼动不了一丝一毫。
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啊,我可以不来到这里见雪山,不去听小狐狸的那场爱情故事,不去知晓尤雨和胡蝶的美好爱情,不去和贝贝重逢,不去岚山探险,不在那里和古剑相识……我多么希望我睁开双眼,发现我还在高中的课堂上,如同网络上那则精彩的段子一样,我的同桌代代会鄙夷的看着我,而我则会傻笑着告诉她,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然后代代会催促我认真听课,如果真会如此的话,即使那是堂我曾经最头疼的英语课,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认真听起来。
可当我从哭泣中睁开双眼,我依然跪倒在冰冷的会议室里。
也罢,命运如此,来去匆匆,唯一遗憾的是,我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比如再看贝贝一眼,比如和雪山喝上一杯,比如再回“渔乡镇”流连一回,比如吃上小狐狸的喜糖,比如看到尤雨夺得大满贯,比如百乐会的能够重逢,比如侦小探的复兴,比如……比如我所珍视的每一个人都能幸福快乐。
但是,随着我旁边的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在接过一个电话后,开始面色冷血瞪着猩红的双眼从身后掏出一把闪闪泛着寒光的匕首向我走来时,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但依然可以感受到匕首折射过来的渐渐逼近的寒光。我知道,下一秒,它就会横在我的脖子上,如果他技术够好的话,可以一刀见血封喉,倒也痛快。
在最后的时刻,我忽然想到了林飞曾经最爱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生活就是一个事故接着一个事故。现在看来,他的确错了,有些事故,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下次了。
很久,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也许,刽子手的技术真的很好,毙命的速度让我根本来不及感受到一丝痛苦。睁开眼睛,我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还是那个阳光柔柔的房间,除了两扇来回摆动后又很快合上的木门外,此刻,我已经孤身一人。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死亡后的世界,尽管还和现实世界重叠,却再也见不到任何活物了。比如先前那两个看守我的人,此刻我再也看不到了。同时,我也意外地获得了死亡之后的自由,比如,我可以站立起来了,手上也没有束缚的塑胶带,嘴上也没有了黑色胶布。
我回过头去,希望能在真正的死神来临带走我前看一眼自己的尸体。然而,目光所及处,除了依旧光亮的地板外,我身后并无一物。我想,这大概是因为真正的死亡和电影里的不一样吧?那么死神呢?也不会来吗?或者说,会来一个天使,毕竟我自认为这辈子我并没有做过太多坏事。
木门“吱”地一声又一次被推开,我知道,总算有人来了,死神或者天使,谁来了我都不会有何抱怨。可我转过头来,发现出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微笑着的贝贝和雪山,以及还未曾谋面的胡总。
这是什么情况?迟疑了一会儿后,我立刻就明白了,既然大家都死了,那再次相见就容易多了。我想,雪山和贝贝的微笑,也是因为死后的重逢所带来的欣慰吧。
但我却清楚的听到雪山说:“强子,谢谢你了。”
我疑惑不已:“谢我?为什么。”
雪山还没回答,他身后的胡总开始说话了:“强子兄弟,多亏你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惊诧道。“你们应该恨我才对啊。”
但贝贝却皱眉看向我:“韦恩,你怎么了?怎么这么说?”
我连忙捉住贝贝的胳膊,十分歉疚的哽咽道:“对不起,贝贝,是我害了你。”
贝贝更加慌张了表情,她握住我的手,关切的说:“韦恩,你到底怎么了,你害了我什么?你是不是病了,或者我们昨晚上坐了一晚上的长途车你没休息好?”
旁边的雪山也皱着眉头说:“是呀强子,你怎么恍恍惚惚的,像梦游一样神经兮兮的?”
梦游?什么,难道,我现在真的在梦里,我连忙用手掐了一下自己另一个搭在贝贝胳膊上的手背,很痛,我并不是在做梦。可我同时也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于是我连忙问:“古剑呢?他在哪里?”
雪山答:“古剑在楼下大厅里忙着记者会的媒体问答呢,怎么,你要见他吗?”
我摇摇头,并不是在回答雪山的问题,而是对这个迷茫的世界所做的无奈的动作,真真假假,我是分辨不清了。
所以我问:“我刚才有和古剑谈过话吗?”
