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8月14日,上午9点半,奥匈帝国驻中国北京公使馆卫队营房,司号兵吹响了号角:“全体士兵,拿起武器!”
随后,卫队指挥官出现在广场上:“刚刚收到中国对奥匈和德国的宣战书。”士兵们紧张地聆听着他们将要奔赴战场的命令:“根据国际法,现在我们必须自己解除武器,等待中国人将我们交给某个中立国或同使团一起遣送回国。”
在为皇帝陛下和帝国连唤三声“乌拉”之后,公使馆旗杆上的奥匈国旗降了下来,士兵们一个个失望而沮丧地从训练场悄悄溜开了。他们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中国人将会怎样对待他们这支曾经参与过八国联军之战的敌国部队。
中国对奥宣战以后,陆军部颁布了《解除奥国军人武装办法》,规定“所有在中国境内现役军人、在北京奥使馆之卫兵或在租界之奥国商团及其余有武装之奥国军人”,均应自动解除武装,由中国陆军部或各省区军事长官派员点验收容,送往指定收容地点。在中国的奥国军营由中国各地方军民长官派员接管。
8月15日中国正式宣战以后,奥匈驻华使馆最初采取了拖延战术。先是照会中方,以中国宣战于国际法不合为由,不承认中国宣战国地位。中国外交部8月17日向代管奥匈在华利益的中立国荷兰使馆发出照会,提出中国对于奥国宣战,奥国在华现役军人亟应一律收容并解除武装,并且陆军部方面已经指派步兵上校张祖佑、咨议萧俊生为点收委员。23日荷兰公使回复外交部,表示中国对奥宣战后:“上项军人自愿归本馆保护,立由本馆令其解除武装,暂行收容。”对于中国要求收容奥国卫队的要求,荷兰方面表示:“甚愿将上项军人交与陆军部所派委员收容,一俟战事告终即行释放。”
8月18日上午10点,外交部秘书王景岐约见荷兰公使商谈交接细节,双方最后确定收容时间为20日早5点。关于卫队的武器问题,王景岐询问是否可同时交出。荷兰公使当时表示,尚需与荷兰军官商订时间及地点,并没有拒绝交出的意思。但当天中午12点半,荷兰使馆翻译卓某赴外交部,代表荷兰使馆提出,奥国卫队已经解除武装,由荷兰负责看管,应该看作是居于中立国的避难者,不能因中国宣战而视为战时俘虏,应视为在荷兰保护之下,只是因荷兰使馆地方狭窄,不能收容如许人数,所以愿交与中国收容。至于卫队的武器,荷兰拒绝交给中方。他们的理由是:因为军械此时已在荷兰手中,若将军械交与中国,中国用来攻击奥国则有违荷兰中立的立场。
北方坊间则传言,有人看见,奥国设在崇文门城墙上的岗哨,夜里依然有荷枪实弹的奥国卫队士兵执勤。
荷兰方面又于21日正式提出一份《处置奥国军队及军械办法》,提出:中国宣战后,奥国军人自愿归荷馆保护,已由荷兰使馆令其解除武装暂行收容。中国政府要收容上项军人,荷方甚愿将德国军人交与中方,但所有武器及子弹等项德国业已一律交与荷兰使馆封存,中国政府勿庸有何危险的疑问。荷兰的理由是:按照海牙和平会议公约规定,交战国的军队可以往中立国境地内寻求其保护。中国取消中立国地位后,在华的只有荷兰属中立国,奥军队入荷兰使馆寻求庇护亦无不可。但考虑到中国的地域主权,荷兰认为必须要给中国以实行参预的权力。
北洋政府对于此种说辞虽不满意,但实际上承认了荷兰的说法,并进一步讨论了具体的收容细节问题。例如,因为收容德国卫队时,是由中国军官到荷兰使馆,会同荷兰驻华军官前往德国兵营接收,并用汽车将德方俘虏送往海甸俘虏收容所收容。因此,荷兰方面仍主张由汽车运送。中方提出,因为奥国卫队人员较多,现有汽车不敷应用,建议奥匈使馆卫队先到前门坐环城铁路至西直门,然后再由西直门步行到西苑收容所。同时,双方还订立了相关的办法,有许多具体的指标。中国政府以“宽大主义”的态度,基本全部接受了对方的要求,如俘虏收容所要为每名战俘提供平均15立方米的空间,有可以兼作演说和祈祷之用的餐厅,有盥洗间,有洗衣间,有厨房,有冲水的厕所,运动场及园地,售卖茶点之所,还要配备禁闭室。看管之事由中国政府负责主持,但稽查约束士兵之事,奥方长官须尽力相助。中国必须有军官若干人,至少也要有一名军官在所中代理总管。收容所饮食供应由荷兰使馆管理,饭菜分为三等,上级军官、下级军官、普通士兵各有区别等等。
9月13日,奥匈使馆卫队终于结束了迷茫的等候、期待和希望。一位中国上校向他们下达了迁居西苑的命令。次日凌晨4点,起床号就吹响了。因为昨晚一整夜都在装车——将全部行囊装了满满75辆中国手推车,士兵们此时略显疲惫。5点钟全体士兵最后一次在营房集合,列队穿过使馆区向前门火车站进发。45分钟之后,列车抵达清华园车站。156名奥地利和匈牙利人在30名荷兰人、一营中国警察和两个骑兵连的押送下,徒步前往指定的西苑收容所。当他们路经朗润园时,竟得到站在围墙上的德国战俘们热烈的欢呼。这些难兄难弟们终于见面了。步行了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到达了新家:西苑俘虏收容所——一座中国军队的兵营。但是1918年1月(一说是4月),西苑俘虏收容所又被迁到了万寿寺。
万寿寺位于北京海淀区高梁河(长河)广源闸西侧,原称聚瑟寺,始建于唐朝。现在北京古钟博物馆——大钟寺内的钟王“永乐大钟”原本就在万寿寺中。明万历五年(1577)由万历皇帝之母李太后出资重修,改名万寿寺,成为皇家寺庙,主要用做收藏佛教经卷,也是明清两代帝后游西湖(昆明湖)途中用膳和小憩的行宫。清朝时又经几次重修扩建,形成了集寺庙、行宫、园林为一体的建筑格局,有“京西小故宫”之誉。乾隆曾三次在寺中为其母祝寿。
战俘中的士兵被分别安排住在三个大殿和四周的功房里。军官们就住在过去慈禧住过的宫殿里。前面是中国看守军人的宿舍。最后一个院里住着住持和尚及他的弟子们。再后面有一块600平米的平地,成了俘虏们踢足球、打网球的场所。
战俘们以及来此探视过的荷兰公使对这个地方都非常满意。军械士官亚历山大·弗兰克写道:
我相信,人人今后都会乐意回顾这段美好的时光,人人对这段经历终身难忘,永远记忆犹新,最后还会说:我们经历的这一切多么好、多么美啊!
中国人尽自己能力对德奥战俘给予了最人道的待遇。奥匈驻华公使罗斯托恩后来也承认:
“我从没遇到一个(在华的)奥地利人叫苦,他们受到了良好的待遇。”