“谈过啊。”
“他出去后没有为难你吗?”我问。
雪山答:“没有,这也是我和胡总要谢谢你的原因。”
我摇摇头:“我问的是贝贝。”
“问我?”贝贝诧异不已,“他为什么要为难我,我和他又不认识,更没说过任何话。”
“那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你们谈话过后,古领队说你想自己待一会儿,然后,我们忙了一阵子见你还不出来才叫上贝贝来找你的。”雪山回答。
“那么你们都没……”我把死这个字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因为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他们真的没死,甚至我也没死,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惊又喜,看到眼前笑容明媚的贝贝,欣慰不已的我立刻抱住她,并不自觉地嘟囔道:“太好了太好了……”
对于我的反常举动和这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贝贝通红了脸,她紧张的推脱了我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韦恩,你别……雪山哥哥在看着呢。”
我立刻明白过来,连忙松开了手臂:“对……对不起贝贝。我确实,确实昨天没休息好,有点恍惚。”
一旁的雪山和胡总也松了口气,胡总说:“既然如此,贝贝,雪山,你们扶强子去办公室躺一下,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雪山走过来扶起了我,贝贝也搀起了我的臂膀,胡总推开了木门,我开始一步步向雪山办公室里挪去。到了后,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贝贝替我盖上了她的外套,伴随着她外套上的沁人的香水气味,我闭上了眼睛,假装休息起来。他们三个人陆续退去后,我又睁大了眼睛,想要弄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久,随着古剑的再一次到来,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在我们在会议室里的谈话结束后,雪山离开后,并没有向其他人下那个可怕的命令。他只是向那些人说,他还要准备一下,随后,他走进了电梯,来到了楼下大厅,并在那里以军方高级顾问的身份向亳城的各家媒体打了电话,在等待良久,各家媒体到来后,他宣布了要和雪山的公司达成重大战略合作的决定,随后,在媒体的见证下,他返回和胡总谈判的办公室。面对这样重磅的消息,各家媒体自然是争相播报,甚至是现场直播。这下子,除了胡总等人猝不及防外,跟随古剑而来的那些人也后悔不已,他们再也没有了动手的机会。很快,合作书就签署完毕,双方开始在楼下开记者会,答记者问。这期间,自有人通知了看守着我的人,让他们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只不过,那时候,由于我正面临着死亡而精神高度紧张,从而没有感觉到他们的离去,甚至连他们用匕首划开了我手上的塑胶带以及撕掉了我嘴上的黑色胶带我都没有感觉出来,直到贝贝他们赶来后我才反应过来。
这一切,都是古剑告诉我的,那时候,他已经答完了记者问返回了楼上这间办公室,而我也已经从沙发了坐了起来。
我深沉了语气,问:“剑哥,为什么这么做?”
古剑微微一笑:“还记得我跨出那道门时,给你说的话吗?我说,那些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最终改变了我们。”
我默然,古剑接着说:“谢谢你,小恩,事实上,是你改变了我,你先前和我说的那些话,早已经改变了我,让我下定决心,和导师以及高层决裂,去做后来你看到的这匪夷所思的决定。”
“所以,你当时说要最后一个杀我,其实是救我。”
“没错,要不然,他们不会留你那么长时间。”
我说:“对不起,剑哥,我骂了你的,可我当时误解了你,甚至特别恨你。”
古剑拍拍我的肩膀:“你恨我很对,你越恨,我这场戏才演的真实,才能救了你们的命,才能成就这项造福于民的科技得以问世。”
我说:“是的,尽管惊险,但好在,最终皆大欢喜。”
古剑却摇摇头:“是吗?你要知道,我们笑的时候,一定有人气歪了胡子呢。”
我紧张起来:“剑哥,你回去后,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吧?”
古剑沉重地点点头:“我亲眼见证过一些所谓的叛徒是如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无踪无影的。”。
我抓住他的臂膀:“剑哥!”
古剑却很坚强地笑了笑,很阳光的那种:“放心吧,就算死,也不会那么快,至少,我对他们来说,现在还很有用。但惩罚,是少不了也轻不得的了。这些我都不怕,我只担心你葶儿姐,你懂吗?”
我泪眼朦胧:“剑哥,我懂。”
“那就好。”古剑也眼角泛光,“我们今天终究还是没有叙旧的机会了。我要走了,那边早已经催的不耐烦了。”
古剑说完就站了起来,我没有放开抓紧他的手:“剑哥!”
“好了。”古剑一边拨开我的手,一边说,“今日一别,我就不说再见了,因为恐怕我们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而葶儿,如果她有一天因为落难而找到你的话,我希望,你能多帮帮她。你知道,她除了我什么都没有,而现在,我也……”
我哽咽:“放心,剑哥,只要你相信我,我会替你照顾好葶儿姐的。”
古剑微笑看向我:“我当然信你。而且有一句话你可要记清楚了,那就是,用时间和心看人,而不是用眼睛。这是我一生的信条,现在与你共勉。”
我点点头,古剑开始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向我:“小恩,感谢你刚才在会议室里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很受用,也让我做了正确的决定。但是,有一点,我却要说,你错了。”
“我错了?什么错了?”
“对人的分类,你错了。你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做好事的好人和做坏事的坏人。可我却认为这世界上,其实是四种人,除了你说的那两种外,还有做坏事的好人,以及做好事的坏人。”
我说:“你说的很对。”
古剑笑了笑:“那么,你觉得我是哪种人呢?”
“做好事的好人。”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古剑却摇摇头:“可我认为我是做了好事的坏人。”
我刚想要争辩一下,古剑却不顾我的话语,而继续说:“好了,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至少,我现在不后悔。小恩,你记住,我的事情不准许和任何人说起,包括你葶儿姐,你懂吗?如果有一天,你们遇到了,你一定要告诉她,要做一个平静的人,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微笑挂在嘴边,快乐放在心上的人。最美好的不是遥远的未来,也不是失去的昨天,而是今天。阳光这么好,何必自寻烦恼。时间不一定能证明很多东西,但是一定能看透很多东西。告诉她,我很爱她,告诉她,不要找我。”
在我止不住的泪线中,古剑打开门,缓缓离去。留下一身苍凉的正义,和无比沉重的遗憾。
也许,英雄来到这个世界上,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